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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有血有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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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觉醒来,已是第二天早上。春光明媚,风和日暖。
我正要离开寝宫,苗苗就跑了过来。蹲在我面前,高声嚷嚷着:“爸爸,叮当已经醒了,你快过来看!”
“来了。”随着话音落地,何为已经走了过来。
我昨晚睡得太沉,他什么时候回来的,我竟然一点也不知道。
苗苗伸手指着我,笑吟吟地对何为说:“这就是叮当。”说完,又指着何为对我说,“这是我老爸。”
“很高兴见到你!”何为蹲在苗苗身边,微笑地向我伸出右手。
我宠辱不惊,虽然不是很熟练,但十分淡定地伸出自己的右脚。
“我说了,叮当很聪明,没骗你吧!”苗苗炫耀似的说。
“不错!”何为满意地握着我的脚,“再接再厉!”
“要吃饭了,来洗口。”安宁在里面喊了起来。
“来了。”苗苗又跳脚跑进去。
何为没有走,他把手轻轻放在我头顶上,就那样放着,十分友好地说:“见到你,我真的很高兴。因为我跟苗苗差不多大的时候,也养过一只狗,叫老汪。它很聪明,也很调皮,只是……”他说到这里,突然停住不说了,只是微笑地看着我,仿佛看一个多年不见的老朋友。
过了一会,他在我头上摸了摸,又说:“苗苗很喜欢你,说你是她的朋友。你要替我照顾好她,当然,还有她妈妈。”然后他又补上一句,“你一定也要好好的!”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我有点摸不着头脑。但我还是认真地点头。
“好了。”何为双手一拍站起身来,“起床,准备吃饭。”
不等他的话音落地,我已经蹿出了书房。因为快憋不住,要尿床了。
安宁煮了番茄鸡蛋面。苗苗把我的碗放在厨房门口,我就在那里吃。坐在何为对面的苗苗,吃得好好的,突然说:“爸爸,你是不是长胖了?”
何为不相信,低头往自己身上瞅了又瞅,问安宁:“真的吗?”
他本来就没有天生一双大长腿,幸好是有张清秀的脸在那撑着,要是长胖,那就成矮冬瓜,一点看头都没有了。
安宁上下看了他好几秒,一本正经地说:“反正不是煮的。”
我们都笑了。
“我也没吃啥好东西?”何为仍瞅着自己,自嘲地说,“怎么就长肉了呢?”
“没听说,喝水也会长胖吗?”安宁不苟言笑地望着他。
“那是水肿!”何为说。
安宁笑了笑,云淡风轻地说,“不管怎样,从今天开始,少吃饭,多劳动。”
“好。”何为听话地点头,“吃完我洗碗。”
“太好了!爸爸要减肥了!”苗苗第一个举手赞成。好像爸爸不减肥,她心里就不舒服似的。
“快吃。”何为佯装不高兴,板着脸,用下巴指了指苗苗的碗。
苗苗低头吃了两口,突然又抬起头来:“妈妈,吃完咱们带叮当出去玩好不好?”
仿佛看到太阳从西边升起,安宁很是诧异地看了看同样很是诧异的何为,生怕苗苗变卦,赶紧说:“没问题,今天天气好,咱们就去湖边公园蹓跶蹓跶。回来的时候,我正好顺路去买菜。”
“听见没有?”苗苗笑嘻嘻地看着我,“快点吃,吃完咱们去公园。”
我喜欢出去,特别是湖边公园。春光明媚,碧波浩渺,鲜花夺目,垂柳微拂,人来人往,还有很多我的同胞。——要是我妈妈跟我的兄弟姐妹,也能去那里就好了,我很想它们。
可苗苗有天放学回来曾跟我说:我最小的一个弟弟,在家门口被一辆路过的摩托车给撞死了,其它兄弟姐妹跟我一样,全都送走了,只有妈妈一个人。
而张女士,为了母女仨的生活,每天起早摸黑,忙得跟陀螺一样。闻馨除了上学,一有时间还要帮着照顾妹妹,有时还要帮妈妈守摊,日子过得都不轻松。
活着,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要想活得更好,就更不容易吧!既然如此,那就顺其自然,各安天命!
我马上又高兴起来,三下五除二把碗里的面条一扫而光,还把碗底舔得一干二净。
安宁和何为不喜欢有人浪费粮食,苗苗也是。每次吃饭,她都把自己碗里的饭粒扒拉得一粒不剩,就连掉到桌上的饭粒,也会捡起来送进嘴里,好像她们家,严重缺粮。
我上个星期,说不出哪里不舒服,就是味口有点差。有天晚上,碗里的饭菜没吃完,这下可惹着那小丫头了!仿佛犯了滔天大罪,没完没了地被训斥不说,还要我牢牢记住——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记什么记?这么简单的诗,三岁小孩都会,我焉能不知?可我敢怒不敢言。
但我还是吃一堑,长一智。我才不想被某人指着鼻子说一点记性也没有。
“给。”苗苗见我吃完了,很满意,笑着把一包纸巾递到我面前。我抬脚抽出一张把嘴巴擦干净,然后用嘴叼着放进厨房的垃圾桶。所有动作一气呵成,如同生来就会。
苗苗也不喜欢有人乱扔垃圾。有次我们去广场散步,我看到她把手上吃完的香蕉皮,一直拿在手上,直到看见垃圾桶才放进去。
我要是再乱丢垃圾,不知又会被她训斥成什么样。还是老老实实,安分守已,做个好市民为上。
很快,我们都吃完了。何为洗碗的时候,苗苗跟安宁已经换好了轻便的运动装,相同的黑白色,很经典。
出了电梯,苗苗抱着我走在最前面。湖边公园有一点点远,也换了一身休闲装的何为,习惯性的掏出车钥匙,边走边说:“开车去吧。”
安宁不满地斜了他一眼,问苗苗:“闺女,说说看,刚才是谁要减肥来着?”
“爸爸!”闺女头也不回,干脆利落地配合。
安宁又抬手在何为已经开始长膘的肚子上拍了一下:“小何同志,减肥是一项艰巨的工程,不但要管住嘴,更要迈开腿。能站着,就绝不坐着,能坐着,就绝不躺着,能走路,就绝不开车。好生记着,别忘了。”
“嘻嘻嘻!”闺女不嫌乱,还回头煽风点火,“小何同志正好相反,每次上街都要开车,回家就躺在沙发上看手机,根本不走路,所以才会长肉肉。”
这哪是爸爸的小棉袄,根本就是一个漏风的小背心!
何为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还强词夺理:“那是因为你爸爸我,每天上班的时候路走太多了,所以回家就想好好休息。”
“借口。”苗苗回头看了一眼,断定地说,“就跟我同学不想做作业,说自己肚子疼一样。”
“这谁家的闺女,真聪明!”安宁伸手拉了拉苗苗的长辫子,笑眯眯地说。
“我妈妈的闺女!”苗苗十分骄傲地回头应着。
被谅在一边,看着母女二人跟说相声似的,一唱一和的何为,忍不住笑了起来。
一进公园,苗苗在我耳边叮嘱了一句:“不要乱跑。”就把我放在平整的地面上。
公园里面的游客,三三两两,有的在散步,有的在拉二胡,有的在打陀螺,有的在闲聊,有的在发呆,有的在骑自行车。当然也少不了手拉着手谈情说爱的情侣们。
我们沿着垂柳微拂的湖边慢慢往前走。难得出门的我,跟出笼的小鸟一样兴奋不已。一时跑在前,一时又留在后,东闻闻,西嗅嗅,欢蹦乱跳。
我们走到一片梅花盛开的拐弯处,何为和安宁在旁边的一张长椅子上坐了下来。
我不知疲倦地在花树下面的草地上奔跑、跳跃、翻滚,好像要把错过的好时光全都补回来。
苗苗兴致也很高。她随身带了一个桃子大的小皮球,在一片空地上,时不时地抛到前面,叫我捡回来。我就快乐地跑过去,用嘴叼着跑回来。我们俩,乐些不疲地玩闹着。
过了一会,一个脸盘好像被门缝夹了似的,瘦长瘦长,皮肤有些黑,上身穿着灰白色贴身毛衣,外面套件黑色的运动服,下面穿着蓝色紧身牛仔裤,脚上一双白色运动鞋,留着披肩长发的人,迎面走了过来。
我目瞪口呆地仰望着,从那披肩长发,以及稍微隆起的胸部轮廓来判断,她应该是百分之百的女人。但她走路的姿势,别说跟女人八杆子打不着,就是十六杆子也够呛。至少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到。
她不但抬头挺胸,还昂首阔步,好像身体里面被什么东西支撑着,想弯也弯不了。鞋底似乎还装有弹簧,使整个人看上去一走一闪。而且,她的肩膀一前一后,根本不在一条直线上,使整个人看上去,根本不是朝前走,而是斜着身子往前冲,如同一个持枪的战士,正对着前方的敌人发起最后猛烈的冲锋。
我不知道自己的描述是否准确,但我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
我扭头看了一眼旁边的苗苗,她跟我一样,也正好奇地看着。
更要命的是,那女人手上,还牵着一只全身雪白的小狗。而那只小狗,好像早就认识我,正兴奋不已地拽着那女人,径直往我这边跑过来。这哪里是人遛狗,简直是狗遛人嘛!
对我的同胞,自然不能辜负它的一番热情。我高兴地迎上前去。
苗苗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但她的注意力全部转移到了那只小狗身上。她蹲在它面前,一边用手抚摸,一边热情地问那女人,小狗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平时吃什么,还说它长得真漂亮……
当我不存在似的,竟然看也不看我一眼!岂有此理!我有一种被冷落的感觉。
哼!长得白又怎么样?细鼻子细眼,一张脸像揉成一团的废纸,哪里漂亮了?真不知道那双大眼睛是怎么看的。
我耸耸肩膀,十分不屑地往后退了两步,慢慢踱到另一边。我低着头,沿着道路,好像在认真思考民生大事一般,专注地往前走。
“叮当!”苗苗在后面叫我,但我头也不回,仍旧往前走。
“等等我。”我听见后面又传来苗苗的脚步声,心中暗喜,但四条短腿跟划船似的,划得更快了。
“妈妈,叮当怎么不理我了?”苗苗追到一半,停下脚步,她的声音中透着不解。
“不会是嫉妒吧?”安宁疑惑不定。
“狗也会嫉妒?”何为好像听到天大的笑话一样,笑着说,“有没有搞错?”
“这可说不定。”安宁说,“它不能说,但不代表就没有。”
就是嘛,我又不是二百五。我也是有血有肉有思想好不好。我为什么不能嫉妒?我很嫉妒,也很怕再一次被人抛弃。如果那样,我还不如剃光头当和尚去,只要有主持肯收留我。
“叮当!等我一起。”苗苗像个跟屁虫一样,再一次从后面追了上来。
人不能得寸进尺,要懂得见好就收,有台阶就下。要不然,等台阶没了,指不定会摔得头破血流。
可我一时拉不下脸。但不似刚才那般失落,而是暗自窃喜。我高昂着头,雄纠纠,气昂昂地往前小跑起来,身后丢下一串悦耳的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