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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重生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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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寿宫,处在宫城的西边,作为太后的居所,是一片气派,燃着安神香余烟袅袅,厚重又古朴。
慈宁殿前,一道身影被压着跪在那儿。
腊月小寒刚过,天地间却仿佛彻底被凛冽的寒风入侵,雪下了几天,皇宫里早已被银装素裹,重雪压上屋檐压弯了枝头。
姜绫沂就这么跪在雪地上,洇湿的凉意从膝盖透着骨头缝儿往上蹿,单薄的身影看起来摇摇欲坠,垂在身侧的手发着抖,却始终背脊挺得笔直。
白色衣袍上面有大大小小的血迹,黑精锁链捆缚压制着他不能动弹,而锁链两端被两个侍卫攥在手里。
殿门口燃着煤炉,太后裹着厚厚的狐裘坐在椅子上,捧着汤婆子看着他。
姜绫沂跪在下方,垂着眼睫面无表情。
“长得这么漂亮,怪不得能把时儿迷得神魂颠倒,可惜啊,心肠实在歹毒,你为何要害时儿!”
太后皱着眉越说越气:“大乾的将士哪点得罪了你,定戊军被你害得元气大伤,时儿更是到现在还没醒!”汤婆子从她手中扔出,重重砸在了姜绫沂腹间,痛得他一时失神,跌坐在地。
“你真是让本宫太失望了,完完全全看错了你!”
“来人,把酒端过来。”
李公公走到姜绫沂身前,他手里捧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了一杯酒。
“谋害皇帝,其罪当诛。就算你又救了时儿,本宫也饶不得你,喝了它吧,还能留你一个全尸。”太后说到最后摇着头,不再看姜绫沂。
她当初也很欣喜自己儿子遇到了喜爱的人,姜绫沂看起来也是很良善可爱的一个孩子,却没想到会如此的心黑手毒,不但下毒谋害皇帝,更是给定戊军下毒,盗取布防图。
如若不是时儿手下能人居多,怕是要被害得全军覆没,国将不国!
太后对他实在太过失望,没想到竟被如此蛇蝎心肠手上沾满鲜血的人骗了那么久,差点成为千古罪人。
姜绫沂抖着眼睫看向澄澈的酒液,从他执行计划开始,便早就想到会有今天,只是真的临到头了,还是感觉有点点难过。
他其实……不太想死的。
但好像,除了一死,再没有别的解决方法了。
太后不再喜欢他了。
纪榕时……估计也不会再信他了……
这样想想,其实现在这结局也挺不错的,他又回到了一无所有的时候,这才是对的,姜绫沂无声的笑笑。
姜绫沂咳了几声,抬手端过酒杯,一口饮尽,冰凉的酒液刺骨一般从喉咙凉到心肺间,搅得他胃腹间冷冽一片。
剧痛突然间席卷而至,姜绫沂呼吸一窒,一手握拳抵在胃腹,吸入的凉意在心口乱窜,使得他突然咳得稳不住身形,仿佛要把心肺都咳出来。
这毒酒也不知是什么,大约是为了在死前折磨一下他,仿佛有万千毒虫在钻心蚀骨,姜绫沂从没吃过这么痛的药,实在受不了般地紧紧抓着心口,痛得蜷缩在地上,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娘娘,陛下来了。”
太后一喜:“陛下终于醒了!”
只是还不等她站起来,就见一道黑色的身影从宫门外快速跑进来,直到姜绫沂身边才停下来。
纪榕时缓缓蹲下身,心慌几乎占据了他全部心神,连请安都没心情请,只顾着眼前这一人,轻轻的去抓姜绫沂冻得泛红的手。
甫一摸到姜绫沂冰凉毫无热气的手,纪榕时就心痛的差点落下泪来,他放轻动作温柔的将姜绫沂抱进怀里,展开大麾把他裹在里面,吼道:“快去请乌羽!”
跟来的无垠公公点点头,慌忙焦急的想走。
“谁也不许去,今天谁也不能救他!皇帝,你万万不可再被他欺骗了,天下美人多的是,何须吊在他一人身上!”
几个影卫将宫门口拦起来,无垠公公也被拦住,这时候大家也再不能忽视,太后娘娘,可并不是什么弱女子。
皇帝和太后吵架,周围一众奴才通通跪倒在地,低眉垂目不敢多话,以免被殃及池鱼。
“母后!朕已认定,他是我的皇后!”
“可他要杀你,你还这样护着他?皇帝,你口口声声说认定他做皇后,却迟迟没有给他这个身份,你并没有那么信任他,所以也得不到他的交心,你连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都不清楚,不然如何会走到现在这个地步!你要想清楚,你并不爱他,只是被他蒙蔽了而已!”太后恨铁不成钢似的,甩袖走回了殿内。
太后说得话字字诛心,本意是想让皇帝认清自己并不爱姜绫沂,可听在纪榕时耳里,却字字都在点醒他来不及做很多事,如果他能早点,能再多做点,多护着点,可能就不会这样了……
他自以为自己很爱姜绫沂,可别人看不出来,那一一呢,他看得到吗?
纪榕时正想再说些什么,怀里呼吸急促的人却突然咳起来,如此寒冬,他穿着几件薄衣,却是满头冷汗已经打湿了鬓边,脸色苍白如雪。
咳了几声,姜绫沂突然捂着胸口接连呕出几大口血来,呕出来的血沾在脸颊上、落在衣袍上,便显得更加的触目惊心。
“一一?不,一一,你坚持一下,别睡,你看看我好不好,我错了我错了,我来晚了,你再等等我好不好……”
“阿时……”姜绫沂只喊了一声名字,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他浑身都痛,痛得仿佛整个人都要麻木了,可他依然觉得痛死了。
一边飘在冷冰冰的雪里,一边又在暖烘烘的怀抱里,身体再没法动,可内里似乎被断脉碎骨,万般折磨,剧烈的疼痛钻入脑海,痛得他眼前都模糊一片,只有吐血,才好像能给他一点点镇痛。
纪榕时抖着手给他擦嘴角的血,可怎么擦也擦不完,好像要把一身血都吐出来。他又不要命的给姜绫沂输内力,可输进去的内力仿佛都泥牛入海消失不见了。
没有用……他救不了他……
“一一,你就应该把我毒死,不要救我,这样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纪榕时看起来好像已经放弃,不再做无用功,只紧紧抱着姜绫沂眼泪流了满面,轻柔得亲了亲他的额头。
“纪榕……时……我好疼……好疼……”
“乖,不痛了,别走太快,等等我,好吗。”纪榕时双眼流泪,将姜绫沂按进怀里,抖着手一掌按在他心口,震碎了经脉。
姜绫沂一口血全吐在纪榕时颈侧,紧抓着他衣襟的手终于失力划落跌在一侧,再无生息。
纪榕时不忍他痛下了手,此时却有些惊恐的看向怀里人沉静的脸,漂亮的眼睛紧紧闭着,以后永远不会睁开了。
“啊!”
“陛下!”
坐在殿内的太后刚被这仿佛野兽失去珍宝的嘶吼吓了一跳,正想出去瞧瞧,却听众多奴才的失声惊呼,慌忙快步往外走,被眼前一幕震得踉跄了几步。
“时儿!”
……
纪榕时突然从噩梦中惊醒,气急的喘着气,冷汗把衣服都濡湿了,一时都有些回不过神来。
他怎么……还没死,他明明对自己下了死手,就是乌羽来,也不可能救得了他。
“陛下,您怎么了,做噩梦了吗?”无垠听到声音,过来撩开了床帏,去点上了烛灯。
“……现在……什么时候了?”纪榕时清了清沙哑的嗓子,下床倒了杯茶润口。
“陛下,刚入寅时,今天还要举办接待岐雲国使团的宴会,您还是再睡会儿吧。”
“你说什么?!”纪榕时险些握不住杯子。
无垠被声音吓了一跳,还以为是纪榕时不想去:“陛下是不想去吗?”
“今天日子有算过吗?”纪榕时稳了稳声音,换了个方法问。
”星仪阁算过,子酉年未月十八,挺吉利的。”
子酉年未月十八,也就是六月十八,最近的子酉年正是一年前的延熹三年,他这是,回到了姜绫沂初来和亲的那一天!
“嗯,朕方才发了个梦,有些睡糊涂了,无事,你先退下吧,朕再休息会。”纪榕时压下心中惊喜,挥了挥手走回床边。
“是。”无垠公公给香炉点了些安神香,福身退出了内殿。
纪榕时落了床帏,躺回床上,心情仍觉得激荡。
他竟然,竟然是回到了一年前,回到了他们初遇的那天,上天有好生之德,居然多给了他一次机会。
想到这儿,纪榕时又坐起来,从床头暗阁那儿寻出来一个精致的小盒子,盒子里是一块通体光莹润泽的淡紫色玉佩。
这是他母后的父族那边一代一代传下来的,只是他上一次是很久之后才给了姜绫沂,而重来一次,他想把所有的偏爱都给他。
第二天上朝,纪榕时听着无垠喊“有事起奏,无本退朝”,莫名的感觉得很激动与迫不及待。
直到入了申时,无垠去了外面一会儿,回来的时候犹犹豫豫吞吞吐吐:“陛下……”
无垠跟他很久,一般不会这个样子,纪榕时一时想到很多不好的事,呼吸差点停了须臾,声音都要飘了:“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