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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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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宿舍后,沈麒发现方舯的脸上蒙上了一层坚定而痛苦的阴影,看起来很诡异,但不重要,他直接问:“明天我们就回去了,你的火车票买好了吗?”
方舯嘻皮笑脸地说,“我刚才让蒋小雅帮我多买了一张票,咱们一道坐车回去。”
沈麒似乎早有思想准备,说:“哦。”
方舯厚着脸皮继续,“如果可以的话,下了火车后我想搭你们的顺风车一起回市区。”
沈麒看了他一眼,温和地说:“早点休息吧,明天就可以回家了。”
想不到,不到四个小时之后,两个人又见面了。
方舯从草垛旁刚露出半只脸,就发现原本已经转过墙角去的沈麒不知怎么又兜了回来,正侧着头,安静地看着他。
他深深吸了口气,用满含深情的语气说:“啊,这里的夜景真是好难得啊!”
沈麒的目光颇为玩味地在他脸上停留了一会,点点头,“是啊,空气也特别好。”
“我就知道你也舍不得。”方舯趁势从草垛后走出来了,手扒在草垛上时沾到了泥,他便随手拍掉手上的泥块,继续说,“一想到明天要离开了,我这心里还真的挺失落的,怎么都睡不着,然后我就瞧着你出门了,果然英雄所见略同,要不,咱们一起走走,再欣赏一下这里的美景?”
沈麒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他的脸映着身后一轮圆月,看不清楚眉眼,唯见冷白的皮肤上半部幽深漆黑,隐隐闪着寒光,下半部就是尖尖的下巴上是一张棱角分明的唇,方舯感觉这张脸面像极了伊藤润二笔下的恐怖小说中的一幕,而下一幕通常是对方猛地头颅裂开从里面爆出带着长触手和吸盘的属于二次元的脑袋,然后张牙舞爪地扑上来,一念至此,他觉得后颈发寒,情不自禁地缩了缩脖子。
还好,沈麒并没有任何变异或攻击的意思,他站在原地,安静地说:“也好,那就一起走走吧。”
方舯原以为他们要去的是季保辉的家,走了一段之后,才发觉方向不对,不由停下脚步问:“咱们这是要去哪里?”
沈麒头也不抬,边走边闲闲地抛出个名字:“刘荣生。”
方舯不由精神一振,顿时眉开眼笑起来:“嘿,就知道你心里放不下这事,怎么,准备临走前替当地派出所破个案子?”
沈麒淡淡地说:“我可没那么大的本事插手派出所的事,只就是不明白,为什么他家院子里会有青铜碎片。”
两个人一前一后,来到了之来来过的刘荣生的家,毕竟刚办完丧事不久,门上还挂着白纸黑字的灯笼,在黑暗中看起来特别醒目。
方舯看着紧闭的大门,心里犯起了嘀咕,眼睛又往身旁沈麒扫了过去,还没开口,已被对方竖起食指制止,然后冲他招了招手,两人往旁边绕了过去。
刘家院子旁有一棵大槐树,枝繁叶茂,一半树盖已经探进了院子里,沈麒走到树下,示意方舯往上面看。
方舯还以为是让自己爬树进去,然而顺着沈麒的指向,竟然发现浓荫遮住的墙体上明显缺了一角,像张开嘴整齐的牙齿上崩掉了一粒。
沈麒轻声说:“上次来我就注意到这里有个豁口。”
方舯瞪了他一眼,心想,也就你这种人才会关心这种事,想来刘家死了,家里忙丧事都顾不过来,根本不会有心思注意到院面崩坏,就算注意到了,也没心情及时修缮。
他伸出手在槐树上探了探,树皮粗糙凹凸不平,树干弯曲扭结,很适合往上爬。
沈麒凑过来又说:“从这里翻过去,向右走几步就是我说的那堆旧农具,上次时间紧,我来不及细翻,这次一定要检查清楚,否则我回去了也心不定。”
方舯想了想,觉得这个理由很充分,瞬间也升起了好奇心,指着树顶问:“你先?还是我先?”
院子里黑乎乎的,高大的树盖几乎遮掉所有月光,伸出五指都瞧不见,才一落地,方舯就踩在一堆软绵绵绵的东西上,凭着来自足底的软硬触感,他判断那是一堆沙子。
就在一分钟之前,沈麒比他先进的院子,但这小子像猴子成精似的,始终没有发出什么动静,方舯在原地等了一会,竖起耳朵努力探听,仿佛听到有人在几步开外的距离走动。
“沈—麒?”他犹豫地压低声音朝那个方向问。
没有人回答,四周只有阴冷的黑,如此安静,以至于空气流动的声音都能听到,方舯试探地向前踏出第一步,就差点被一堆突起的硬物绊倒,好不容易才保持住平衡,紧张的呼吸中,他听到自己心脏“砰砰”地有力跳动,逐渐盖过了一切其他的声音。
他不敢再随意走动,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找到位置点开了电筒,一束银白的光出现在眼前,他看到那堆硬物是一排小腿高的,码得整整齐齐的砖石。
他举起电筒向四周打了个转,发现自己站在一片狼籍中,像是施工到一半就被迫停了,除了沙子和石砖,还有横七坚八靠在墙角处的木板。
想着刚才沈麒最后对自己说的话,他把电筒举得高高的,朝着右侧看过去,那里堆着十几个花盆,哪有什么农具。
难道是他搞错了左右?
方舯掉过头,把电筒对准左手处,却猛时迎面看到一片白花花的反光,原来是照在了玻璃窗上。
不好!要坏事!他吓了一大跳,忙背过身关掉了电筒。
可惜,已经晚了,玻璃窗里的灯亮了,然后有人站在窗口往外打量,似乎还在低声说话。
方舯动作极快,灯光亮起的一瞬间,他拧身闪到了砖石堆后,走得太急,脚下高低不平,于是又被绊了一跤,不小心手掌还划过一块横出的木板,翻起的木刺深深扎进皮肤。
窗户里的人虽然没有看到有人,但方舯跌倒的动静还是听到了,等了一会儿,那人悉悉索索地走动起来,似乎准备来后院看看。
方舯有点急,要是让人堵在院子里,这个脸就真丢尽了,他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三步并作两步,朝着来路冲了过去。
不顾手上的伤口正在流血,他用力扒着墙皮,手脚并用,好不容易才爬上了豁口,刚攀上树杆准备往下溜,不料耳听脚步踢踏,远远走来了两个人。
那两个人步态匆匆,一前一后边走边晃边打哈欠,前面的人嘟囔说:“龟儿子的,深更半夜说有人进了院子,难道是闹鬼吗?”
后面的人说:“我早说过啦,既然家里没了男人,就养条狗,有事也能冲上去咬他娘的。”他作势甩了甩手上提着的一根棍子。
前面的人说:“你怎么知道没养过,养了不到一天就莫名其妙地死了,刘家最近就是犯煞,人畜都逃不掉有血光之灾。”
后面的人叹了口气,用棍子捅了捅前面的人后腰,“咱们也小心点,别沾了霉气。”
说话间已到了院门旁,院门离槐树不过几米的距离,方舯唯恐跳下去惊动他们,只能屏息在树上蹲着。
两个人“砰砰砰”地大力敲着门,声音在寂静的黑暗里格外刺耳,树上的方舯眼见一道手电筒照着路,从房间里出来,径直迎向门口,心里刚一松,不料耳旁猛然爆出一串清脆而嘹亮的铃声,竟然是他的手机响了。
黑沉沉的夜色中,这阵铃声简直如同催命符似的,突兀而诡异,把方舯吓得一个激灵,他用一只手紧抠着树枝固定身形,另一手手慌忙地去找手机,不料忙中出错,手机从指缝里滑脱,眼见一簇绿莹莹的光在夜色中如同鬼火般地坠下去。
这下,不光是院门口的两个人,连院子里的人也停下动作,不去开门,返身朝着槐树走过来,三束电筒的光不约而同,对准了树下那个已经摔烂的手机,又转而投向树上……
第二天一早,贾媚丽发现方舯房间的门虚掩着,人不在房间里,桌上被子散乱,显然曾经有人睡过,所有衣服用品都摊得到处都是,并没有收拾打包。
她不由奇怪,扭头问蒋小雅:“不是说好一道走的吗,怎么看起来连行李都没整理就出去了?”
蒋小雅有点懵,刚巧看到沈麒提着行李走出房间,便眼巴巴看着他,希望他能解释一下,不料后者头也不抬,低头继续整理行李,像是根本没听到。
蒋小雅脸皮薄,贾媚丽可不吃这套,叉着腰瞪眼追问:“喂,姓沈的,装什么傻,你不可能不知道他去哪里了吧?”
沈麒说,“不知道。”他的手机突然响了,破天荒的,今天居然没调静音,沈麒低头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来电显示,便转身进房去接电话了。
贾媚丽白了他的背影一眼,蒋小雅无奈自己摸出手机,翻出方舯的手机号码,打过去,居然已经关机了。
“闹什么妖娥子!”贾媚丽气呼呼,“提出要和我们一起搭车的也是他,现在无缘无故玩什么失踪?”转念一想,突然有点不放心,“他会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闻言蒋小雅脸色也不好看,犹豫起来:“要不要打电话和郭队说一下,或者找村长问问当地人?”
那头沈麒已经挂了电话,慢悠悠地走回她们身边,说:“这样吧,我去村里找人,你们先去火车站等我,如果找到他,我们直接在火车上汇合。”
“要是你们晚了呢?”贾媚丽摇头,“难道大家一起在站台上傻等?”
“那就兵分两路。”沈麒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你们先上火车,我把行李放在这里,等找到了人再一起上车。”
眼看贾媚丽眉毛一挑,面露嘲讽,不等她开口,他立刻补充,语气真诚,“放心,我一定会找到他,火车晚了可以延期,人不能拉下,一找到人我马上打电话通知你们。”
“唉,沈老师,你果然还是关心方老师的,那就麻烦你了。”蒋小雅总算放下心,甚至还有点小感动。
此刻,在派出所的拘留室里,方舯被打得鼻青眼肿,他被人从树上揪下后,因为扒的是寡妇的墙,更引发了群众的愤怒,几个人拳打脚踢先把他收拾了一顿,然后发现居然是个外地人。
按照当地的规矩,这种事一般都是私了,打一顿给点钱就完了,但当众人翻遍了他的所有口袋后,竟然只摸出几十元后,大家都怒了,天亮后直接把人送进了派出所。
蹲在墙角,他听到铁栏外的张云杰对另一个警员说:“这小子不是抓虫子的吗?整天和考古队混在一起,要不通知他们过来领人?也没犯什么具体的罪,口头警告一下意思意思就行了,上次跟他关一起的那个小子叫什么?那个姓沈的?找他的电话……”
警员随即翻出沈麒的电话记录,拔过去,对方冷冰冰地回答了一句:“抱歉,我们已经离开安县了。”
放下电话,张云杰看着对面狼狈不堪的方舯,眼里露出了为难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