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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谈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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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的,我永远无法拒绝你。”静乐帝笑得微苦,将正批阅的奏折合起来放置一边,抬眸看向策芙,“我明白蓉蓉想说什么,无非劝我放康乐陪玉盈枝去西凉。”
她顿了顿,又问道:“你当年对伊氏兄妹毫不手软,严惩伊氏族人,甚至默许阿蔻引导伊氏妃自尽,为何唯独放过玉思缘?你说玉思缘无辜,伊氏妃不也一样无辜?”
策芙用柔如清水的眼睛回望她,半晌叹了口气:“原来笙儿在意这个。我杀伊氏兄妹,是因他们侵害百姓欺侮策家;惩罚伊氏族人,是因他们罪有应得;默许阿蔻所作所为、放过玉思缘,只是想让他生不如死罢了。”
静乐帝诧道:“我还以为你对他心生怜悯。”
策芙温声反问道:“怎么会?他虽无辜,但我们在边疆军营受苦之时,玉集伊氏妃玉思缘正享受天伦之乐,留太后和茹氏策氏两族成日担惊受怕。那三年遭遇的一切苦楚,我要让玉思缘千倍百倍地还回来,所以他不能死。”
末了,她微微笑道:“笙儿以为,我不知你趁我回俞阳之际对玉思缘用私刑么?我只是当作不知道,随你去了。如今玉思缘饱受折磨双腿残疾,他在大越与玉盈枝父女离心,到了西凉同样不会有好日子过。”
静乐帝来了兴趣:“此话怎讲?”
策芙道:“西凉国主立君后外还有贵君、良君两个高位侍君,其他侍君尽皆出身西凉贵族,唯独玉思缘乃大越之人,势必遭联合排斥,此其一。其二,秋云漪同君后贵君感情甚好,若非太女曲江王接连病逝,哪里轮得到玉盈枝继位?失去太女的君后和失去曲江王的贵君,可是西凉后宫地位最高的两个男人,骤然来了个新储君的生父,他们怎甘心屈居其下?不苛待新太女,可不一定不排挤玉思缘。”
静乐帝被说服了:“既然如此,我允许玉思缘随使团西凉就是了。”
翌日。
听站在凌钺宫殿前的冶临说着话,静乐帝端坐皇位漫不经心翻阅礼单,等她翻阅完毕,冶临也说完了。
“来使所求,朕已全部知晓。”静乐帝瞧着冶临拘谨的模样缓缓开口,“西凉国主所赠之礼不可谓不丰厚,且母女情深,朕也理当应允平恩郡主随冶大人回去,只是……”
冶临闻言心头一颤。
“平恩郡主终归有大越皇室血统,按理该朕管辖。十年来朕对平恩并无亏待,她为罪臣之女,不仅保留郡主封号,朕还差人悉心照顾、锦衣玉食至今,不知西凉国主对此有何表示?”
狮子大开口,冶临不禁腹诽,这静乐帝当真狡猾,分明是软禁平恩郡主长达十年,到她口中反倒成了厚待,还要谢礼。
可无论再怎么气愤他也绝不敢表现出来,冶临想起临行前国主的嘱托,拱手向静乐帝道:“我王愿再献上黄金八万两、城池三座,以谢静乐陛下抚育公主之恩。”
秋云漪给他的最大限制是黄金三十万两、城池十座,他回静乐帝八万两黄金和三座城池,已尽可能降低西凉的损失了。
皇位上的静乐帝和一旁稍矮相座上的策芙对视一眼,相互使了个眼色,转头道:“朕要十万两黄金和西凉延边五座城池。”
静乐帝提的要求在限度范围内,冶临松了口气,尽管肉疼西凉损失的金钱和土地,但还是应声“是”。
静乐帝轻轻敲击着龙椅扶手,报出她想要的五座城:“安邑、阳丘、丰和、广川、应州,可否?”
她要的都是大凉与东越交界线上的城池,物产不算丰足,冶临都可直接做主:“敬遵令。”
“好!礼尚往来,朕也该派人护送使团归凉。”静乐帝眼尾上挑,笑意在眼底荡开,面上却无笑容,“昭国公。”
玉无言应声出列:“臣在。”
静乐帝:“由你送西凉使团出境,彼时负责延边五城的交接。事成之后,朕必有重赏。”
“臣领旨。”
谈判还算一切顺利,其后又过了六日,冶临收拾停当,奉命从静乐帝当初特设的郡主府接走平恩郡主和玉思缘,前往十里长亭同玉无言会合。
玉无言已于长亭坐等,身侧是名美丽温婉的少妇,气质绝佳如空谷幽兰,举止娴雅又有几分策芙的影子。怀中婴儿尚在襁褓,她一面轻拍,一面哼着曲调柔美的摇篮曲。
冶临跳下马车,玉无言迎上前去,向他介绍自己身边的少妇:“这位是我夫人胥蓝,来此为我送行。”
冶临听说当年伊氏抄家祸及出嫁女,玉无言原配夫人伊延春被勒令与之和离,伊延春跟玉无言没有孩子,她死后不到两年,玉无言便娶了出身将门的孤女为继妻,两人如胶似漆,如今已诞育四个孩子。
冶临和玉无言相互行过臣礼,拜别胥蓝夫人和送行的诸人,分别跨上领头的两匹马,领车队向边境驶去。
绕过汾山,西侧就是大凉的地界。使团行到此处停下整顿,冶临和玉思缘父女休息两日后继续前行,玉无言则赶往延边五城处理交接事宜。
茫茫原野,象征西凉皇室的麒麟和幽兰草旗帜随风簌簌,由车队最前一路绵延至车队最后,招摇而凌厉。
原野上的风很大,玉盈枝听着马车外的风声,眼光落在手中的书册,始终没有翻页。
玉思缘察觉到女儿的心不在焉,温声道:“累了就休息片刻罢。”
玉盈枝摇摇头,抬眼看向对面的玉思缘:“父亲,母亲会喜欢我吗?”
玉思缘被问得一愣神,回道:“她是你亲生母亲,怎会不喜欢你?”
玉盈枝不再说话,心底一片茫然。自打有记忆以来,她连父亲玉思缘都很少见,更别说早早离开的母亲,她连生母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只听说那是位姿容绝俗的倾世美人。
她还听说母亲在西凉又成了婚、有过两个孩子,一儿一女,原本无比幸福。若非意外,恐怕她都想不起自己来。这样的母亲,会喜欢十年未曾谋面的女儿吗?对母亲来说,自己除了血缘,和陌生人也没什么区别吧?
玉思缘望着陷入个人情绪里的玉盈枝,禁不住暗自叹气。
盈枝曾经是多么活泼可爱的孩子,早年间静乐帝还按时让他跟女儿见面的时候,盈枝还爱笑爱闹的。
随着时间倏忽而过,静乐帝和那些仆从愈发敷衍,几乎一年他才能同女儿团聚一次。也不知郡主府负责监视盈枝的人做了什么,让盈枝越来越沉默,甚至连他都不愿意搭理。
盈枝怕秋云漪不喜欢她,他自己又何尝不是?距离夫妻分别已近十年,他跟秋云漪十年未见了。十年的时间,足以彻头彻尾地改变一个人。
更何况……秋云漪在西凉有君后、有贵君良君,还有后宫其他侍君,不知她打算如何安排自己。
难道废君后吗?不可能的,玉思缘深知这一点,君后神氏出身贵族,其祖母辅佐两任皇帝,有从龙之功,君后又是先太女生父,根基之深,不是他一个别国弃子可以与之相提并论的。
但他不怕君后和贵君冷待,他怕的是秋云漪把玉盈枝归到君后名下抚养,女儿是他在西凉唯一的依靠,他即便是死,也绝不肯让给君后。
就这样提心吊胆走了近半月,车队甫一驶出雍关城,最前方骑马慢行的冶临便看见一队轻骑纵马而来,为首的正是秋云漪贴身护卫、申屠衷之女申屠叶将军。
两人见过礼,申屠叶看向后方玉思缘父女的马车,高声道:“末将奉陛下之命,前来迎接大公主和东越康乐郡王入文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