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壁画世界里修壁画》南山爻见

63、第 63 章

　　帐帘掀动，带起轻微的响声，在寂静的牢房中明显异常。

　　靠着牢笼，瘫坐在一角的李成宏好似无知无觉，并没有动，直到耳边响起了令他熟悉的声音。

　　“许久不见，世子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张景山在距离牢笼三步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嘴角噙着笑，打量着牢笼中的李成宏。

　　李成宏先是动了动头，好似许久未用，已经生了锈的零件。

　　他有些僵硬的抬起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空洞的双眼在看到张景山的那一刻，缩成了尖针大小。

　　“你来了……”干涩的声音从李成宏口中传来，如同一个濒死的老者，让人不寒而栗。

　　“世子不想见我吗？”张景山挑了下眉，满眼趣味的说道，“难道是我会错意了？毕竟传到我耳边的意思，可不是说世子不想见我。”

　　李成宏低低笑了起来，他破败的身子都跟着笑声震颤起来。笑声回荡在营帐内，如同深渊归来的恶鬼，想要将眼前的血肉之躯撕扯吞噬。

　　“先生，我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李成宏没有回答张景山的话，而是说起了旧事。

　　张景山眼中的笑意慢慢淡去，看着瘫坐在地，傲骨折断的李成宏，没有感情的说道：“十年前的十一月初八，在兖州境内的天香酒楼的清谈会。”

　　李成宏看着噙着笑意的张景山，突然觉得，这个人真的太陌生了，好像自己从来没见过一般，他先前见到的都是旁人。

　　“竟然都十年了啊……”李成宏仰起头不在看他，而是看向那一方笼顶，思绪飘忽，“竟然都这么久了……我才发现，我对先生，好像一点都不了解……”

　　“那场清谈会啊……可谓是精彩绝伦。我本是偷溜出去的，结果就正好撞上先生的风姿……本想着清谈会结束后与先生结实一二，但不想先生离去的太快，我竟是连一片衣角都没抓住……后来多方打听，才知道先生是城内一个小药馆的大夫……”

　　张景山只是站在原地静静地听着，眼神中蕴含着冷意，唇边的笑却越发温柔。

　　直到李成宏收回思绪，将视线转向张景山道：“次年二月，我突中奇毒，各方名医皆束手无策，就连宫中的太医都无从下手。我爹发布告示，许财宝无数，加官进爵，天下医者皆赶来兖州，先生也是这时揭榜登门……”

　　“我当时想，先生与我真是有缘，还安慰先生就算救治不好我，也不用担心。不过先生妙手回春，不过五天，就将我身上的毒解了，我想先生怕是神医在世了……”

　　“世子这般想见我，就是为了说这些陈年旧事？”张景山好像一个局外人，听着李成宏说的那些与自己有关的往事，眼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

　　李成宏突然觉得，此时面对着他的张景山让自己有一丝熟悉，那种熟悉的感觉不是过往的张景山所给，而是仿佛他在面对自己的父亲。

　　他们两人都是那般不动如山，喜怒无形。就算是他们站在自己眼前，自己也永远猜不透他们所思所想。

　　“大概是这几日听到的事情太多了，所以我不受控制的开始想起以前。”李成宏支起一条腿，换了个姿势，“想着想着，我才发现，与先生相识的这一切，似乎都太巧太巧了……先生可否给解答一二？”

　　“倒也不算太傻。”张景山轻笑一声，肯定道，“这一切，确实都是我布置好的。那日的清谈会是我特意参加的，就因为我知晓你会去。至于你中的奇毒，其实也是我安排人特意下给你的。为的，就是有个正当的理由留下。”

　　李成宏的手慢慢攥紧成拳，他想问为何。但不等他开口询问，张景山便无所顾忌的说起来。

　　“你想问为何？”张景山嗤笑一声道，“当然是为了报仇啊。我从始至终的目的，都是为了杀了兖王，至于你？我不过是看不顺眼，便顺手整治了一番。”

　　“为…为什么……我爹究竟哪里对不起你？你救了我后，他给你置办宅院田地，给你万两黄金。就连你说想进太医院，他都帮你铺平了道路……你为何这么对他？”

　　李成宏踉跄起身，拖着伤腿一瘸一拐的走到牢笼边，握着栏杆，目次欲裂的看着外面的张景山。

　　张景山轻笑起来，笑声中满是嘲讽厌恶。

　　许久，他止住了笑，甚至连唇角的笑意都消失了。他冰冷的看着李成宏，开口道：“世子殿下，你当真天真啊……我有说这仇是在这十年间结下的吗？”

　　李成宏满脸不解，但在他看到张景山从怀中掏出一个玉佩时，他眼中的不解慢慢变为了震惊。

　　“世子对这块玉佩应该不陌生吧……”张景山提着玉佩在空中轻轻晃了下，语气中全是笃定，“世子就有一块一样的玉佩，不是吗？”

　　“你……你为何会有这块玉佩……这明明是……”

　　“明明是兖王给子女准备的。”张景山不等李成宏说完，就帮他将后边的话说了，“这玉佩看上去虽然一样，但实际在细节处都有细微不同，用来区分先后。世子那块，其实是第二块。”

　　李成宏不敢置信的看着张景山，不知是因为他知晓玉佩的玄机，还是因为得知自己手中的玉佩是第二块，而不是第一块。

　　“世子不必如此惊慌，这块玉佩也不是我的，不过是我的一个故人留给我的。我承了他的情，收了他的玉佩，自然就要帮他做些事。”

　　张景山把玉佩收进手中，缓缓摩挲着，开口道：“世子要不要听个故事？一个关于这个玉佩主人还有兖王的故事？”

　　但是张景山根本没有给李成宏选择，那句话似乎就是礼貌的问了下，然后便开始讲了起来。

　　那是的李茂学还不是什么兖王，甚至都不是官身，只是一个在镖局做镖师，混口饭吃的武师。

　　当时那个镖局游走在西凉与澧朝两地，为往来的商贾护镖，势头也算不错。

　　但是李茂学不甘于此，他心有大志，想要一展抱负，奈何求告无门。

　　然而在一次走镖中，他意外救下了西凉内一个部族的族长，也因此受到了这个部族的热情款待，也因此认识族长的女儿。

　　而这个部族，就是西凉当时的竺氏一族。

　　族长察觉出自己女儿对李茂学有意，又觉得李茂学一表人才，武功高超，外加救了自己，便有意撮合两人。

　　李茂学看到竺氏一族的强大，一个计划开始在心中生根发芽。

　　于是他顺水推舟，娶了族长的女儿竺乐，但并没有离开镖局，仍是在两地走镖。

　　竺氏一族也并没有觉得不妥，毕竟他们也从中获得了不少好处。

　　这种平静富足的日子持续了三年，直到第三年，竺乐诞下一子，更是将这气氛烘托到了顶峰。

　　就在他们都觉得日后会越来越好时，变故也悄然发生了。

　　竺氏一族开始屡屡受挫，甚至有不少做生意的年轻人被抓获，说是西凉细作，被澧朝关押。

　　族长找到李茂学，想让他帮忙走走关系，将事情解释清楚。

　　李茂学满口答应下来，拿着族长准备的钱财珠宝去疏通，却不想事情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愈演愈烈。

　　直到一年后的一天夜里，无数澧朝军人冲进竺氏一族，说他们与澧朝叛贼勾结，想要攻打澧朝，不由分说的斩杀了所有人。

　　当时西凉局势动荡，竺氏一族的居所又与澧朝边境相邻，时常会有摩擦。这件事虽然轰动了一时，但到底没有掀起巨浪。

　　彼时所有人都觉得竺氏一族灭族了，还惋惜了一阵子，却不知族长之女竺乐在族人的掩护下，抱着一岁的孩子逃了出来。

　　她想去找自己的夫君李茂学，但直到那时她才发现，她并不知道李茂学在澧朝的住所。

　　她去了李茂学所在的镖局，才知道早在三年前，李茂学就离开镖局了，而且再也没人见过他。

　　竺乐抱着孩子，茫然无措的站在大街上。这偌大的天下，竟是突然没了她的容身之处。

　　没人知道一个弱女子带这个孩子是怎么生活的，但是在五年后，也就是李茂学封王时，竺乐却突然找到了兖王府。

　　她带着孩子，满心欢喜的跟着管家进府，想要找到自己的夫君，诉说这几年她的不易，却没想到等来的结局是夫君的厌弃。

　　“你一个异邦女子，也妄想攀上本王？”李茂学丝毫不掩饰眼中的厌恶，语气冰凉的在竺乐耳边说道，“本来本王想要放你们母子一条生路的，但你偏偏自己送上门来，这边怨不得本王了。”

　　竺乐满眼不敢置信的看着李茂学，那个曾经把她捧在掌心疼爱的夫君，居然从始至终就是在利用自己。

　　她看着站在一旁被吓哭的儿子，放下自己的自尊，求着那薄情冷血之人：“你嫌弃我，我可以离开。但是硕儿是我们的儿子，是你的骨肉，你留下他好不好？”

　　她天真的以为，骨肉至亲可以让李茂学产生一点怜惜之情，却不知她和儿子早就被李茂学视为耻辱，恨不得尽早除去，永埋地下，不被任何人发现。

　　“一个小杂|种也来跟本王攀关系？指不定是你同哪个奸夫珠胎暗结剩下的孽种！直接处理了，别脏了本王的眼！”

　　竺乐眼中的期许彻底消失了，她不顾一切的扑向儿子，将儿子紧紧护在怀中，不让任何接近他，却在听到李茂学后边的话后，彻骨寒冷。

　　“这般舍不得，就一起送到南街吧。”

　　南街，那是兖州有名的花街。

　　竺乐死里逃生，含辛茹苦的将孩子拉扯到，却转身又将自己送入了魔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