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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兔子 ...

  •   东宫内。

      李承业高坐上位,原本意气风发的神情消失殆尽,眼底只剩下憔悴。万氏被押入了冷宫,连带着他在陛下面前也失了脸面。平日阿谀奉承的一干人等散了个干净,唯恐与谋反扯上干系。此时,谢玄主动来访倒是令人寻味。

      “谢舍人,那日你离圣人最近,还频频劝酒,莫非是有内情想要告知孤?”

      “圣人对谢某有伯乐之恩,如今圣人有难,谢某若是置身事外,岂不是有负孔夫子的教诲?”

      谢玄轻拍手掌,候在门外的谢明提上来一只竹笼。

      谢玄指着笼子说:“听闻冷宫如广寒宫一般寂寥,圣人如此神仙人物,可与嫦娥比肩。微臣特送来两只兔子为圣人解闷。望太子转递,圣人见后自会明白微臣的心意。”

      “岂有此理!谢玄,你是不是也在看孤的笑话?别以为孤查不到你在酒水中做手脚的证据。”李承业怒而上前,一脚踹翻了兔笼子。

      “太子息怒。家父还在昭狱中受苦,是生是死,还不是太子的一句话?就算微臣不要命,怎敢拿家父的性命开玩笑?”

      李承业听谢玄言辞恳切,姿态卑微,渐渐消了怒气,嘱咐黄心澄收下笼子,暗中寻个门路送进冷宫。

      虽说惹怒了天颜,进了冷宫,但皇后的封号未被褫夺,宫内的势力犹在。送两只兔子进去,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万氏披头散发的斜靠在拔步床上,怔怔的看着那两只白兔在宫殿里蹦蹦跳跳,心比窗外的月色还冷。

      没了心思梳妆打扮,鬓边冒出了几丝白发,乍一看老了十岁。李承业悄声走了进来,望见这一幕,心口一痛,扑到万皇后的脚边,说:“还请母后宽心,儿臣明日再去父皇那处求情。父皇向来情深念旧,母后定能化险为夷。”

      “情深念旧?你说的倒是没错。他越是情深念旧,这次就越不会放过我。都怪那个贱婢,趁我不注意,着人给陛下上了眼药。没想到,同甘共苦三十年,都抵不过那贱人的三年两载的柔情蜜意。”

      万氏惨笑了几声,伸手紧紧攥住李承业的手臂,说:“都怪母后连累了你。如今你的太子之位岌岌可危,我们必须要提前筹谋,否则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母后莫要过虑,父皇仅有我一个儿子,我不做太子,又有何人能做?她李锦一介女流,想要效仿武氏做女皇,恐怕是异想天开罢?”

      “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万皇后出生低末。中宣帝还是皇子时,她只不过是王府中一个浣衣娘子,没怎么读过书,却最喜欢听些巾帼不让须眉的典故。因此,谢玄伴驾时,时常为她诵读《木兰辞》。

      “母后的意思是,李锦她是……”李承业咂摸了几下,脸色大变。

      万皇后咬牙切齿:“他也是好心机,蛰伏了这么多年,居然将我骗了过去。若是他的身份让陛下知道,恐怕朝中会变天呐。”

      “母后于宴席之上失仪,定是中了他们的妖计。儿臣这就让沈器查个水落石处,禀明陛下。彼时他们死罪难逃,遑论掀风作浪?”

      “不必。这个暗亏我是吃定了。李锦以彼之道,还彼之身。若是查了个底朝天,又牵扯出陈年旧事,反而引得陛下对我愈加厌烦。还不如趁现在还残留些旧情,保你安全。”

      如此来来回回商讨却没个定论,李承业没了主张,不由得问道:“那依母后看,该如何是好?”

      万皇后抚摸着李承业的脸庞,线条硬朗,器宇轩昂,是个标准的美男子,心中却失望又凄苦:我儿终归还是更像他父亲,优柔寡断,没个魄力。今后没了她的庇佑,他该如何在这腥风血雨的朝堂中活下去?

      “你府中是否有个七品武骑尉,名为孙忠?”

      “正是。听黄心澄提过此人,忠厚老实、不善言辞,一心存钱,想将乡下的老娘少妻接来京都享福。”

      “越是有情有义的人,越好拿捏。你这就派人去他老家,拿住他的老娘少妻,再以高官厚禄诱之,命他在送亲之日,刺杀陛下。”

      “啊?这孙忠可是东宫的人,这么一来,不是引火烧身么?”

      “孙忠是谢贲的旧部,且他的妹子曾在公主府当差,另外,顿欲谷遇刺那夜,有人目睹他与身形与张冲相似之人接触。此人岂不是刺客的最佳人选?
      此外,你再安排一批弓箭手暗中埋伏在城楼,无论孙忠是否得手,当场将其射死。若是他得手,你顺利成章是新皇,我便是皇太后,谁敢多言?若他未得手,陛下在乱箭中不慎丧命,又有何不可?
      彼时沈器自会借着他的背景攀扯李锦和谢张两氏,你借机一把铲除朝中异己,永绝后患!”

      ~

      站在孙忠家门口,孙萌萌拍了拍门环,没有人回应。她将耳朵贴在门缝上,只听见院中传来零星的小鸡叽喳声,心中纳闷:今日逢十,该是阿兄沐休之日,为何家里没人?

      正想着去寻个锁匠来开门时,她见孙忠雇的小厮挎着菜篮子从巷子尽头走了过来。

      “小五,今日阿兄为何不在家?”

      小五用迷蒙的眼神从头到脚打量了孙萌萌一遍,挠着头转了半天眼珠,才反应过来面前这个俊俏娘子的身份。他慢悠悠的说:
      “娘子原谅则个,小时候挑灯夜读,熬坏了眼睛,未能及时识出娘子。
      一早孙骑尉传来口信,说被宫里要事牵绊住了,一时半刻回不来。”

      一边说着话,小五一边从怀里掏出钥匙开了门,跨进院门,放下了手中的菜篮子。院中的小鸡纷纷围了过来,争先抢后啄食耷拉在篮边的菜叶子。

      孙萌萌失望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回去了。这群小鸡本是阿兄送给我的,前不久我生了病,才劳烦阿兄代养。今日,我可否将它们带回家?”

      “这些小鸡甚是淘气,将院子弄得又脏又乱。若是孙娘子愿为小的分担些个,那就再好不过了。”小五爽快的答应了,还为她寻了一个趁手的箩筐。

      孙萌萌回到了家中,安顿好小鸡。她又出了后门,走了几步,到了公主府的西北角门口,悄悄在门环上系了一条红绸带。这是她与张冲约定好的信号。张冲的人见到后,自会给他通风报信。

      “萌萌,有何要事寻我?”

      未过半个时辰,张冲便出现在了眼前,头顶冒着热气,鬓角汗津津的,想来是前脚离开练武场,后脚就到了这里。

      “没有事就不能找你了么?”

      孙萌萌斜睨着,朝他飞了一个俏皮的眼风。张冲原本因为运动而绯红的脸颊变得更红了。

      她轻轻捞起一只在脚边徘徊的小鸡,低头抚摸着小鸡的翅膀,说:“算了,不打趣你了。言归正传。我怀疑我阿兄出事了。”

      之前兄妹两人闲聊时,孙忠提过几嘴行兵打仗之事。孙萌萌好奇,这时代没有对讲机,若是阵营庞大,稳坐后方的将帅如何将军令传达给最前线的士兵呢?

      孙忠笑道:“军中五十人为一队,每队均有一旗。或进或退,自然是听从执旗总管的号令。各色旗帜代表着不同含义,例如黄旗前压,令为前进;红旗后压,令为警戒。纷繁复杂的旗语,再与号角、击鼓、鸣金相配合,自然能够上传下达、令行禁止。”

      由于她不便再进公主府,则以颜色各异的绸带作为与张冲联络信号,也正是受到了旗语的启发。

      张冲定睛一看,孙萌萌手中小鸡的腿根处系着一根红绳。他又检查了其余的小鸡,无一例外,腿上皆有红绳,藏在小鸡的腿羽中若隐若现。即便小五是东宫的眼线,以他的视力,也不一定能发现端倪。

      “况且,我阿兄曾说过,他虽然领了七品官衔,但在东宫并不受总管黄心澄待见。黄太监有自己的心腹,重要的事情都不会找他。两日后便是送亲之日,他此时失联,是否另有蹊跷?
      我阿兄忠厚老实,心系阿娘和大嫂,若是东宫想要胁迫他做些什么,定会从此下手。”

      孙萌萌眉头拧成了一团,忧心忡忡的说道。

      张冲思索了片刻,说:“你还记得渭阳江家吗?江家经商,不涉朝堂之事,不会引起怀疑。我即刻亲笔修书一封,飞鸽传于她,相托打听孙家的情况,我们再从长计议。”

      他们隔日就收到了江家的回信。江家派人去查看时,孙家已人去房空。江家利用了当地的关系,从一位城门守卫嘴里打探到,前日孙家婆媳就被几名京都口音的年轻后生带离了渭阳城。

      得知这个信息,孙萌萌没想到自己一语成谶,顿时忧心如焚,坐卧不安。

      “若是李承业想要利用她们威胁孙忠,定会先让他们相见。若是孙兄被困在东宫不得与外人接触,那么她们也大有可能被送往东宫。”张冲分析道。

      “东宫守卫森严,我们仅剩一日时间,如何来得及救人?”孙萌萌问道。

      “若是李承业明日真的要举事,东宫定会倾巢而出,彼时守卫必会空虚。按陛下的旨意,李承业须在吉时之前候在宣化门。他们先到,我们后到,中间有半个时辰的时间差可供救人。只不过你我对东宫地形皆不熟悉,这半个时辰是否来得及,有待商榷。”

      听到此言,孙萌萌眼睛一亮,说:“小如曾在东宫中做过舞伎,说不定能帮我们。”说完,她招手示意张冲靠近,两人低声耳语,细细商量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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