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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陷敌营巧遇娘亲 杀护卫誓回南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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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卫昭晴只著一件单衣,夜风习习,竟有些后背发凉。她一人走在军营中,这从小长大的地方此刻却无比陌生。四处挂满了大红灯笼,却丝毫不觉喜庆,昏暗的灯光将树影拉得很长,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士兵们从四面八方不知向什么地方聚集,夜幕微沉,她看不清他们的脸,只胡乱拉住一个询问。那人答道:“去喝允王的喜酒!圣上赐给他了一个貌美如花的王妃,知书达理,温婉可人。”她胸口似乎堵了点什么东西,也浑浑噩噩地随着人流走去。
婚礼举办在主寨,四处张灯结彩,高朋满座。她穿过层层人群,一眼就看见了姜晏清。他一身大红喜服,更衬得明眸皓齿,右手与披着红盖头的新娘十指相扣,面带春风地对卫昭晴说:“你来了!随卫老将军一道坐吧。”
卫昭晴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身穿铠甲的无头男子坐在那里,盔甲上布满已凝结成黑色的血块,脖子还在汩汩地往外冒血。
这时,有人突然闯进来大叫:“不好!天狼部攻到营门了!”
卫昭晴胸口传来钻心的疼痛,她只觉眼前越来越黑,什么都看不见了。
她这才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她缓慢地打量着四周,这里的帷帐上绣满了兽纹,正中是天狼部所信仰的白狼图腾。她身上的伤已被包扎好了,双手被人用铁链绑在身后。室内并无人看守,但门外应该会有卫兵。
此刻,她内心竟有着令自己都感到惊讶的冷静。她身上的武器都被搜走了,但还好,她缓缓地从手心的肉中拔出一根银针。
这招还是跟姓姜的那小子学的,有一次,管理军火库的卫兵吃多了酒,弄丢了钥匙,姜晏清就从手心拔出一根细针,三两下撬开了铜锁。她当时笑话他真狠,竟把针往自己的肉里扎,但还是软磨硬泡地向他学来了撬锁的本事。
捆绑着的双手不太灵活,但她很有耐心,慢慢摸索着锁孔,试探性地伸进去,左转右转,“咔哒”一声,锁开了!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了说话的声音。卫昭晴双手背后,扶住锁链,微合双眼,假装还在昏迷。
进来的是一个道姑打扮的女子,她不施粉黛,脸上多少有些岁月的痕迹,但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看得出是一个美人。
这道姑进来没走两步就停了下来,站在远处怔怔地盯着卫昭晴,她双眼已是通红,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她的眼神从来就没离开过卫昭晴,那目光中似乎有心酸、有喜悦、有不舍,包含了太多太多,卫昭晴从来都没有被一个人这么盯着看过,心里一阵阵地有些发毛。
那道姑轻轻地一点一点接近卫昭晴,她用手轻轻地抚摸着卫昭晴身上的伤口,眼里满是心疼。接着又摩挲起卫昭晴的脸,最后停留在她左眉上的那颗红痣。
突然,她的手被人一把擒住,脖子上又感觉忽然一凉,只见眼前刚才还在昏睡的人儿,这时一手控制住她的双手,另一手握着银针,正顶在她的脖子上,力道很大,已经有些微微渗血,只怕再往里一寸,她就要命丧黄泉了。
卫昭晴压低嗓音恶狠狠地道:“不想死就别出声!”
那人声音颤抖着说:“你别紧张,我不会害你的。”
“你是什么人?来这里想干什么?说!”
“我就是想来看看你,你别紧张,我不会害你,我会竭尽所能救你出去。”
“呵!”卫昭晴冷哼一声,“我还没傻到一个女人在我面前假惺惺地掉几滴眼泪,我就会轻而易举地相信她所说的鬼话。说!你到底是什么人?要不然我现在就杀了你!”
那人并不惊恐,眼里只有悲伤,“你不能杀我。”
“不能?为什么?你以为你是什么人,命能金贵到我不能杀?”
“你不能杀我……”这人此时已哭得泣不成声,“因为……因为我是……你娘啊!”
“你说什么!”卫昭晴猩红着双眼,收了银针,改用手狠狠掐住这个女人的脖子,“你胡说八道什么!”
那女人脸已涨得青紫,憋得喘不过气来,卫昭晴这才微微松了手劲儿。
“我叫扎努玛乔,是天狼部的长公主,长平他喜欢叫我乔乔。”
世人皆知那个驰骋疆场的常胜将军卫定,但鲜少有人知道他最初只是一个被抓了壮丁的乡间少年卫长平。
卫昭晴小时候向无数个人打听过自己的母亲,但人们全都一问三不知,没人能确切地说出她是谁,长什么样子,家是哪里人。
这女人此话一出,卫昭晴其实已有一半信了,但她不敢表现出来,追问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二十年前,我兄长为拓宽疆域,大举进攻南华,占领了大量的土地。那个时候,卫定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毛头小子,南华刚刚登基的新皇却派他来驻守漠北,我们都笑说南华实在是没有人了。谁知那人竟是个奇才,一路攻城略地,收复了不少城池。那时,天狼部上上下下人人都恨他、怕他,却也敬重他。
兄长御驾亲征,我是他受尽了宠爱的唯一的妹妹,因此不听劝阻,执意跑到靠近前线的凉川郡为他助威。谁知那卫定竟带三千轻骑,绕过前线,偷袭凉川郡,断了我兄长后路。他被侍卫拼死相护才得以逃回天狼部,我却被陷在了凉川郡。
侍奉我的嬷嬷与我乔装打扮成平民,混在被俘的人群中。可是却有几个士兵见色起意,想要强了我。是卫定及时拦下了他们,并狠狠地按照军法处置了。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他和我想象中的一点也不一样。我本以为他会是个凶神恶煞的粗人,没想到他竟是个面如朗月的俊朗少年,那个时候他真的是意气风发,哪怕我明知与他隔着血海深仇,但见了他飞扬的神采内心还是禁不住一时悸动。
卫家军优待俘虏、善待百姓,平民若不闹事全都被安置回了原处。但他却单单留下了嬷嬷和我,我以为他看出了什么,但他并没有点明我的身份。我望着他幽深的眼眸,那里似有旋涡,卷着我深陷其中,却始终猜不透他的心思。
我和嬷嬷被半软禁了起来,一日三餐都有人送来,能在营帐附近的一小片区域活动。我在那里听到了他们一个又一个获胜的消息,却再没见过卫定,我不知他究竟知不知道我的身份,想要怎么处置我。
一日夜里,卫家军举办庆功宴,就连俘虏的饭菜也跟着丰盛了不少,我只吃了两口就晕了过去。第二日醒来,我和卫定衣冠不整地睡在同一张床上。他说他的酒里也被人下了迷药,还说他会娶我,会对我负责。我拒绝了,我心里明白他那个时候风头太盛,有人故意想要毁他。我们都对这件事缄口不提。
可两个月后,我发现我怀孕了。我想打掉这个孩子,可他执意要与我成亲,留下这个孩子。我那时怒道:“我是天狼部的人,你觉得我会为你生下儿子,让他继续屠戮我天狼部的子民吗?”他只答:“那我们就生个闺女,让她平平安安地长大,一辈子不经历战事,嫁个好人家,享一辈子清福。”
说实话,他待我很好,待每个人都很好,包括天狼部的百姓。如果他不是南华的将军,我一定会很爱很爱他。但最终,我还是选择了眼前的幸福,不去想未来。我们成亲了,他对旁人说我叫乔乔,是个落难女子。那几个月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光。
临产的那一个月,天狼部反扑得很凶,他一直都在前线。兄长一直没有放弃救我回去,他派人潜入凉川郡煽动群众一起造反,变乱中我诞下了你。嬷嬷说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小丫头,左眉上有一颗相思痣,她会一直思念着娘亲。我让她无论如何都要把你交给卫定,我知道,你跟着他,会比跟着我幸福得多。
兄长派人将我救了回去,我没有对任何人提起与卫定的这段故事。他知道我一定遭遇了很多,也没有过多追问。我想他提出要入日月司修行,一辈子不嫁人,只为天狼部的子民祈福。他一开始并不同意,奈何我以绝食相逼。
这些年我一直想方设法打探你和长平的消息,我只希望你们平平安安的就好。长平自凉川失陷之后,就不再攻打天狼部了,两国之间维持了近二十年的和平。我听说他没有再娶,其实我的内心觉得挺对不住他的。
三年前,兄长得暴疾而终,新继任的君主年幼孱弱,又贪图享乐,如今是大权旁落,天狼部上上下下都由老少祭司巴尔一族说了算。门口的那两个侍卫肯放我进来,还是看在老狼王的面子上。如今我在天狼部哪里有什么实权,我虽说要救你出去,可哪里有这个本事!他们说你爹前两日被叛军所杀,你如今若再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说罢,又呜呜地哭了起来。
卫昭晴红着眼睛也控制不住地落下了泪水,她像是失了魂魄般,喃喃道:“你会害了他的……”
若是卫定之妻乃天狼部长公主这事传了出去,有心人稍加利用,他通敌叛国的罪名就会被坐实。
但卫昭晴的失神只有片刻,她又把收起的银针顶回了扎努玛乔的脖子,哑声道:“我现在给你一个选择,是留在天狼部,还是跟我回南华?”
扎努玛乔痛苦地说:“我会拖累你的!”
银针抵得更近了,“天狼部和南华,你得选一个。”
“如今天狼部马上就要改姓巴尔了,巴尔哈伦他就是个恶魔,嗜血如命,连天狼部人民的死活都不顾。如果一定要做出选择,我愿意和你回南华。但我会拖累你的!你不要管我,自己快跑!”
卫昭晴似有些不耐烦道:“哪来的这么多废话!你先出去,吸引那两个人的注意。”
扎努玛乔顺从地率先走了出去,那两个卫兵也不加戒备,一人突然感到脖子被针扎似的疼了一下,就倒了下去。另一人听到动静,急忙回头,却被卫昭晴拔出朴刀,一刀抹了脖子。
刀尖还在滴血,卫昭晴将刀举起,用舌尖轻轻舔了一下。
“你会杀人吗?”
扎努玛乔愣在原地。
“没关系,看着我杀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