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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谷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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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云——”我拖长了调子,有些哀怨地唤着背对着我不知道在发什么呆的男人。
“嗯?”他好像突然惊醒一般,急急地走过来看我,“怎么了呢?”
“我头有些痛,帮我揉揉……”我皱起眉头,彤云马上走到我身后,力道恰到好处地帮我按揉起来。但我还是感觉整个人不舒服……
“唉……”我望着窗外,叹了口气抱怨道,“庄予弦真是令人讨厌……”
明明长了一张这样好看的脸,性格怎么就可以恶劣到令人发指的地步呢……!
当他凑在我耳边说完那番话后,仔细地欣赏了一阵子我震惊的表情,才赶在我反应过来之前快速接口道:“教主何必如此震惊,在下只不过开个小小玩笑。”
小、小、玩、笑!当时,我望着自会面以来一直面无表情的庄公子脸上露出的温和笑意,第一感觉不是惊艳不是震撼,而是想狠狠冲上去将它打扁!
还好我有足够的自制力,在听到他那句话之后还能维持着冷静的表象将“商谈”继续下去。
身后彤云的动作突然迟缓起来,我回过头,瞥见他一瞬间微微蹙起的眉头,不由开口问:“在想什么?”
“如果……”他缓缓道,似是在斟酌用词,眉宇间的神色有些凝重,“假如说……庄公子确实有那个意向呢?”
“你是说,他那番劝我谋反的话有可能是真的?”我微讶地望向他,他轻轻点了点头。我于是转过头去,略略思索了一阵后便又释然道:“那又如何?流清教与碧溪谷在关于渡云楼的事情上已经基本达成了共识。如此,庄予弦此行的最大目的——起码是明面上的最大目的,不是已经达到了么?我可对他口中所谓‘有能力得到’的东西没什么兴趣,不要理会他的试探不就得了。”
“说的也是……”彤云略略舒缓了面色,浅浅的笑着,一边温声叮嘱我,“不过,庄予弦此人不太简单,教主还需小心为上。”
“所以才说他讨厌啊……”
我之所以如此讨厌庄予弦,不仅仅是因为他的性子让人有些受不了,更重要的是他这个人十分难缠。
在关于合作利益分配的问题上,他几乎是寸步不让,偏偏他的态度温文尔雅,礼节无可挑剔,让人就算吃了亏想反击也总一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不过庄予弦,你应该明白,流清教绝对不是能够随意冒犯的!
有时候我真怀疑,这世间还有没有人能够忍受他这种绵里藏针的性格——不过,这种想法在当天晚膳的时候就被推翻了。
虽说流清教与碧溪谷在有关渡云楼的事情上意见已经基本达到了一致,但是许多细节问题还是要细细商谈的。所以即使我万分想把这位倾城绝世的庄公子赶走,也还是不得不维持着表面上的礼仪好好款待他。
晚宴设在主坛专门用来待客的凌华厅,席间,庄予弦一袭白衣,又恢复了初见时那副冷若冰霜的模样,不过他好像咳得更厉害了些,苍白的脸上不时泛起一阵病态的嫣红,看起来虚弱到简直一阵风就能把他吹倒。
为了防止他过分俊秀端丽的面容和绯然胜焰的双瞳吓到旁人,我只要了几个知道进退的席间侍候,不过当他们见到晚宴上的客人时,还是讶异到差点齐齐摔了盘子。
觥筹交错间,我们继续寸土不让的利益争夺,酒席几乎变成了没有硝烟的战场。流水般的撤菜上菜间,已是月上中天,冷冷的清辉洒满了庭院,几缕缥缈的月光滑进雕花镂空的窗户,映照出舞姬水袖轻扬划落的一室芬芳。
突然有一人快步从后门走来,附在彤云耳畔轻声说了些什么,彤云的脸上露出微讶的表情,但接着又犹疑地望望我,大概是在考虑应不应该打断我和庄予闲的谈话。
“怎么了?”我有些疲惫地靠回椅背上,低声开口问。跟庄予闲过招竟让我有种心力憔悴的感觉——这个人精明狡猾得简直就像一只狐狸,对于利益寸步不让,却又时时注意不拂了流清教的面子。目光长远能够容人,然而必要时的牺牲却也绝不手软。如此人物……目光长远处事谨慎,凌厉狠辣杀伐决断。就连一向懒得关注别的事情的我,也忍不住有些好奇,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才有能力让他屈居麾下?
“回教主,有人擅闯我教总坛,现正与十二侍卫缠斗。”彤云俯下身来,在我耳边轻声简述道。
“什么?”我皱起眉,总坛作为整个流清教的核心部分,防守一向固若金汤。不仅从入口开始布置了层层护卫,而且还由有“鬼斧神工”之名的锦青阁七长老亲自设计了三重机关剑阵,之后才到世代效忠流清教的十二侍卫。而如今……“连一个擅闯总坛的无名小卒都挡不住,莫非我养了一群废物么!”
“教主莫恼,”彤云的声音低软柔和,总是带着一种他特有的令人安心的安抚意味,“我教总坛的防守固若金汤,自教主接手以来,从未出过差错。只是来人武功深不可测,而且……”他顿了顿,似乎是在寻找恰当的措辞,“来人自称是来探望在此做客的碧溪谷庄予闲,恐怕……也不会是无名的泛泛之辈。”
“哦?”我挑起眉头,望向庄予闲,那只狐狸此刻正在万分悠闲地抬手为自己斟酒,名唤柳衣的青衣侍从依旧没有存在感地侍立在他身后。触碰到我的视线后,庄予闲面无表情地遥遥向我举杯示意。我沉吟起来——他和这件事的关系,到底是……?
心念电转间,我已经有了对策,于是转过头去低声吩咐彤云道:“若是部署完备了安全防范措施的话,不妨请那人上堂一叙。”
吹吹打打的乐师与轻歌曼舞的艺伎纷纷退下,庄予闲烈焰般的眸子中闪过一丝疑惑,但也只是淡淡地瞥了我一眼,直到……
“啪——”某人手中价值连城的白玉杯倏然坠地,我终于见证了他除了满面冰霜和笑意狡黠以外的第三种表情——讶异。
许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庄予闲迅速闭上因为惊讶而微张的嘴,迅速地瞥了一眼被“请”上堂来的客人,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脸色明显地阴沉了下来。然后突然起座离席,不顾被酒水溅湿的衣角,径直向堂中那人走去。
我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来人,他英挺面容上剑眉斜飞入鬓,黑白分明的双眸此刻荡漾着浅浅的温和笑意,鼻梁挺直,形状优美的唇因为见到向他走来的人而勾起一个欣悦的弧度。一袭做工精细的墨底纹金大衣被他穿得贵气逼人,腰间一条龙纹银丝细带更衬出他的威仪——而这些,在方才的打斗中,竟一点也没有被弄乱!我不由得眯起眼,细细估量起来:这个人……虽五官仍略显稚气,然举手投足间显露的气度与风华,都绝对不容小觑!
在我出神之际,庄予闲已经走到了那人面前,盯着他出神了许久,唇间终于忍不住逸出一声轻叹,尔后退后一步,双手交叠高举过头,无比正式地长长一揖到底,纯白如水的衣袖垂落在地:“予闲见过谷主。”
于是我也将美酒洒上了衣襟。
“不知谷主亲临,有失远迎,实在惭愧。”我披上彤云递过来的外袍掩住被酒弄湿的衣襟,主动上前向他行礼。
碧溪谷陈谷主,向来是江湖上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自从他接手坐镇碧溪谷以来,数次派庄予闲出面与各方势力协商谈判,一步一步地巩固了碧溪谷在江湖上的的霸主地位。近年来,渡云楼日渐式微,碧溪谷的野心更是进一步膨胀……
不过……我望向陈谷主,他墨色的双眸中一片澄澈与温和。
能让庄予闲为之效力的人,似乎,与想象中有点不一样呢……
“教主客气了,”他微笑着上前回礼,“是在下未按规矩事先投递拜帖,又一时心急,未向贵教护卫阐明身份,失了礼数。只是……”他转头望了望庄予闲,“贸然前来,只是因为担心予闲病情,他每至深秋必咳嗽不止。此次前来与贵教共商大事,竟忘了携带每日必服的中药。我心急送药,未能控制好力道,伤了贵教的几名护卫。实在万分抱歉。我谷此后必会对此作出赔偿,望教主见谅。”
我几乎有些讶异了,他这番话说得实在暧昧。堂堂碧溪谷谷主,因为担心属下病情,竟然可以贸然擅闯同为一方势力的流请教总坛!他到底是太目中无人,还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刻意挑衅?我凝视了他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以不变应万变。于是上前询问他是否需要在此小住。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立刻吩咐下去打扫一间靠近庄予闲所住院落的客房。
只是……
我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正满脸疼惜地扶起庄公子的陈谷主。此刻,墨色与纯白的衣袖相互映衬,和谐地揉和在一起。
江湖流言,庄予闲名为碧溪谷谋士,实则是谷主娈宠。我在与庄予闲首次交锋之后便推翻了这种说法,纵使他风华绝代,也绝对有于沧海横流中全身而退的实力,更加不可能因为情势所迫而屈居他人身下!
算了,别人家里的事情,我弄那么清楚做什么。
不过……陈谷主望向庄予闲的眼神,怎么看也不像一个上位者对属下应有的态度,实在是……温柔的让人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