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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紫泉烟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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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羽与慕容日夜兼程,披星戴月,总算赶回了涿阳,他们赶到的是洛国含璋公主与殷王的大婚。司马羽当年逃亡洛国在殷王室仍是个隐秘。实情如何,司马玦是知道的,但他却向外宣布司马羽为太子妃柳沁月守陵,他不顾众臣的反对,追封柳沁月为皇后,即使他们的身份是叔嫂,即使她是废太子之妃,他无法在她活着时与她执手相携,那么死后同寝共同长眠于地下也是一样的。殷室再无皇后,那个位子永远都是柳沁月的,尽管她一点也不稀罕。
殷王司马玦在位十五年励精图治,是有为之君,后宫也都是安分守己的女子。后宫一直由四夫人之首昭和夫人管理,昭和夫人是司马玦作皇子时的侧妃,为司马玦诞下了第一个皇子司马飞。她是后宫之主,尽管柳枝被封为含璋贵妃,位份在四夫人之上,但她不懂后宫事务,昭和夫人都打理好了。她被封了贵妃,却仍居于冷香殿中,殷王的做法教人疑惑。
司马羽一回到涿阳就遇到了早已到了殷的舜华夫人,她不是孤身一人,反而带了许多珠宝、财物。他们先购置了一间宅子作为住处,号为慕容府。
慕容不仅有智谋还有经商手段,打天下最重要的便是钱,购置军队装备需要钱,招兵买马,揽天下人才也需要钱,为了招揽天下名士还要出入贵族聚会,更需要钱。慕容又购下一座豪宅,他可以开一家酒楼和青楼。青楼是个很重要的环节,刺探、暗杀、密谋的好去处,还能用楼中的女子做大臣贵胄身边的密探,舜华本就是司马羽从青楼中救出来的,自然擅长经营。他们把酒楼名为“慕楼”青楼即为“舜华院”。其实还有医馆,那在涿阳闹市街上,用来救命治人,只救达官贵人,还只治江湖人,江湖人有时比这些豪族士官更有用,也更有道义。上位者需要的是人心,因此医馆冠的是司马医馆。
司马羽从未怀疑过慕容的能力和心计,他也不怀疑他的忠诚,只是他认为慕容是不食人间烟火之人。
如此经营约三个月后,司马羽决定去见一见他阔别多年的皇叔司马玦,还有柳枝。他的公主,柳枝。
柳枝与司马玦的大婚相当盛大,如此盛大的婚礼的收场却是柳枝的独守空闺,司马玦丝毫没有要碰她的意思。实际上,整个后宫都是虚设,司马玦已很久没有临幸后宫妃嫔了。
司马玦子嗣不多不少,四子六女。四子即瑞王司马飞、成王司马言、祥王司马陵,以及未满十六,还住在宫中的皇四子司马允,司马允是番邦阴溪国公主的儿子,番邦公主早已病死,其余除了瑞王,其他皇子的母妃都已病逝。后宫四夫人还有昭容、昭仪、修媛、修容、婕妤数十人,生女儿的多,生儿子的就病逝,这便是帝王之道吧。六女中四女都已出嫁,还有二女,一是佑真公主,为巧华夫人所出,二是宣真公主,为顺慧夫人所出,都与柳枝年纪一样。昭华夫人不仅生了皇子也生了两位公主。她的地位是不同的,大约是因那旧时明月的关系。
柳枝摸清了这些,心里也更加明白,殷王这是在以绝外戚之乱,更明白殷王是不会让她有机会触碰权力的,一个洛阳公主既无宠爱也无子嗣,一辈子也不会有权利,但她岂会甘?母亲的死,他自身受尽摆布,还有那个男人虚假的情意,哪一个可以是能忍受的?!
她决定主动出击,宫外的事会涌进宫内,她知道最近红火的慕楼、司马医馆、舜华院铁定是司马羽的产业,他回来了,来毁掉如今的大殷。
柳枝不能再等待,她着上贵妃品阶的衣装去殷王寝殿凤阳宫,当年的东宫,但于司马玦而言只是柳沁月所待过的宫殿罢了。
“含璋贵妃求见皇上”她不卑不亢得对凤阳宫外的侍卫说。侍卫见她气质华贵便去通报,不久宦官尖利的嗓音便响起了:“上宣含璋贵妃觐见!”
他斜倚在龙榻上,闲闲地闭目养神。
“臣妾参见君上。”柳枝盈盈一拜。
“ 平身吧。公主,来此何事?寡人未曾召你。”司马玦玩弄着一串手珠链。
“臣妾只是想见见君上。”
司马玦突然睁开眯迷的眼睛,盯着柳枝说:“公主,你一定有事。”
“臣妾……臣妾听说……最近宫外有一家酒楼“慕楼”在士绅、平民之间相当出名,所以,臣妾想出去试试那儿的菜是否真的好吃。”柳枝其实更想拉司马玦出去,最好遇到司马羽,司马玦是不会放过司马羽的,无论如何,她不要他好过。
“这么有名的慕楼,寡人也有兴致去瞧瞧,咱出宫去看看。”司马玦一边说一边起身换了一件月牙白的便服。
柳枝这般衣饰华服断不能出宫去,司马玦竟从寝宫床下拿出一套蓝色的殷国常见样式的女装,她也就换上了。柳枝想这大约是柳沁月的衣服,这里毕竟是凤阳宫。
司马玦同柳枝走在路上,他们虽然年纪相差得多些,司马玦保养得当也不显老,这么往路上一走,路人都要羡慕道这是好一对璧人。
“含璋,你似乎很爱热闹?”司马玦帮柳枝提了一堆丝绸、玉石、糕点,他有些低估了柳枝的童心。
“君上,臣妾越礼了。”她低头收敛了笑意和大幅动作。
“不必拘礼,在宫外你就称寡人玦公子吧。”他将大包小包交给隐藏在黑夜里的暗卫。
“玦公子,那咱们快些去慕楼吧!”柳枝欢快地往前跑,她此刻的天真欢乐并非完全伪装的,她只是怨恨司马羽,对一切美好,她并不排斥。
慕楼
他们很快便到了慕楼,从外观上讲它就是一家豪华的山庄,极度奢华绮丽,除却医馆在涿阳闹市街上以外,慕楼还包含舜华院,如今它已是涿阳最红的酒楼。
司马玦扫视了慕楼大门四周一圈,他们还未进去,已有清秀的女婢殷勤地带路了。
“玦公子,你看这慕楼果然名不虚传。”
柳枝拉着他的衣袖,兴奋地说,司马玦温柔的笑笑。
他们在女婢的引路下,走过长而曲折的回廊,走过寂静的中庭,当他们进入正楼时,立刻感到一阵热浪扑面而来。正楼底厅灯火辉煌,热闹,座无虚席,司马玦握紧柳枝的手,附在她耳边说:“这儿人太多,拉着我的衣袖是不够的,握着我的手。”
司马玦拉着柳枝穿过层层人群,缓步走上二楼的楼梯。
他放开她的手:“好了,没事了。”柳枝有些失落地看着自己的手刚刚还是温暖,现在却已开始冷掉了。
二楼是包厢,环境半明半昧的,二楼四个墙角各安放着一盏精致的灯笼,放出昏暗不明的微光。
二楼一共八个包厢,司马玦和柳枝进了“青梅居”。二楼的侍者马上就走进来,询问他们要点些什么。柳枝随意的点了几道菜,司马玦随意的很,挥挥手让侍者去准备。
“公主,你究竟在打什么主意?”司马玦疲倦的闭上双眼。
“什么?玦公子在说什么?”柳枝假装疑惑的反问。
“你很想见谁?还是想让寡人遇见谁?”
柳枝正想回答,一个温文谦和的声音兀地响起:“小叔叔。”
说话的正是司马羽,他一袭磊落青衫,腰间挂了一把剑鞘浑黑的长剑,乍一看就是一个江湖落拓客。
“阿羽,你总算回来了。”司马玦一派平静,眼神也同样波澜不惊。
“小叔叔很期盼侄儿回来?侄儿这些年在江湖上闯荡也认识一些世情冷暖了。”
司马玦突然起身,并拉着柳枝,“阿羽,你已经回来了,那就回宫先住一段日子,做叔叔的不会亏待你这个侄子的。”说完便走了。
柳枝被司马玦揽到身边,她有些担忧,她的计划在司马玦面前都只是小儿科,她还担忧司马羽,她居然在看到他是居然有种惊喜的感觉!不过她很快将这种感觉压下去,对她而来讲,入了这孤独冷清又噬人的王宫,她只该报仇和自保。
“柳枝,你的目的达到了。”当他走过司马羽身边时,他用只有他与她俩人才听得到的音量说。
她默不作声地向司马玦身边靠近,这无异于是一种决裂。他与她终究不是同路人,他是为了复仇和权利,而她也是为了复仇,偏偏不能携手。
当柳枝和司马玦离开慕楼,司马羽才收回视线,他一直知道柳枝对自己的仇恨,他甚至感到了兴奋,他与她是如此相似,相似到要杀死对方才行的地步。当然他不想杀她,只要她不影响到自己她就可以永远活着。
“司马,我早就对你说过,你的公主狡猾又薄情。”舜华就站在他身后,而慕容也来到他身边。
司马羽没有转身而是径直走下楼,他们俩也跟在他后面,司马羽一路走过柳枝所走过的地方。他走出慕楼,他吹了一声口哨,一批枣红色的骏马从慕楼后院的马厩直冲而来,他稳当地骑上马,双腿一夹,骏马便全力向前跑去,慕容和舜华也分别骑了一匹马追了上去。
一路狂奔之后,三人骑到了慕容府。慕楼在涿阳紫陌道上,而慕容府则位于涿阳城北郊,两处之间路程颇远,司马与慕容住在慕容府,舜华则住在舜华院里,即使出了什么事,他们总会有后路。
司马羽跃下马背,大步流星地迈入府中,他养着走廊穿过花厅,越过主卧路过花园、中庭,直抵慕容府最核心的后院书房。
进了书房,他便让慕容和舜华先坐下,他却站在窗前,望着一片漆黑的夜空。
“司马,你怎么了?这么失常?”慕容不解道。
“慕容,司马这个样子是为了那个洛国的含璋公主。”舜华为自己倒了一杯茶也为慕容倒了一杯。
“慕容,现在慕楼经营的如何?舜华,你的那边?”司马转过身面对他们。
“我和舜华都经营的很好,慕楼的生意已经上轨道了,我也培养了两个心腹掌柜和账房,舜华也和左丞相的三弟、大将军的四弟有了些交情。”
司马羽一边听一边点头,“那医馆呢?虽冠了我的名,可大夫还是你慕容。”
“司马,你还是先说说你的公主吧。”舜华突然说道。
“她,已经获得司马玦的信任,或许是喜爱,但她现在还不愿帮我。”
舜华咯咯的笑起来:“你要输了,你的公主倒戈了。”
“不,她从没有向着我,何况她心中并不十分排斥我,因此,我们的砝码还不确定。”
慕容听他们交流,不禁对他们所提及的女子有些怜悯,被当作砝码的她却仍不肯认命,最后只能当作弃子。
“ 让我同她谈一谈。”慕容提议。
“你不认识她,怎么让她听你的?”舜华立刻出言反对。“还不如让我去见见她!”
司马斟酌了一会儿,“慕容你还是先忙医馆的事吧。舜华,我明日便入宫求见,你就作为家眷随我去吧。”
“家眷?我算是你的谁?总不见的是你的妻室吧?”舜华杏目圆睁。
“舜华,你就当我的妻室也不算亏了。”司马羽半是调侃半是认真。
“哼,你是想用我刺激你的公主吧?我舜华已经这么掉价了吗?”她一向娇艳无敌,此刻却有几分泼辣,但仍不减艳色。
司马羽感到无奈,这个他从青楼里救出来的女子比他长了两岁,就俨然以长者自居,他却无能为力。
“好吧,我要做你的家眷可以,但是以后你休想我去同你的公主解释!”
“不需要解释。”司马羽不在意的回答。
舜华见他无心再继续话题,便仪态万千地一转身,出了书房。而慕容则静默地坐在桌边,似是在品茗,他实在太好奇了,这个“公主”究竟是什么人?
司马仍立在窗边,他的双手撑着窗台,他低低地叹了一句:“无人会,登临意。”
“你什么都不说,拍遍栏杆又如何?”
“我以为你知道。”他苦笑。
“我的确知道,你在犹豫是否该放弃那位公主。”慕容凉薄地说。
“她,我确实如此考虑,该放还是该杀。”
“放?放手?你司马羽看上的东西焉有放手的道理。”慕容抬眼瞟了他一眼,目光锐利的可怕。
司马呵呵地笑起来,过了一会儿,他才认真地说:“我是有些在乎她,但,她恨我,又与我作对。”
“你何止有些在乎她?是十分在乎。我记得我们刚来涿阳那晚正是含璋公主与殷王大婚的当夜,你知道后,眉宇间出现了些许不忍与不舍。”
“只是些许罢了。”司马羽撇过头。
“终究还是在意的,司马,你应该说服她为你做事。”
“我知道的。”司马羽极力地平静回答。
“司马,你还是放过她吧,不要去伤害你自己。”慕容突然变了主张。
“为什么?我不可能放过她,她也放不过我!”他甚至要吼出来了。
慕容不愿看到司马羽如此……疯狂,他该是沉着冷静的,而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他真的在意她。
司马羽很快又冷静下来,他面沉如水,“我果然还是陷进去了。”
“我不愿看见你这样,司马。”慕容轻声的说了一句便推门出去了。
今夜,月色十分不善,漆黑的夜空里没有一丝光亮,如同司马羽与柳枝的未来。
星汉西流夜未央。未来还很长,心却已经很空了,熬不过天明却非得挨到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