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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他的呼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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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夷初一咬牙,在床的最里处躺平,抄起棉被蒙在了身上,像个挺尸。
床幔被撩开,又合上,狭窄的空间闭合,天地间就好像只剩他二人。
有床边有响动,他躺了下来。
他万一也想盖被怎么办?这床上只有她身上的一铺被褥。
杜夷初隐隐担心起来。
真是尴尬死了,这人虽然是她祖宗,但半点也亲近不起来,他又好像是给日本人做事的,深不可测,她要是露馅的话,被自家祖宗丢出去也不是没可能。
毕竟她又不能摊牌,说我是你的后人,说出来谁又能信呢?
可是这样,真是不像话,太不像话了。
身体异常燥热,她忍着,憋着,捂在被子里几乎不能呼吸。
半晌,她终于把头露出来,在黑暗中长出了一口气。
瞥一眼身侧的人,他没枕枕头,也不盖被,他抱臂侧躺,背对着她,和衣而眠。
杜夷初看着他宽阔的肩膀,心里生出了一丝恻隐。
既然不爱那个日本女人,为什么要娶她呢?
她也转过身去,背对着她,裹紧了被子。
不知为什么这么热,颈间已经出了汗,散发着今天洗澡时的沐浴露香气。
她捧住自己的脸,发觉脸也烫了起来。
她又翻身,盯着他宽阔的背影看。
或许是察觉到了她的动作,他有些不耐烦,冷漠地警告:
“睡觉。”
杜夷初抿抿唇,一动不敢动了。
他是后背长眼睛了么?
这会儿,她老老实实,他却翻了个身,杜夷初吓了一跳,赶紧用被子遮住脸,只露出两只眼,怯怯看他。
幸好他是闭着眼的。
雪天的夜晚总是格外亮,把床幔透得像是夜明珠。他的脸近在咫尺,棱角分明,那是一张不输给建模的脸,以至于她活了二十几年,没见过一个比她家照片上的祖宗长得好的,潜移默化地,就影响了她的择偶。
他的眉心蹙了一下,不知道是哪里难受,他又翻身背对着她。
这帐子里,太热了。好像根本容不下两个人的呼吸。
显然,他也是这么想,只见他起身,把帐子挂上去,就又躺回了床上,依旧背对着她。
不知是他身上的,还是这屋子里的味道,香香的,丝丝绕绕,淡淡的甜。
她能听到他呼吸的频率,渐渐紧密了。
而杜夷初的思维也不受控制般,胡思乱想起来。
她想起她的男友小齐,想起来他的吻和他的背叛。
他是运动员,精力充沛,活力四射,和她呆板的个性很互补。
他是她的初恋,伤她很深。
“你不是总说,还没结婚还没结婚嘛?好,我现在就用你这套来回答你的问题,杜夷初,我们俩还没结婚,我爱跟谁好就跟谁好!我受够了你那套了!亲嘴不让伸舌头,摸也不给摸,拜托!你哪个年代的啊?算了算了,女博士,我搞不定。”
“小初,叫你小初好不好?你嘴唇下的那颗痣,很漂亮。”
杜夷初的耳根发烫,怎么想起这个渣男了。
游雪书又翻了个身,面向她。他的呼吸粗重,似乎不能自抑。
杜夷初想问问,他是哪里不舒服吗?但没敢出声。
突然,他诈尸般坐起来,吓了她一跳!
他扯过床上的一条毯子盖在小腹上,果断的穿鞋下床,他的动作迅捷得吓人,像出了什么事。搞得杜夷初也心惊,不禁坐起来张望。
只见他走到房间的另一头,端起洗脸盆就推开了房门,寒风灌进来,房外有仆人的声音响起,他沉声道:
“退下。”
“是——”
“是——”
那些的脚步声走远,游雪书推门而出,杜夷初担心地跟了出去,扒门看她,只见他站在院子里,将上衣脱下,举起水盆就往头上浇!
这是寒冬腊月,下着雪,他被水一激,闷哼了一声,又硬生生压下喉间的声音,水流过他精壮的后背,打湿他的裤子,流到地上很快就结了冰。
他的周身散着水汽,看傻了杜夷初。
他垂下手,拎着水盆转回身,杜夷初赶紧垫着脚跑回床上去。
他走过来,把床幔放下,将她独自留在了这逼仄的空间里。
有灯光亮起,杜夷初起身从帘缝里窥看他,他换了身干净衣裳,在绿色的台灯前看起了书。
杜夷初也松了口气。
不知为什么,看着他清冷的身影,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雪很大,但寂寂。
隔几条街的日本窑妓院里,笙歌鼎沸。
一个穿着艺伎服饰的女人跪坐下,给一个衣着华贵的夫人倒了杯茶。
“亚美,那熏香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夫人放心,那香催情效果很好,保证让美奈子小姐和游先生,情丝缠绕,心潮暗涌。”
“我的意思是,那熏香安全不安全?大佐就这一个女儿,伤了她的身体,我可就好心办了坏事。”
“我明白,夫人,催情熏香我用了近十年,效果很好,我给你的,不是烈性迷药,这种香料柔和,只要男女朝夕相处,是可以一点一点催发男女之情的。不会对身体有任何损害,更加难以察觉。”
“那就好,我得想办法创造机会,让他们多多相处……”
这一夜她竟然睡着了,那是一种抵抗不住的睡意,很沉,连梦都没做。
游雪书已经不在了,他没有发现她?难道他一夜都没有睡?
她悄悄掀开帘子下床,向窗外看,外面已是雪霁天青。
院内站着两个男人,游雪书穿着日本武士服,他的对面,站着一位日本男人。
日本男人目色阴狠,举刀就朝游雪书冲来,游雪书摁着刀,迅速闪身避过,他的动作极快,风一般绕到日本男人身后,抬脚就踹上了那人后腰!那人被踹出好远,踉跄不止。
“哈哈哈哈!”这说话的人是昨天的大佐,他说:“蜷川,雪书连刀都没拔你就输了。”
“游先生身手了得,蜷川甘拜下风。”
“承让。”
“我来跟你练练。”
“岳父大人,您还在吃药。”
“不要紧。美奈子真是个懒虫,太阳都晒屁股了还在睡,我们来把她吵醒。”
院子里又响起刀剑声。
杜夷初在这屋子里转了转,视线停在书桌上。书桌上的香炉发出袅袅青烟,桌上只摆着一盏台灯和一个笔记本,本子敞开着,字迹密密麻麻。
她对自家祖宗的东西都很感兴趣,于是瞄了一眼。
他在进行空气动力学方面的研究。杜夷初拿起笔记来看,他的研究,尚还停留在边界层内流速变化大的困难上,从他的笔记上看,他无法解开的难题,是关于边界层中的流速怎样和外场流速相适应。
其实这一难题,在往后的几年,就已经被物理学界解开了。
杜夷初又翻了翻他的笔记,在他坐标的空白下,写下了一行字。
她儿时模仿过他的字迹,爷爷的箱底,有他一本手账。
门外传来吉田大佐的声音:“你的武士刀用的越来越好了!”
“岳父,注意身体。”
写下来后,杜夷初看了看,与他的笔记混同在一起,还真看不出。
希望,她的观点能够帮他,解一解眼下的烦闷。
门口传来那个大佐的声音,杜夷初赶紧搁下笔,跑回床上去。
“雪书,我的一位旧友要从日本来,你的厢房就空出来给他住吧,这两天你也歇歇,好好陪陪美奈子。”
“是,岳父大人。”
他又进来了,关上了房门。
糟了!钢笔帽忘记盖上了!
书桌那边传来了游雪书的声音。
“我说过,不要碰我的东西。”他的声音比昨晚还要冷漠,甚至带了点愠怒。
杜夷初暗暗提着气,脸又开始发烫。
是不是发烧了?脸怎么总是这么烫?
游雪书坐在书桌前,打开笔记,提笔正要写字,却发现坐标下,有一句从没见过。
他起初疑惑,这个问题他想了数月都没有头绪,怎么已经跃然纸上?可这明明就是他的字迹。难道昨晚他太过困倦,想通了问题又给忘了?
他伸出手指,一摸,墨迹未干……
他眼风一扫!觑起眼,盯住了那张帐幔紧闭的床。
门外有侍女叩门。
“姑爷,早饭。”
游雪书起身走到门边,打开了门。
门外的侍女排成一队。
“这是夫人亲自为姑爷和小姐准备的早饭,食材才下了火车,很新鲜。”
侍女正要端盘进来,游雪书却拦住了她。
他说:“把东西放下就出去。”
“是,姑爷。都小声点,不要吵醒小姐。”
侍女都噤了声,有序地进屋放下盘子,又都默默出去,有个侍女往床榻处偷瞄几眼,默默走进去,添上一炉熏香。
门重新被关上,杜夷初听到,他落锁的声音,不由得心下一沉。
刀出鞘的锋利声,划破了屋内寂静!
他的步子缓缓靠近,杜夷初的心就像是要跳出嗓子眼了似的,眼睁睁看着一个闪着寒光的刀尖挑起了床幔……
他的脸出现在床幔后面,杜夷初的瞳孔惊恐地放大,像兔子一样瑟缩在床角,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游雪书的瞳眸惊讶地颤了颤,随即低声喝道:
“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