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世红颜》南城久玖

358、第50章 狂妄或是自信

　　沉默。

　　场中鸦雀无声。

　　谁能想到，那面如冠玉的男子身旁所跟随的女眷，恰似扶风弱柳般的娇弱，不胜寒天不胜风，结果竟是个剑道大家？

　　光是这毫无花哨的一剑，已经能充分展现其扎实的基本功与其发挥到极致的快准狠。她这一剑，没有数年乃至十数年的苦修，恐怕很难得到这般利落。而她这般年纪，也不像是修行了这么多年的模样。

　　于是，能轻易得到一个结论——

　　此女是剑道天才，绝无仅有的天才。

　　片刻的鸦雀无声过后，便是窃窃私语、议论纷纷，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此刻也体现的淋漓尽致。

　　天渊镇，本就不乏剑客，能理解这一剑含金量的暗叹不已，不能理解的，光是看她没动用半分玄气，却轻而易举地治住了云魂级别的剑修，便也见得其能力之高深。

　　一时间，便由私语纷纷，逐渐过渡到嘈杂、乃至人声鼎沸。更有甚者，摩拳擦掌，对苏璃这惊艳的一剑激发了斗志，故而跃跃欲试。

　　此处是天渊镇，是通天渊山脚，最不缺的，便是来自天南海北的剑修。

　　而苏璃呢？

　　正捏着一条手帕，细细地把银灰的剑身擦过一遍，随后收起，扫过一遍场外围观的人群。其间，有人避开与她对视，这种多是常人；有的不掩眼中战意，眼神锋锐，这种多是剑修；有的目光平和，或与她以笑而对，则是大修者居多；有的眸光深沉似海，总该是动了些歪脑筋的。

　　不过，苏璃也无所谓他们究竟在想什么。想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没有出来拦路便是好的。

　　于是，她收起了剑，拍拍冷峻着脸的苏霖弦的肩头，便一步一踮、像个放课后撒欢的小姑娘那样，离开了这一方喧闹之地。

　　此事后，苏霖弦也与她探讨过，她这一剑如何做到的出奇制胜。毕竟，她完全是以本身的能力，硬生生遏制住了一位玄气迸发的云魂级别剑修，其间的技术含量，很是值得深思。

　　苏璃心想这几乎是出于本能的出剑，要问得问洛魂去——

　　嗷，洛魂会的，我必须也得会。

　　于是，苏璃剥茧抽丝地给苏霖弦理了一遍逻辑与技法，这既是和苏霖弦探讨剑法，也是对自己所掌握能力的一种梳理。把自己藏着深层潜意识里的东西给挖掘出来，重新归为自己所用，也算是进一步提高自己的能力。

　　于是，又是一日过去。

　　……

　　翌日。

　　陆从野自然是没有回来的，他自己说是游历三日后归来，期间若有紧迫之事，激发他所留的扳指，能够抵御敌袭一段时间，而他也能最快的速度回赶。

　　所以，这新的一日，还须得兄妹二人自己考虑该做点什么。

　　然而，当二人来到食肆用早膳的时候，还没吃上呢，便见摊位围上了一圈人。这些人或男或女，或老或少，要说共同特征吧，那便是都带着剑，眸光犀利。

　　二人也不傻，转念一想便能猜到是昨日那一场切磋所引起的，苏璃最后那毫无花哨又惊艳的一剑，如同脍炙人口的诗篇，在这崇尚剑的镇子里传了出去，便声名鹊起。甚至在稍远处，还能瞧见有身着天渊宗弟子服的修者，抱着剑看向此处。

　　哪怕周边围了一圈人，苏璃也还能保持泰然自若，用着早膳。而苏霖弦有些受不住这么多的目光，尽管这些人一言不发，他还是倍感如芒在背，便起身挡在了苏璃侧面，拦下了诸多投射向苏璃的目光。

　　“诸位聚于此地是何意？”他朗声道，不卑不亢，语调并不过分激进，但也无惧于这十数人无声的压迫感。

　　“昨日听闻，镇中出现一位剑法超绝的姑娘，故来此讨教，望能予以薄面。”

　　一位少年人踏前一步，抱拳道，眼中精气神饱满，显然是个年纪与外表基本相合的年轻人。也便只有这般初出茅庐的年轻人，才能有着这般蓬勃的朝气，与敢于挑战一切的勇气。十数多人，只有他是第一个站出说明来意，也便可见一斑了。

　　“舍妹身体抱恙，不适与人交战，若阁下有意以剑切磋，苏某亦可应战。”苏霖弦沉静道。

　　当然，苏璃抱恙是假的，只是他信口一说，真实原因自是不愿自家小妹和太多不三不四的江湖人交涉。这是他不经太多思考作出的言辞，也能看出他对于苏璃的爱护，虽说苏璃并不太需要这种保护，但心中自是暖的。

　　少年人约是不太擅长与人交涉，听苏霖弦给出了这么个明面上合情合理的理由，便不知该说些什么了。他听说过，这男子的剑法的确一绝，但比起他身边的那姑娘而言，还是略逊一筹。有更好的目标就在眼前，他似乎也不愿与苏霖弦交战来将就，可此时也支吾着不好意思硬要与苏璃一战。

　　而此时，沉默的大多数也开始有了声音。

　　有人说，她昨日还意气风发，怎可能今日便抱恙了？

　　有人说，姑娘这般不流于俗的能耐，何必匿着不露人前？

　　有人说，莫说我们看不起阁下，只是比起令妹，的确难以望其项背。

　　还有人说，姑娘家果真是姑娘家，眼见这阵仗，多半是怕了，这才让其兄替她回绝。

　　嘈杂的声音更多了，什么怯战之人何必修剑，什么姑娘家就不该玩剑，什么不如趁早回家生孩子之类。虽说未闻污言秽语，但这话中之意的鄙夷，却也相去不远。

　　苏霖弦脸色铁青，风鸣剑已然在手。他向来是以温和的面貌示人，可如今这些粗鄙之人的言语，让他忍不住怒火中烧，心中愤懑开始不断膨胀。

　　不屑与之争辩的苏霖弦紧了紧手中的剑，手背上暴起的青筋彰显着几乎要到了极点的怒意。

　　不争言语，那便争阵势，以剑制敌，亦是对这些自诩剑修的蠢货的羞辱。

　　不过，苏璃的手却按在了他的肩头，他听闻自家小妹轻声说了句：“哥，事端因我而起，让我来处理吧。”

　　末了，似乎见他不为所动，苏璃还补上了一句“相信我”。

　　苏霖弦紧握的剑终是松弛了一些，但他看向苏璃的目光，还是带着几分审慎。

　　而苏璃已经没再看他，她越过了方才护在她身前的哥哥，反是站在了他的身前，扫视了一圈神态各异的诸人，目光最后落在那先前第一个站出身来出言的少年人身上。

　　少年人下意识地站直了身子，像是接受前辈审视那样抬头挺胸，与苏璃对视了片刻，却又移开了眼神，不知怎的，便涨红了脸。他似乎才意识到，眼前这个姑娘年纪似乎比他还小，身高也比他矮上不少，可那如渊渟岳峙的气度，却远远高于他，也高于在场的所有人。

　　“少年意气难能可贵，只是还须聪明些，莫被当了枪使。”

　　苏璃这话说得轻飘飘的，力道不重。可在那少年人听来，却如一把长剑刺入脑海，乍现天光，拨云见日。

　　少年人似乎有些羞愧，朝苏璃拱了拱手，却没好意思再说些什么，低着头快步离去。

　　苏璃轻笑了声，这孩子，愣头愣脑一回不碍事，能吃一堑长一智，便还算有救。至于剩下这些没救的……不如埋了吧。

　　“修剑，讲究人如剑般刚直。并非是说要处处直来直去，有时亦可如软剑适当变通。但不变的，是身正，是心正，是知行合一，是对所行之事皆能担起责任。

　　“我就在此处，尔等当面诋毁，尽言子虚乌有，这便是你们这些剑修所行之事？心术不正，还妄图求学天渊镇、求学老剑神，练不成剑，真不考虑考虑自己的问题吗？”

　　苏璃看着诸人，声量不大，娇软的声线自然没法做到慷锵有力。可这话听着，便像是一把剑，一把穿透力极强的剑，将在场所有人的内心，都给刺了个对穿。

　　苏霖弦在她身后，眸光先是欣慰，后是若有所思。

　　剑道一途，身正不怕影子斜，当是如此。

　　“他们怎样俺不管，俺只是来讨教剑法的。”

　　一个魁梧的汉子挤开了人群，无视了种种投射向他的目光，走到了苏璃人前。以他那比苏璃还高一个多脑袋的身高，苏璃看他还得仰视。但剑法道行上，谁仰视谁，便在手底下见真章吧。

　　“哥，你先用早膳。待你吃过，想来我这边也都结束了，正巧还能一块去别处转转。”

　　苏璃扭头对苏霖弦说了声，话中之意，颇有模仿温酒斩华雄的意味。只是，这里的人不是英雄，不读三国。

　　“希望你的剑，能配得上你的狂妄。”

　　汉子提着一把宽刃剑，指着苏璃，眼中的嗤笑之意几乎要溢了出来。这些人的确不读三国，但苏璃这话的意思，不读三国也能品味出来。

　　“看来你师父没告诉过你，剑指着人，可就要分生死了。”

　　苏璃笑笑，也不知何时出的剑，便在那汉子的胸膛上划开了数剑。剑光之碎，出剑之快，血痕形成而血未落，便见得数道血痕所拼接的，正是一个“死”字。

　　“希望往后，你能分得清自信与狂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