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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宴前磨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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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薄的一张纸上密密麻麻。
有人名,有死亡的时间,也有因何而死。
二人走到分叉路,停住脚步。
一边通往东宫,一边通往养心殿。
“开始了。”
“嗯。”
“我先走了,还要回禀你爹。”
“嗯。”
夜很冷,池边泛起的水雾吹过来,给二人蒙上了一层白纱罩子。
阿浔遥遥目送烨华远去,可烨华忽然回头,她便对上了那含着笑意的浅瞳仁,那双她日思夜想的美目。
刹那间,她找不到言语形容对他的感觉。
只是泪如雨下。
他终于回来了,她再不孤独了。
多年的压抑无助,隐忍痛苦,顷刻间因他的到来轰然倒塌,她终于对明天充满希望。
阿浔眼角微热,将怀中一摞书卷轻轻向上提了一下,冲烨华喊道。
“赔我!”
烨华隔着水雾看不清阿浔的面庞,听到声音他微微一愣,继而浅笑。
“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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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闹,接近五更。
天色初晓,仿佛昨夜之事不曾发生。
阿浔抱着书回到东宫,发现书房还在掌着灯,她知晓,秦云嵩未走。
深深叹气,丧气自头顶冒起。挨了一天手板,又碰见暗杀,回来还要与敌党周旋,她这太子比牛都累。
关键是此敌党太过优秀,而她总是策反不成,弄得心痒痒。
秦云嵩,承恩十三年的状元。
他花了九年,考过三次科举。
第一次在他故乡南疆,止步于乡试;第二次却去最穷苦的汴州通过乡试,在会试时名落孙山;第三次会试前拜入丞相府中做了门生,才进入殿试高中状元。
阿浔和父皇暗中调查过他的历次考卷,每一次都足称状元之名。
那如此大梁之才,为何坎坷诸多?
其中缘由极易猜。
烂透了。
两年前云嵩被父皇和丞相指派为阿浔的伴读。
阿浔见云嵩是温润如玉的饱学之士,十分钦佩他的才能,私下常请教他,但他是丞相党之人,是太子党的死敌,便只唤他先生,从不唤其“云嵩”或者他的职位“大司农”。
阿浔轻轻踢开门,抱着书进了房间,假意惊讶。
“先生未走?”
玉冠墨发,眉眼弯弯,肤白如雪,昏黄的烛火下,平日里上挑的丹凤眼更显温柔。
云嵩正看书卷,抬眸的一瞬,原本淡漠的神色多了丝柔和,起身接过她的书。
“臣在等殿下。”
短短一句话,掩去了一夜的苦等。
阿浔累了一天,看到软榻立刻两眼放光,直冲过去站定,张开双臂,栽进软绵绵的绒榻上挺尸。
“呼......”
云嵩看到阿浔面庞上未擦尽的血污,眸中先是闪过一丝怜惜,接着是更多的嫌恶。
他当然知道发生了什么,贴心的转身为阿浔泡上一壶热茶,似不经意问道。
“殿下今日为何晚了些?”
“暗杀啊。”阿浔斜看一眼云嵩的背影,垂眸歇息。
他怎会不知情。秦云嵩是丞相派来的奸细,当然,她也可以通过奸细,预知丞相的动向。
秦云嵩是太子党和丞相党的灰色地带。
“太子殿下居室简陋,无人服侍,常遇此危险,不如......”云嵩双手递上茶杯,眉眼温和,笑意不达眼底。
“无妨。”阿浔摆手打断,接过茶。
人多了倒是容易发现她女子身份。
忽而瞥见桌上的她随手扔的奏折,云嵩刚刚看的原来是朝廷机要。
“倒是秦先生任大司农,掌管租税钱谷和财政收支,又常与本宫议事,着实劳累。”
阿浔咬紧“议事”二字,提醒他,莫要僭越翻看奏折。
“微臣职责所在。”云嵩似没听懂般,躬身谦虚。
阿浔自知多说无益,看着他常年拘谨的身形,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放松。
“秋猎就开始了,先生不如练练弓弩,猎宴上让众位瞧瞧本宫的先生......”阿浔笑道,“不仅能文,更能胜武。”
“微臣明白。”云嵩苦笑。
让他射箭不如让他练舞。
“那殿下的课......”云嵩挣扎道。
“无碍。”阿浔道。平日里都是她自己安排课业,谁让她不得不学呢。
不问朝中诸事,不通四书五经,不练封刀挂剑,屁股还没坐热就被人砍下去了。
看着云嵩难得的愁容,阿浔却微微畅快。
只要能将箭射出来,就让父皇再给云嵩升个一官半职,到时候直逼丞相官职,丞相一定会怀疑他与自己有所勾结,彼时他和丞相狗咬狗,师生间的对决一定很精彩。
猎宴。
呵呵,烨华在,一定很热闹。
阿浔半躺入榻,略显单薄的身躯埋入软垫,手轻抚榻上龙头,半眯着眼,眸中冷光闪动。
她多年韬光养晦、隐忍不发,如今烨华终于回来。
这朝中风向也该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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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后,皇宫后山秋风萧瑟,橙红的树叶染红了山头。
宫中猎宴,宴席摆在山间,众人正寒暄着,忽然一太监出现打破了和谐。
齐公公挥甩拂尘,尖锐的嗓音划破天际。
“陛下到——”
一人佝偻着身躯缓步上台,身形极瘦步伐沉稳,玄色金龙皇袍松垮垮的垂坠在身上,面色灰白,眼窝凹陷,可鹰眼如炬,只淡淡一眼让台下众人皆感威压。
见此人,众臣缓缓下跪,高呼。
“陛下万岁,请陛下保重龙体!”
阿浔心疼的看着父皇,他比之前又瘦了不少。
丞相手握大权,变相软禁了皇帝,不仅大臣很难见到陛下,她也很少见到父皇。
“咳。”此时走出个白发小老头,圆滚滚的身材,微垂的寿眉,可眸间的狠辣让人深觉此人不似表面那么随和。
而他竟比皇帝出来的还晚,坐到皇帝身边镶金紫檀椅上。
见到他,绝大多数臣子再次下跪,高呼。
“丞相大人贵安!”
白裕,当朝丞相,秦云嵩的老师。
虚情假面,世人皆知其阴狠毒辣。
阿浔又扫视了一眼没有跪的臣子,心中有了数。
“坐吧。”皇帝挥袖。
皇帝没有妃嫔,只有乌压压一片着玄色官袍的大臣,心照不宣的落座。
阿浔和烨华乃皇室宗人,并肩坐到了第一排。
烨华按几年前的习惯,将阿浔爱吃的玉带虾仁和脆炸小天酥夹到她的碗中。
阿浔愣了一下,眸染笑意唇角微勾,却并未夹食。
“殿下?”身边布菜的小太监掐着嗓音,语气并未尊重。
阿浔垂眸不语。太监胆子大起来,将烨华夹的菜拨开,高声道。
“丞相大人说了,不让殿下吃太多。”
一时间,众人安静下来,纷纷投来目光。
桌下,阿浔手扶住烨华的膝头,示意他不用在意这些细节。
白裕也在看这边,带着狠毒的眸光,直直射向阿浔,巴不得猎宴上就将她拆骨入腹。
烨华收回手,放下筷子。
“你过来,给我布菜。”
太监未动,依旧站在阿浔身边。
“公公,请你且先退下吧。”阿浔声线柔弱,假装紧张道。
太监当然未退,他还要听太子和将军的对话,找丞相论功领赏。
烨华不夹菜,更不吃菜,单单饮着烈酒入喉。
一个太监都敢在大庭广众下骑到主子头上,还是因其靠山是当朝丞相,阿浔这些年吃了太多苦。
“将士们还未吃饭吧。”阿浔似善解人意,轻声问向烨华,但声音在寂静的环境下传遍了整个宴席。
“十八万在路上,本王带两万先行进宫,今日五千助阵以保狩猎周全。”烨华会意,当即站起身,恭敬的向皇帝举杯。
“养父让我代其向陛下问安,羯族已被我军逼退到臆白河以外,大瑜太平指日可待!”
说着,宴席四周忽而旗帜高扬,将众人团团包围。
黑旗迎风飘扬,大大的“瑜”字杀进了火红的秋叶。
这就是白裕为何如此迫切的杀掉阿浔,在大军赶到之后,白裕再无篡位之力。
“好!”皇帝大笑,端起酒杯的手却因无力而颤抖,“皇叔和侄儿就是朕的福星!羯族乃我大瑜百年宿敌,若是破,”
“敬陛下!”烨华仰脖一饮而尽,将酒杯倒置,一滴未留。
“圣恩拂天,陛下万古!”
将士们摇旗高呼,呼声震彻山谷,敲打着每个人的耳中鼓膜,又像是拿剑抵在众人脖颈。
“你去备菜吧。”阿浔掩去心底的激动,面上依然波澜不惊。
她并未看着太监,而望向白裕。
“汴州大捷,士兵们劳苦功高,若是苦了我朝爱将,你可担得起?”
白裕冷眼瞧着她,唇边的胡子盖住了紧绷的嘴角,不发一语。
太监瞥了一眼丞相主子,失了气焰,终于退下。
阿浔呼出一口气,那么多年了,许久未如此畅快,提起酒杯干了一杯。
膝盖被大掌抚住,暖意涌上心头,阿浔看向手掌的主人,顿时眼眶湿润。
烨华也在望着她,那双浅瞳仁温情满满,正要说些什么......
“浔儿。”
一道低沉伴有威压的声音从上方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