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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留在旧历年的他 ...

  •   季和从牢狱里放出来这天,正值凛冬,天气冷得不像话,路旁的松柏被霜雪压弯了,沉沉的,让人有些看不清原来的面貌,

      监狱的大铁门因为结了厚厚的冰层,狱警费了好大的劲才打开,

      在和狱警做了简单的道别之后,

      季和抬头看看天,天上雾蒙蒙的,可能是由于工业污染的原因,飘扬着并不纯白的雪,

      季和穿着牢狱里的衣服,情不自禁的往怀里扯了扯,穿着单衣,

      路上结冰,行人很少,只有几个环卫工人冒着严寒正在铲除路上的冰块,门外没有一个人等着他,

      他一点也不意外,

      季和往手里哈了口气,搓搓,继续往前走,

      一个黑色的人影挡在前面,他抬起眼皮,眉睫挂雪,在看清楚来人之后,他不动声色的绕在一边,

      那个人还是不依不饶的挡住他的去路,他走左边,他就走左边,他走右边,他也走右边,把他硬生生逼到了一个墙角,两人的呼吸交织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的

      季和后退一步,把距离拉开了些,脸上流露平静,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你够了,好玩吗?”

      明明说得那么平淡,姜厌却听出了厌恶以及不耐烦,这是以前他身上从来不会有的情绪,

      姜厌愣了一下,微微凑上去,一只手抚上他背后的命门,轻轻一按,随即嘴角微扬:“好玩!你不会以为你坐了这五年牢,咱们就算两清了吧?”

      季和的眉眼蹙起又放松下来,直勾勾盯着姜厌的眉眼,一脸诚恳的说道:“那你想怎么样?要不我再回去关几年?”一脸无所谓,

      姜厌眉梢一蹙,抽开手重重挥拳朝着季和的脸上挥去,

      季和没有防备,生生捱了这一记重拳,指腹抹去嘴角的血,也不恼,直起身子看着姜厌气急败坏的样子——谁都可以堕落,唯独姜厌看不得自己这副德行

      这就是最好的方法吧——划清界限,

      没想到五年时间过去了,他的脾气还是这么柔和,姜厌带着不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男人,无论是他身上的哪一点 ,都在透露着他好欺负这个信号

      “很简单,你犯下的罪没有还完!你现在还没有自由的权利”姜厌一副纨绔的模样,和五年前判若两人,

      季和终于抬起眼看着这个曾经和自己朝夕相伴的人,不知该是什么情绪:“我们之间已经两清了”

      “呵呵,两清?你扪心自问,你欠我的还得清吗?”姜厌轻蔑的说,

      季和没有说话,低下头加快步子大步跨过去,手忽然被拉住,

      ——“别走” 竟然听出了祈求的意味

      季和狠狠把手抽开,头也没回的走了,

      来到招待所,季和呆呆坐在椅子上,他的心里闷闷的,点燃了手里的烟,没抽几口就呛得直咳嗽,熄灭烟躺在床上,直盯着天花板,五年的时间,他现在还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姜厌,

      他的脑子里浮现出入狱的那天,警笛声盘旋,自己戴着手铐坐上了警车,姜厌从人群里冲出来,大声嘶吼道:“阿季,快告诉他们不是你做的,你快说啊!”

      ——“你说啊!玛德!快说不是你!”

      季和始终不敢回答一句话,也不敢抬起头看姜厌的眼睛,他没有办法说服自己,他太贪念别人的陪伴了,以至于心里实在是难以说服自己!

      时间回到六年以前,那个时候季和只有14岁,还是一个脏兮兮的捡破烂的男孩子,平日里靠着捡破烂养活自己,卖的钱还要悉数上交给养父,

      季和是被季军在溪边捡到的,与养父一起生活,季军是一个德行差的烂酒鬼,经常不分昼夜的赌牌,家里原本还是有一处祖辈留下的祖宅,后来被败光了,临时搭了一个铁皮房,每逢刮风下雨,铁皮就轰轰作响,就像要把人生生吞吃一样,

      季军平时喝醉了就对季和拳打脚踢,最严重的时候季和在床上整整躺了一个月没有下床,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好的皮肤,

      但是后来姜厌来了,他的灵魂便有了依靠,季和到现在都记得,原来真的有人只是站在那里,便已经集齐所有的人间美好,起初姜厌很讨厌自己,甚至不愿意看自己一眼,季和也觉得自己很脏,发自内心的那种,

      他不想,那就不靠近了,自己有的是耐心让他正眼看自己,

      从那以后,季和挖空心思对他好,掏的的鸟蛋给他,街上捡来的小狗给他,就连垃圾堆里捡到的汽车玩具也要洗干净了给他……

      季军看不下去,他时常拧着季和说:“这狗日的,老子怎么捡来了一条没出息的哈巴狗,呸!那混小子放屁你都觉得香”

      季和疼得嗷嗷叫,却还是跺脚道:“他可从来不会当着我的面放屁!”

      “哈哈哈哈哈”姜厌在一边劈柴没忍住笑出声,这是他头一次见世上还有这么傻气的小孩,

      回想起曾经和姜厌在一起的日子里,是他苦涩时光里永远值得回味的甘甜……

      姜厌是被继父拐带回来的,为了索要高额的赎金,季和还记得姜厌说的第一句话是——“像你这么傻冒的人真是少见”

      季和回的是——“像你这么特别的人真是少见”

      囚禁了一年之久,一年啊,足够发生很多事情了,譬如季和会偷偷摸摸给姜厌偷来的牛奶,譬如季和为了保护逃跑的姜厌被继父断了一根手指,又譬如在那一年的时间里姜厌的父母车祸去世,姜厌没有见到父母的最后一面……

      后来继父的事情败露,数罪并罚,被终身囚禁,季和也是帮凶,但是由于情节较轻,而且没有成年,也受到法律的管教,

      在招待所里住了三天后,季和出去找工作了,由于出身不干净,不仅受尽白眼,而且没有人愿意聘用他,

      几经周折,无奈之下他只能去不正规的酒馆里当酒保,那里愿意要他,包吃包住,2000保底工资,他已经心满意足了,

      星期一就去上班,酒保的衣服也没有遮掩住他挺拔的身姿,引得许多男男女女对他轻浮吹口哨,

      一个穿着貂皮的浓妆艳抹的富婆特意要他过去招待,言语间还带着挑逗的意味,还要和他喝交杯酒,陪酒的人都在笑她意图明显,

      季和没有资格拒绝,他找不到别的出路了,

      他举起红酒杯,忽然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他的手臂,把他往后扯,他端着的红酒洒在那人的衣服上,

      姜厌……季和差点惊呼出声,他怎么在这里?

      “不好意思,我的酒馆员工没有陪酒的义务”姜厌说完扯走了季和,女人自然知道酒馆的主人不好惹,也就没有再计较,继续向别的男人寻乐子,

      来到洗手间,姜厌努力良久,衬衫上的酒渍已经擦不掉了,

      季和站在一边,愧疚,窘迫,但是不知道说什么,难道这个酒馆是姜厌的?

      姜厌仿佛终于注意到身边还有个人,抬起头通过镜子看着他,心里忽然有了别的主意,

      “你,去把302包厢的内衬给我拿过来”姜厌的语气带着不容置喙

      季和照办,一边在心里盘算着应该怎样脱身,“给你”季和递衣服过去,

      姜厌转过身,没有要接过来的意思,二个大男人面对面,空间忽然肉眼可见的狭小,季和咽了咽口水,

      “给我换上!”姜厌轻轻说,

      季和以为自己听错了,“嗯?”

      “衣服上的红酒是你泼上去的,这么快就忘了?”姜厌单挑眉,

      好吧,无话可说

      季和上前两步,二人呼吸相闻,手小心翼翼的解开他衬衫的衣扣,渐渐袒露结实的胸肌,手情不自禁有点抖,

      姜厌忽然一把抓住季和的手,低沉魅惑的说:“乖,稳一点,别抖……”

      季和的耳朵唰的一下红透了,在旖旎的灯光下二人的氛围格外暧昧,

      “你抽烟了?”姜厌蹙眉问道,

      季和低头闻了一下身上,额头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

      季和显然被吓到了,落荒而逃,姜厌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什么赎罪通通不重要,不过是借口罢了,他只要季和在身边,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们约好逃跑的那一天,季和被抓到了,为了不透露姜厌的行踪,他被继父用锈腐的斧头砍去了一根手指,钻心的疼痛让他昏死过去,若不是被警察带人包抄,自己恐怕已经因为失血过多离开人世了,

      接下来的几天,季和请了假,然后照样在酒吧里面上班,但是回来之后,他就像变了个人一样,没有像之前那样战战兢兢,反而游刃有余的周游在各种各样的女人身边,讨她们的欢心,

      姜厌很气愤的出面阻止过好多次,店里的贵宾被得罪了个遍,他赶走了许多调戏季和的老顾客,仍然阻止不了季和,他是铁了心的要这样做,铁了心的装作看不清自己,

      后来索性姜厌也不再阻止了,在一边看着一边喝闷酒,他想玩就玩吧,只要在我身边就好,

      季和的行为让他觉得自己是个很恶心的人,喜欢本就强求不来,不喜欢也是

      有一天姜厌喝的烂醉如泥,是季和把他送到酒馆的包厢里,季和清楚的记得,姜厌用力拉住他的手,一个喝醉酒的人,居然有那么大劲,这是季和想不到的,姜厌神色落寞,像一个丧家之犬:“阿季,我求求你,真的,我再请求你一遍,能不能不要再这样让我伤心了?”

      季和垂眼 ,呆呆握着姜厌的手站了好一会,微不可察的叹了一口气,把姜厌的手放进被子里,给他掖好被角,“你好好休息,醒酒汤我一会儿送过来”说完便离开了,

      姜厌在床上哭哭笑笑,觉得自己醒了又好像没醒,

      阿季不接受自己的爱与恨,对自己就像对陌生人一样平淡,仿佛感情到头只是一场错乱的神经,此刻,姜厌的固执,爱和失望都太浓厚,以至于眼泪是直接砸到枕头上,

      事情开始越演越烈,季和开始频繁搂着一个漂亮女孩子出入酒馆,关系亲昵,时常耳语呢喃,

      姜厌痛极了,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心痛但是没办法,能试的办法他都试过:他给季和派最脏最累的活、堵他,约他谈过……

      后来酒馆的生意越来越好,酒馆越开越大,开到了世界各地,姜厌开始四处跑,时常从员工那里打探他的消息,

      日子渐渐地流逝,听朋友说季和要订婚了,最后一次单身派对的时候姜厌也去了,地点在一个农家小院,陈设虽然简单,比不上姜厌的酒馆,但是很温馨

      季和没有很多要好的亲友,但是却破天荒来了好多人

      派对上,最后一次向季和敬酒:“恭喜你,祝你从今以后百年好合,早生贵子,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琴瑟和鸣……”

      派对上的人打趣道:“哟,平时健谈的姜总怎么说话语无伦次的呀,这是喝了多少?这么就醉成这样?”

      “就是就是,祝福都让您说完了,我们没读过多少书的说什么呀?”

      姜厌旁若无人的盯着季和,一饮而尽,然后缓缓放下酒杯,说去楼顶透透风,

      满天的星辰好美,姜厌躺倒在摇椅上,不知不觉睡着了,季和把毯子给他盖上,听着他梦里呢喃,在他身边枯坐了一夜,眼里的泪怎么也止不住,

      天亮了,人潮散去,姜厌辗转忙着工作应酬,

      后来有一天,季和忽然辞职了,不知所踪,姜厌像一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去找,但是如果一个人真的想要躲,哪里会有人能够找到呢?

      有一回重阳节,姜厌的房门被人敲响了,门外站着的是季和的相好,她的手里捧着一个骨灰盒,上面赫然写着季和的名字,

      那一刻,姜厌的脑子里嗡嗡的,一瞬间失重,第一反应就是——温和老实的季和,什么时候学会开这样的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然后眼含热泪的接过骨灰盒和那个女子递过来的一封信:

      “亲爱的姜先生,见字如晤,当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我们此生已经不会再见了,一直想说清楚我对你的爱意,但是说了就怕自己会舍不得,所以选择这样的方式,和先生告别,你似乎不怎么明白,我有多爱你,你望向我的每一眼,其实我都好想认认真真的回应你,但是我的爱只能在没人的地方偷偷窥伺,那日你醉得厉害,我差点就妥协了,还好在你家楼下坐了一夜之后,我没有再耽误你,还有约好一起逃跑那日并非我故意爽约,时至今日,仍然有愧,没能好好和你在一起,没有好好爱你,我们没有机会了,希望先生能找个人替我好好爱你……先生珍重。”

      信纸上斑驳的泪痕,让姜厌泣不成声

      季和提前出狱,并不全是因为表现好减刑的原故,他得了很严重的病,是癌细胞病变,没多久时间了,索性,在他人生的最后一段时间里,得到了心爱之人的一个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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