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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 24 章 ...


  •   马车入了营地,赵琦吩咐杨威杨武带两个东厂厂卫一道把后车里的四口箱子抬了下来。

      四口沉甸甸的紫檀木箱结结实实地摞了一地,曲长生和陈大鹰面露疑惑。

      “这是...”

      “给孩子们备的些小玩意,一直也没机会去看他们,也算是一点心意。”赵琦笑着说明。

      “我记得长生哥离开陆州的时候,阿显才这么大点。”

      她比划了个齐膝的高度,语气怀念:“我每回去玩,总是奶声奶气地要我带他骑马,一丁点大的小鬼,胆子倒是肥得很,在马上咯咯笑个不停。”

      曲长生成亲得早,妻子是他的小青梅,有一儿一女,赵琦口中的阿显是曲长生的长子,出生的时候曲长生才只将将年满二十,还在参加科考,一家子也尚未搬离陆州。

      陈大鹰家生了三个小子,最大的那个今年也要十岁了,个个生龙活虎,调皮捣蛋得很。他成亲后不多久便中了武进士,妻子随他外迁,孩子们也都生在任地,赵琦都还没见过。

      提到自家小子,曲长生的神情不自觉便温柔了几分,笑道:“今年都十三了,胆比小时候可肥多了。年初时南直隶境内闹贼,臭小子偷摸混在兵士里进山抓贼,把你嫂子吓坏了,好在人没事,还叫他走运抓到两个贼头,把这臭小子得意坏了。”

      “嘴里骂着臭小子,心里不知道多骄傲。”

      陈大鹰语气微微揶揄,而后爽朗一笑,正色对赵琦称赞道:“阿显这小子的箭法深得他爹的真传,假以时日必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将来必也是军中的一把好手。比我家那几个成天只会惹祸的臭小子不知强到哪里去了。说起那三个臭小子,你嫂子耳根子软,臭小子们又最会哄人,我离家了好几个月,三个魔头怕是已经玩疯了,一想到回去要检查他们的功课我就头疼。”

      陈大鹰说着神情有些微无奈,眼神里却不经意流露出同曲长生相似的温柔。

      看到挚友们都家庭和满,阖家平安健康,赵琦真心实意为他们高兴。

      她扬了扬眉,语带笑意,打趣道:“刚还说长生哥呢,大鹰哥你还不是一样,心口不一。小孩子嘛,正是爱玩爱闹的年纪,难免调皮捣蛋些,最重要的是平安健康。我小时候也不爱读书,你们记不记得,那时候岑夫子几个整日被我气得吹胡子瞪眼,也是看见我就头疼,现在最喜欢的可就是我了。”

      赵琦小时候是真坐不住,窗外有个什么动静她都好奇,让她安安静静坐在书案旁练字背功课能要她的命。

      祖母出生书香门第,虽然宠她,唯独课业上却是不容含糊偷懒的。又见她喜爱棍棒拳脚,虽不拘着她习武,却也有意要磨磨她的性子。父王娘亲也自不用说,虽不苛求她温柔娴静,却也希望她能知书识礼。

      那时候只有焦毓对她没有任何要求,他从不逼她背书练字,反而还会偷偷帮她抄写被罚的功课。

      赵琦晃荡着脚丫子吃着蜜饯看少年端端正正地坐在案前认真抄着夫子罚她的功课时,也曾好奇问过焦毓为什么。

      焦毓只是笑了笑,语气很温柔地对她说:“因为你不喜欢啊。阿若,不喜欢的话不做也没关系,我希望你能开开心心地去做你喜欢的事。一个人能自由自在地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的日子并不多,总会有那么一天,你不得不学着去做一些你不喜欢,甚至是不愿意去做的事情,人们把这叫做长大。阿若,我希望属于你的自由自在随心所欲的日子能长一些,久一些。”

      彼时她听得似懂非懂,只是单纯觉得焦毓对她真好,后来经历的事多了才明白焦毓曾经帮她一道守护的那个无忧无虑的童年是多么宝贵。

      在父王还未纳妾,娘亲也尚未为情所伤的那几年里,作为父王的第一个孩子,宁王府唯一的郡主,被祖母母亲和父王视若珍宝地娇惯宠爱,她既天真也肆意。

      后来萧侧妃入府,王府里的气氛在悄无声息里日渐不同。

      虽然娘亲从不当着她的面与父王争吵,父王对她的宠爱也一如从前,她还是渐渐注意到了娘亲的日渐沉默,父王的欲言又止。

      那时候她太小,不懂这些变化是为什么,便天真地想着或许夫子们夸她的话娘亲和父王就会高兴了,每回夫子夸长生哥的时候,宋大娘就特别高兴。

      于是赵琦开始认真背诵那些她不喜欢的晦涩难懂的文章,端端正正地练习那些需要静下心来才能写好的字,她开始懂得了为什么焦毓会说自由自在随心所欲的日子是有限的。

      她长大了,就像焦毓曾说过的那般。

      听她说起往事,曲长生和陈大鹰不觉都笑了起来。

      这话倒是不假,要论起调皮捣蛋气人来,这丫头当年可绝对是个魔头中的魔头,也只有焦毓不烦她,还纵着她,这丫头也最爱粘着焦毓。那些年老夫子们看这丫头的眼神,就跟看那盯住圈里的肥羊羔的狼崽子似的,生怕一个不留神最宝贝的学生就被人给带歪了去。

      他们共同的过去,总是绕不开焦毓这个人。想到焦毓,曲长生和陈大鹰的眼神禁不住都暗了暗。

      这回因公在京中多留了些时日,他俩私下里一面向吏部的人打听朝中可有叫焦毓的官员,一面又托同僚帮忙打探京中世袭的勋贵家中是否有名唤焦毓或字晏清的门客。

      因着他们现今都是新君跟前的红人,那些委托帮忙的人也十分尽心,只是十来日查寻下来,吏部那边并未找出与焦勖相关的记录,如果焦毓在朝为官,不论大小,吏部理当都能查到。

      同僚那边倒是帮着打探出了几个年龄相仿的焦姓清客相公,名字却又对不上。他们唯恐错漏,也怕焦毓改了名,于是偷偷都看了一遍,相貌差得太多了,更遑论气质,焦毓纵使成年后样貌再如何改变,也决计不可能差那么多。

      曲长生仍旧不想承认心底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可现实又似乎容不得他否认。

      他脸上的笑敛了敛,沉默了片刻,嗓音微涩:“郡主...有打听到焦毓的消息吗?”

      陈大鹰的表情也沉静了下来,目光一同看向了赵琦。

      赵琦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长生哥还是心存侥幸,不愿意承认焦勖就是焦毓的事实。

      她知道这些日子他俩一直在京中利用各种关系打听焦毓的消息,也知道他们什么都没打探到。

      焦勖就是焦毓,可无论是长生哥还是焦勖本人却都想否认这个事实,他们都在逃避。

      赵琦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食指轻叩了两声摞在跟前的木箱,缓缓开口:“这些礼物不全是我准备的,最底下那两口大箱子是他备的。大鹰哥之前不是还嚷着叫他把这些年欠的礼都补上,欠了这么多年,还挺沉的。”

      焦毓而今一门心思想斩断同从前那些人事的关系,他不想和长生哥大鹰哥他们这些陆州旧人再有瓜葛,最不想生出新的瓜葛的人还是她。

      她可记着呢,这人好歹还给长生哥和大鹰哥去过一封信,却是没给过她只言片语。

      他要断了瓜葛,她偏不让。

      东西是她让焦勖去准备的,但花的是焦勖的钱,他也知道她要这些东西是要送给什么人,她这也不算撒谎,反正她是不打算还钱给他的。

      赵琦的话犹如尘埃落定,曲长生忽然就红了眼眶。

      “真的是他,他怎么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赵琦的表情仍旧平静,只是眼神瞬时锐利了几分,淡声道:“我还不知道,但总有办法知道的。”

      她让文竹同宫中的宫女宦官们闲聊时旁敲侧击地打听过,焦勖应是永泰十八年就在宫中了,那一年他原本应该入京参加春闱,可礼部记载的当年参加春闱的考生名录里并未有他的名字。

      以焦勖如今的权势,他的仇人无论是谁,明的暗的,他都有千百种手段报仇,这也是赵琦不着急询问当年事情的原因之一。

      听到赵琦找到了焦毓,陈大鹰先是一喜,正要问她焦毓在哪儿,一看曲长生眼睛发红的样子,忽然就明白了过来他们说的是谁。

      他没有长生的好记性,当年读书的时候,除了焦毓,书院里就长生脑子最灵光。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确实有些记不清焦毓到底长什么模样了,只约略还有点印象。

      始终打探不出半点焦毓的消息后,有一天长生拎了一坛酒又来问他觉不觉得司礼监那个掌印太监面善。

      长生说那个人长得很像焦毓,他第一反应是大骂他发酒疯,胡言乱语。

      可昨日去宫中向陛下辞行时,恰巧碰见那人,他却也忍不住偷偷盯着辨认起来,然后不得不承认,确实是像,越看越像。

      焦毓变成了他最厌恶的阉人,一想到那是焦毓,陈大鹰就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那样的焦毓,曾经清风霁月一般的天才少年,就这样毁了,他以后该怎么办。

      陈大鹰忽的就为焦毓难过起来。

      他攥紧了拳头深吸了口气,哑着嗓子故作爽朗的笑道:“既然要送礼,人怎么不来,躲了我们这么久,叫我和长生在京中无头苍蝇似的乱找一通,怕我们骂他?”

      何止你们,他也躲着我呢。

      “再给他一些时间吧,等大鹰哥你们下次入京,我叫他请客给你们赔罪。”

      不同于与曲长生和陈大鹰的沉郁滞涩,赵琦说这些话时,神情柔和,眼神始终明亮而坚定。

      陈大鹰点了点头,用力笑道:“好!告诉他我们等着他的酒。”

      他说完这句,语气忽地转低,言辞恳切地拜托赵琦。

      “郡主,焦毓如今的身份,看着威风,其实...总之你多照顾他些,在宫里当差不容易,稍不留神就会掉脑袋,你多照顾他些,他如今离了宫是半点去处也都没的。”

      赵琦毕竟也是天家的人,陈大鹰话只能尽量说得委婉,并未将那句露骨的伴君如伴虎讲明。

      一个宦官再威风再受宠,终究不过是天子家奴,离了皇宫他就什么都不是,他甚至都没法靠自己一个人活下去。当官的可以辞官归田,宦官能去哪里,天地之大,除了皇宫,哪里都容不下他们。

      陈大鹰真的不知道焦毓以后该怎么办,难道真的要老死在皇宫里,临了可能连个送终的人也没有。

      想到焦毓将来可能会是这样的结局,陈大鹰禁不住打了个寒噤,眼圈渐渐也红了。

      虽然知道他们是因为关心在乎焦毓,可看着他们俱都一脸焦毓毁了的痛惜神情,赵琦仍是有些不舒服。

      她想,焦毓这个时候不见他们是对的,他自己尚且走不出来,再见着这两个这样,更要躲起来了。

      不过就是少了二两肉罢了,焦毓也还是焦毓,她心疼他所有的遭遇,却并不觉得焦毓自此便如何低人一等。

      “放心好了,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陈大鹰言辞恳切的叮嘱犹如一记重拳,瞬时令曲长生从沉郁的情绪里抽离出来。

      现在不是他难过发呆的时候,正如大鹰所言,焦毓这位置现在看着风光,底下可却是步步深渊。

      他心思原就比陈大鹰细腻,想得便也更多。

      陛下登基以来,宫中悄无声息地已经换了一轮血。建武八虎五个下了狱,等着砍头,另外两个虽逃过了死罪,却都也狠狠罚过,不再被重用。唯有焦勖,比之建武朝时还荣宠更甚,所有特权未有分毫贬损,这未见得是好事。

      陛下是个有手段的,登基不过才十来日,借着岐王张振这次叛乱整肃朝纲的机会,借力打力,不动声色地已经将朝中的权利收拢了近半,而他今年不过才十五,心机之深沉,行事之果决,着实叫人叹服。

      这正是因此,曲长生才更担心焦勖,这样一个帝王,怎么可能容忍身边有一个权势滔天的宦官存在。

      焦勖现在站得越高只怕将来也会摔得越重。

      如果现在还有什么人能救他一命,那也只有郡主了。

      曲长生抹了一把脸,眼神逐渐恢复沉着。他快速瞥了一眼四周,确保无人能听到他们的谈话,方才冷静地开口。

      “郡主,大鹰说的也正是我想说的,朝中的形势想必你也有所耳闻,宫里已经悄无声息地换了一轮血,唯有焦毓反倒愈发权势滔天。他现在就像个活靶子,那些自诩清流的文官谏臣们必不会放过他,无数双眼睛明里暗里都在盯着他。人不是神,只要做事就没有不犯错的,陛下现在正是缺人用的时候,他自然当仁不让,只是将来,若是陛下用不上他的那一天,求你顾念着往日情谊,多照顾他些。”

      曲长生不能将话说得太露骨,陛下这分明是要借焦毓的手肃清朝堂,用完的那天,就是焦毓死无葬身之地的那日。天欲取之,必先予之,这是帝王心术。

      只是这些话,即使是赵琦,他也不敢明讲。

      他已经不是不谙世事的少年人了,疏不间亲的道理他不能不懂。纵使他们和郡主关系再好,也只是朋友,陛下才是郡主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赵琦也是聪明人,曲长生话虽委婉,她也听懂了其弦外之音。

      虽然长生哥和大鹰哥一时难以接受焦毓成了宦官的事实,可他们仍旧真心实意地为他担忧着。

      她为焦毓高兴之余又有些无奈,微一扬眉佯装生气道:“长生哥,你们和焦毓有旧谊,难道我就不是?你们也太把人看低了,怎么我就是个无情无义之人不成?”

      曲长生和陈大鹰见她生气,忙着急道:“我们不是这个意思,我们...”

      见两人信以为真,赵琦自己先就绷不住破了功,忙笑道:“我知道,我是开玩笑呢。”

      笑毕她正了正色,语气郑重道:“你们只管放心吧,京里有我呢,他出不了事。”

      她可是许诺过要娶他的,好容易失而复得,怎么可能再让他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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