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4、江辰逸! ...
-
送走舒老太爷后,林如海颓然坐在椅子上,颤抖着打开左手的抽屉。
自小殿下点醒后,那原本应当挂在书房最显眼位置的贾敏画像如今只能静静躺在这里。
画卷上的女子温柔恬静,一双眼含笑着注视着他,好像在无声支持着他所有的决定。
他的手不自觉去触碰卷轴,却又在中途停下。
他不配碰她了。
若真要续弦,他的心即便万般不愿,但于责任上他得对那个无辜的姑娘负责。
林如海自喉间呜咽出声。
这是背叛,这是救赎,这是延续。
是他愿,是他不愿,是他的不情不愿。
心绪起伏不定,
林如海最终还是带着满脸的憔悴去了黛玉的绣楼。
还未进门,远远便听见软软糯糯的童声传来:“哥哥,这边这边!”
随后是宠溺无奈的低笑:“好,不急。”
林如海走近,才看见小小的司徒景明正背着更小小一只裹得跟个团子似的黛玉正站在门口也不知要去哪里。
黛玉自出生起身子便弱,抱起来也不过两斤多些甚至未及三斤,像个猫儿般连哭声都是细细的,即便后天好生将养着但依旧瘦弱。
如今即便五岁了,但又瘦又小看着像是三四岁似的。
尤其是刚又经历了母亲去世,那原本由司徒景明养胖点的身子又消瘦成了原本的样子。
但好在脸颊红润倒还健康。
抬头,这扑簌簌的雪花直直落满心头。
那边,司徒景明已将黛玉背好便要往旁边的湘妃竹而去。
呼啸的风雪里,林如海的声音都有几分飘忽:
“景明,丫头,你们做什么呢?”
“爹爹!”原本乖乖趴在司徒景明背上的小黛玉听到声音忙抬起头看向穿越风雪来到他们身边的林如海。
“老师。”司徒景明也沉声唤了一句。
自来姑苏,他便都唤林如海老师。
而林如海也担得起他这一声老师。
“这么冷,你们俩个要去哪儿呢?”林如海回应着两个奶娃娃,便先为黛玉理了理歪了的帽兜,后又将司徒景明披风重新系好。
“爹爹,你看。”林黛玉忙伸出嫩白的小手指了指前方,大葡萄似的眼睛满满都是欣喜:“昨儿个雪下得太大了,把好多竹苗都压弯了,我和哥哥要去扫雪。”
林如海怕闺女冷着忙伸手试了试闺女指尖的温度,结果反倒是自己的掌心冷得彻骨:“这些小事唤丫鬟们去就行了,这么冷的天莫要冻着了。”
“总不能天天闷着,让妹妹经常出来透透气也好。”司徒景明倒是先一步答话了。
而林黛玉则是被林如海手冰得哆嗦了一下,忙唤:“春枝姐姐,给爹爹拿个手炉丫!”
随后便忙自司徒景明暖呼呼宽大的帽兜下取出小手想替林如海呼呼冷冰冰的双手。
林如海哪里肯让闺女为他暖手?忙将那伸向自己的小手又塞回司徒景明的帽兜下:“别忙了,爹爹不冷。”
末了,林如海突还调皮地将手伸向司徒景明瓷白的脖颈处。
“老师!”
冷得司徒景明一个激灵,看向他的眼神都有些怨念。
“爹爹,你不许欺负哥哥。”黛玉嘟唇,见爹爹坏心眼忙将帽兜给哥哥戴好。
“哈哈。”林如海难得高兴,不免握拳笑了,忙转移话题:“走,那爹爹陪你们一起。”
林如海也不是没想过抱闺女,但自己身上寒气太重怕冻坏小团子,又见司徒景明没有半分累着便也没有提。
只是看着风雪里小少年坚毅的眉眼在心里止不住的感叹。
未行百步,果真见不少幼小的竹苗被厚积的雪压得弯了腰直要垂到地面。
若他们不来,那竹子便只能等雪停等雪化,然后在无尽的等待中被反复磋磨,最后凋零于土。
“若不及时清扫这竹苗怕是要被压垮了。”司徒景明注视着那层层叠叠的雪堆,看向林如海的眼神带着询问。
黛玉一听,忙嘟囔道:“哥哥放我下来,我去!我去!”
“好。”司徒景明应了一声便欲将小黛玉放下,却被林如海制止。
他亦沉默地望着那些被压弯的竹苗,半晌才坚定道:“雪天天冷,寒气容易自脚底入体,你们俩就在这,我去。”
司徒景明倒是没有反驳,而黛玉眨了眨眼睛,转而趴在景明哥哥肩头看明显精神状态都好转了些的爹爹。
总觉得这两个她最亲近的人,借着竹子在说一些她不知道的秘密。
两个奶娃娃就这么注视着林如海颀长的身姿一步步往那些被压弯的竹苗而去,及脚踝的雪地映出他一深一浅的步伐。
虽缓但稳。
紧接着,他伸手轻轻抖了抖竹苗,那些竹苗像忽然被解了禁制般借了外力瞬间反弹身上厚重的雪堆,一跃而起,巍然挺立。
直逼身侧成年竹子。
落下的雪化成一条瀑布,像落入凡间的银河,重重跌在竹苗的脚下。
从此,这竹子亦如林家一般,扫平障碍,一往无前。
司徒景明看着眼神逐渐坚毅的林如海,这才放心将黛玉放下,替她围好披风,柔声哄着:“妹妹,劳你去接老师回来。”
小黛玉眨着扑闪扑闪的大眼睛,因激动脸颊红通通的,像个福气的娃娃,她却没走只是伸手拉着哥哥一齐向爹爹而去。
扑进了自前方大步流星来接他们的爹爹怀里。
在她心里,一家三口,一个都不能少。
*
后来,林如海还是郑重同两个孩子说了续弦之事。
他诉说时,眼神不移黛玉。
像是哪怕黛玉皱一点眉头那便便推了。
但黛玉只是歪了歪小脑袋闭了闭眼睛,许久,才十分成熟稳重的说着:“爹爹,娘亲一向同我说在我们家这几年她没有任何遗憾,她真的过得很好很幸福很开心。”
“所以,即便没有娘亲,娘亲也希望爹爹能够开心。”
“我很欢迎新娘亲。”
怎么不难过呢?
娘亲不再是娘亲了,爹爹要娶新娘亲了,她怎么能不难过?
可是那天娘亲分明握着她的手,满脸痛苦地说着:“我的儿,你爹爹这一辈子过得太苦了,等我走后,你要替我欢迎新的娘亲,她会代替我爱护你们爷俩,我的儿,你能不能满足我这个愿望?”
她不知道娘亲当时的神情是怎么做到又痛苦又高兴的,她也不记得是怎么回答病重的娘亲了,只记得哭得稀里哗啦,哽咽到昏厥。
司徒景明看着父女逐渐低沉的气压,琥铂色的瞳孔也闪过几分迷茫。
他一手推动的林如海续弦,让林黛玉脱离原著轨迹。
甚至于同贾敏说了原著里黛玉的结局,借用舒家大小姐的流言,引导舒老太爷看到刚丧妻的林如海,让舒家考虑下嫁,逼着林如海不得不同意这门亲事。
至于为什么选择舒家,很简单,舒家女婿宁温会是最终荣登大宝的胜利者。
跟舒家绑在一起才能在这暗流涌动的浪潮里,确保最后的平安。
让一切发展都随着自己的心意达到预想的目标。
这,是对是错?
他向来坚定,从不对抉择过的事后悔,但此刻他不可避免产生了动摇。
[宿主,你这是在做无用功。]
系统冷冰冰的声线总是在他迷茫纠结之时进行实时嘲讽
[舒棠音是注定要死的,她的死才能让男女主对至死不渝的爱情有真正的认识,为男女主埋下萌芽的种子。]
[而你,我的宿主你只是在异想天开。]
[反抗我对宿主你究竟有什么好处呢?还不如跟我照搬完成工作,别挣扎了。]
[谁都不想这个原本互惠互利的项目最终成烫手山芋,不是吗?]
系统嘲讽完,随后在司徒景明脑中播放了一段画面。
画面里,是威严的人民医院,是幽长的走廊,是一间间纯白的病房。
虽然只是画面,但司徒景明鼻尖似乎能闻到消毒水与各种病人交杂着那令人作呕的气味。
被插满各种续命仪器躺在病床上全身打满石膏绑满绷带,闭着眼,面容憔悴的年轻女子正是自己的妈妈。
旁边的心电图分明还在起起伏伏但妈妈的眼睛就是睁不开。
只看一眼,司徒景明便觉天崩地陷,泪如雨下。
他的妈妈,那个当汽车直直往他身上撞过来时义无反顾护着自己想逃开却被卷进车底的伟大身影。
甚至在生命停止的最后一刻还在抚摸着他的脑袋,
他感受到妈妈鲜红温热的液体自他额间滑落在地,他听见妈妈脆弱破碎的声音,在他耳畔念叨着:
“辰逸,别怕,妈妈在。”
“江辰逸!江辰逸!你这个杂种你给我站住!你听到没有!给老子站住!”
“你妈她凭什么让我净身出户!让我众叛亲离!凭什么!你和你妈那个贱人一模一样!都是狼心狗肺!都没有心!都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疯子!我不就是背叛她一次吗?她至于害得我活都活不下去吗?!!你们都要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刻意掩埋的真相在这一刻破碎又重合,
在这逐渐破碎虚幻的记忆里,那辆车主驾上
正是——
爸爸那张因愤怒和癫狂而扭曲至极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