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Neteya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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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你在生我的气吗？”
沙滩上，伊薇特哒哒小跑跟在奈特亚身后，轻轻扯了扯他垂落在身侧的手指。
手臂上的伤口敷着妈妈调配的草药，已经不再流血了。因为她身体的特殊性，之前伤口流下来的血液她还特意找了个小容器装起来。
这都是特效药啊，一点也不能浪费！
兵荒马乱的一下午过去，族人已经出海调查阿库拉鲨的异常情况，她和奥农也默契地不再提起那场矛盾。
爸爸点破了她放血救帕亚坎的事情，可是也没有表达明确的不赞同。
虽然伤口还有点疼，但一切总算是暂时地翻篇了。
除了奈特亚。
知道了那件事，他只是站在一旁什么也没说，沉默得有些反常。
在伊薇特止住血后，围着大祭司屋子的族人们散开，他看起来正常地关心、道别，然后默默地走出房间，一个人往沙滩边上去了。
她直觉他的情绪很不对劲。
在她面前，奈特亚虽然会展现出真实的、孩子气的一面，可说到底他还是耐心又温柔的。她从未见过他生气，也想象不出他大发脾气的样子。
所以他发脾气是这样的吗？
这样沉默、安静、一句话也不说，就好像一场在日蚀末尾降临海面的压抑的冷雨。
伊薇特回过神，她的目光落在前方的少年身上。被她扯了扯，奈特亚顺着她的力道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她怕他再大步走掉，连忙插进他手指的缝隙，将他的手和自己的扣在一起。
奈特亚抿了抿唇，没有挣开。
知道伊薇特随手拿出的、帮他治疗伤口的药，原材料居然是她自己的血的那一刻，各种复杂的情绪在奈特亚心里绕来绕去，最后结成一团乱麻。
或许是得到的真相太有冲击力，他像一根海上漂浮的僵木，呆楞地站在原地，大脑也变得钝钝的，缓慢得好像快要无法思考了。
他有话想说却又不知如何开口，身体不受使唤一般去到岸边。
听着海涛拍岸的声音，他的思维才逐渐清晰起来。
——他之所以默默走开，并不是因为她的隐瞒而生气。
比起和她治愈能力有关的事情，他更在意的是提蕾娅的那句“她的伤口要很久才能愈合”。
她拥有罕见的治愈能力。
一个人的血液能够治疗他人，这几乎能被称为神迹。
而神迹出现的代价，是她一旦受到伤害，需要花费比普通人更长、更多的时间才能恢复健康。所以平时不论运动、狩猎，无法避免地要顾忌更多。
对天性活泼、热爱冒险的伊薇特而言，这何尝不是一种束缚？
可是，哪怕有这一层束缚，她仍然成为了这片蓝色汪洋所有奔跑的浪花中，最鲜活的那一朵。
她好像永远那么勇敢无畏、生动明快，是海洋的宠儿，更是敏捷的猎手。
他舍不得看到他的小浪花被嶙峋的礁石刮伤，哪怕只是一道微末的小小伤口，他的内心也会为之剧烈颤抖。
想到他手上那点被腰带勒伤的皮肤能够光滑如初，或许是归功于某个和今天一样的午后，从她身体里汩汩流出的那些鲜红生命力，他就感到不安、难过，一股强烈的念头无法遏制地冲刷着他的脑海。
他要学习更多海上狩猎的技能，直到举起鱼叉就像搭弓射箭那样自然；
他要真正融入大海，成为海洋的一份子，直到在海底穿梭就像攀爬峭壁一般游刃有余；
他需要变得更强大、拥有更多的力量——
直到能和她并肩作战。
直到遇到危险时能够先一步挡在她身前。
这颗种子不顾忌一切一般在他的心底飞快抽条、生出枝叶，长成茂盛的巨树。
“你还在生气吗？因为我的隐瞒。”看到他走神，伊薇特又问了一遍。
奈特亚低头，她轻轻地捏着他的指尖，那双湖水般清澈的双眼可怜巴巴地垂下，好像犯了错就乖乖低头摇尾巴的小动物。
当他望进她的眼睛，本如洪水般铺天盖地的情绪就奇异地平静下来。
心脏柔软地塌陷。
“我没有生气。”他回握她的手，无奈地勾起唇角：“我怎么会因为这个生你的气？”
伊薇特的眼睛亮起来：“没生气？”
“嗯。”奈特亚摸了摸她的脑袋。“更多的是惊讶。”
“你的伤口还疼吗？”他转移话题。
“可疼了——”伊薇特闻言，刚刚舒展的表情立马委屈地皱在一起。
刚刚在族人面前坚强端庄的小公主蹭蹭他的手，有些娇气地抱怨起自己的“遭遇”，边说边拉着奈特亚到海滩边缘的黑褐色礁石上坐下，双脚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水面。
她真的像雪白色浪花触弄礁石一般，喋喋不休的同时还要调皮地逗弄他。
一下扯扯他的辫子，一下揉捏他的手指，过一会又要抱着他的腰，在他胸口胡乱地贴贴蹭蹭。
奈特亚只是好脾气地笑，任她闹来闹去，还分出心神护着她的腰，怕她掉下礁石。
伊薇特玩累了，收回作乱的手，靠回他的肩膀。
他的体温总是比她高些，肌肤相触的位置传来源源不断的热度。
有那么一刻，他们谁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倚靠着彼此，望向波涛翻涌的海面。
“我想试试图亚克。”奈特亚的声音打破了弥漫的沉默气氛。
接收到身边少女骤然抬起的脑袋和遮掩不住的惊讶眼神，他又重复了一遍：“我想试试，驯服图亚克。”
在森林里和天空人打游击战的日子里，他也受过大大小小的伤，有的是很疼的。
破皮、流血，怎么能不疼呢？
即使他已习惯了忍耐，习惯不将脆弱的神色流于表面，他也不得不承认，忍受疼痛是一件多么难捱的事情。
看到她手臂上那道深重的伤痕，他的心脏像被泡在滚烫的沸水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用力捏紧。
她该有多疼？
那种席卷而来的慌张、心悸和无力感，他不愿再去回想。
“图亚克？”伊薇特拨弄着他臂环上镶嵌的装饰物，奈特亚回神，终于从纷乱的情绪中抽离。
“...原来你是这样想的。”
稍微过了过脑子，她好像明白了他一切反常的表现是因为什么。
伊薇特歪头看看奈特亚，他执拗地回望，下颌绷紧，好看的弧度让她忍不住想摸摸他的眼角、扯扯他的尾巴。
要不是怕破坏气氛，她都想凑上去亲亲他的侧脸。
是因为她受伤时他没能在她身边，所以感到自责吗？
呜呜，她的奈特亚——
她抬起手摸摸他的脸颊，温柔又眷恋地摩挲他眼下荧光闪闪的银色光点。
像是为了验证她的猜测，少年偏过头去避开她的手，抖了抖耳朵。
他嗓音有些干涩：
“我没有保护好你。”
伊薇特愣了愣，她放下手，认真地说：“嘿，这不是你的错。”
怎么这人老是把责任往自己头上揽啊！
“好。”他笑笑，把她的手捉住，放在自己手心包起来。“让我试试可以吗？如果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他顿了顿，“我希望我能做点什么，而不是像今天这样。”
说完，他低下头凑近她，头发蹭过伊薇特的脖颈，痒痒的。
“可以吗？如果你不放心的话——”
几天过去，聪明小子已经无师自通美男计了！
伊薇特在心里偷偷笑。
“好哦。”她扯着他的小辫子，眼睛亮晶晶：“奈特亚这么厉害，我当然很放心啦。”
她撑着奈特亚的肩膀，灵活地转身坐在他腿上，和他面对面。她垂下眼，浓密的睫毛在面中洒下阴影。
“你知道吗？”伊薇特的心砰砰直跳，为了之后自己要说出口的话感到不好意思，但她还是盯着他，声音轻轻：
“被咬伤的那一刻，我发现我居然在想：要是奈特亚在我身边就好了。不止这样，昨天、前天，无论是新奇的趣事还是微不足道的烦恼，我都想马上分享给你听。对我来说，奈特亚是很重要的人哦！”
像是想起什么，伊薇特如湖水一般的大眼睛里盛了期待的神色：
“如果奈特亚能和我一起出海，那就再好不过了——对你来说，驯服图亚克一定很简单。对！我们可以去看巨藻，就是我昨天和你说的那个......”
她又开始絮絮叨叨地嘟囔起来，唇瓣张合，像一朵娇嫩的蔷薇花。
奈特亚愣愣地看着她，心脏好像被某种柔软而温暖的织物密密包裹。他张了张口，想说点什么掩盖自己的情绪，却只是抿唇，嘴角慢慢勾起。
他第一次被如此直白地肯定，好像他无所不能，也特别被某个人需要。
哪怕知道伊薇特可能是为了照顾他的情绪在随意地哄哄他，他的心情也无法遏制地雀跃起来。
所以最后，奈特亚只是用一只手轻轻蒙住女孩的眼睛。
他揽着她，下巴抵在她的肩窝，不让她看到自己勾起的嘴角和被夸赞得羞赧的表情。
“嗯。”
他带着笑意发出一声闷闷的鼻音。
“你就回答一个‘嗯’？”
伊薇特不满地想要推开他的脑袋看他的表情，奈特亚只好无奈地把她搂紧，不由分说地和她交换了一个濡湿的吻。
一吻毕，伊薇特喘着气回过身，眯着眼睛靠在奈特亚胸前调整呼吸。
奈特亚金色的眸子里映出她黑藻般的长发和纤细的线条。觉得她好像一只吃饱喝足舒展肢体的小猫。
他轻轻吻着她的后颈，仿佛丛林中昂首挺胸的野兽在标记自己的领地。
就像捍卫森林的领土、拉扯调皮的弟弟妹妹一样，一份名为“让伊薇特永远平安、快乐”的责任，在这一刻随海风野蛮生长，然后刻入他的心脏。
*
Tsurak，海洋中的伊卡兰。
和伊卡兰一样，每一只图亚克双翼上的图案都是独一无二的。它们翅膀的边缘规律地分布着锋利的骨刺，尾巴灵活而有力，能帮助它们在更汹涌的海面中全速前进。
图亚克美丽而危险，哪怕在靠海而生的岛礁族里，也只有最强大、最有力的战士和猎手能够驯服它们。
经过几天的休息，伊薇特手臂上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了。虽然她和其他族人相比是个脆皮，但作为潘多拉星球的原住民，身体素质本就不差。
阳光明媚的上午，她迫不及待地拉奈特亚去海边。
“这是菲米～”伊薇特唤来自己的图亚克，向奈特亚介绍。
菲米摇晃着脑袋，长长的吻部张开露出尖利的牙齿，它扬起双翼，溅了他们一身的海水。
“嘿，菲米！”伊薇特大笑起来，松开奈特亚的手，一个翻身就跃上了菲米的背。
她弯下腰亲密地和它蹭了蹭，“是啊，好久不见！我也很想你。”
她弯曲一条腿的膝盖，双手用力拽紧菲米头部的抓绳，笑着回头喊奈特亚：“我们走啊！”
菲米展开双翅掠过海面，在身后留下一条飞扬的浪花。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Neteya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