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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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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倚诺刚生产完不久,卿有以本不想现在去打扰她,怕影响她的心情。但转念一想,早晚都要知道的事,早知道还能早做打算,于是趁周日休息,买了鲜花和水果去看望。
许倚诺和她丈夫在城郊买的房子。新开发的小区格局好,没有乱七八糟的棱角。他们这套房子一百来平,南北通透带明厅。
卿有以把缠在剑兰花茎上的绳子解开,以剪刀修剪,逐一放入客厅花瓶中。
许倚诺称赞她的手艺,也隐隐猜到她此行的目的。
“公司有公司的考量,我不是毫无心理准备。但确实没想到他们会让你来跟我说这件事,明知道你是我提拔过的,还让你来当坏人。”
“资本家有什么感情可言。”卿有以丢掉垃圾,洗干净手,“我有一个同学在这边开了一家工作室。公司规模不大,但对方给出的待遇不比你在垣久差。我跟她聊过了,如果你愿意的话,修完产假可以入职。”
“劳你费心。”许倚诺读过档案袋里的两份文件,分别签字。她知道在保持现有待遇的条件下入职,这件事办起来根本不是卿有以轻飘飘的一句“聊过了”那么轻松。其背后所担的人情,远大于她曾给出的帮助。
卿有以见她并无不愉之色,这才放心:“客气了。”
两人谈话间,婴儿醒来,眼睛眨巴眨巴,自己“咯咯”笑了起来。
许倚诺走到婴儿床前伸出手让她握着,又问卿有以要不要抱她。
“虽然在新晋母亲面前说这话不太礼貌,但我不怎么喜欢小孩。”卿有以也走到床边,只是看着。
“难怪。之前客户带来的那个长得跟天使似的小羊毛卷,大半个部门的人都围过去了,就你不为所动。”回忆起此事,她又问,“那以后呢?不打算要孩子?”
“不打算。”
许倚诺看向她,温柔的神色中似有欣赏之意:“你说这话给我的感觉,是你真的不打算。”
卿有以没懂,以笑询问:“还有假的不打算么。”
“有啊,有很多。嘴上说着我才不要结婚呢,单身多好啊;我才不想要孩子呢,有了孩子就得围着孩子转了。她们说这话的语气,就好像选择结婚生子的人要比她们低一等似的。可无论结婚与否,生子与否,这都只是不同的人选择的不同的生活方式而已。”
“明确自己想要的生活,并为之努力,为之承担。即便选择不同,生活方式本身并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我理解不了用谈论世界末日的语气谈论结婚生子这件事的人,可讽刺的是,往往语气里充满鄙夷的人,她们最后也会选择结婚生子。”
许倚诺晃动床上方的玩具吸引孩子的注意力,自己则是拉着卿有以到沙发坐下:“我认为人是没那么容易改变的。或许在选择生活方式这条路上会有迷茫,会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总有一天大家会想通,可这也只是想通了,而不是改变了。”
“有些人不好意思承认自己想要的,越是想要什么,越是说自己不想要。上学的时候不是也有这样的人吗,说自己绝对不会围着男朋友转,绝对不会重色轻友。可往往也是她们,一旦谈恋爱就不理朋友了。为什么不能坦率面对自己呢?承认自己想要什么样的生活,难道是一件可耻的事吗?”
卿有以听明白了,她同意许倚诺的部分观点:“我和你一样,也不喜欢心口不一的人,只是不喜欢的理由不太一样。私人时间还好,但总有人在工作场合标榜自己是独立女性,以事业为重,不会生孩子耽误事业。然后说完这话不久,开始备孕了。”
“就像你说的,生活方式并没有高低贵贱之分,职场女性并不比家庭主妇高贵,人们有权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但在职场里发表重事业不生孩子的言论,又行轻事业生孩之事,无疑会给他人带来一种错觉——女性是可以被改变的,女性是容易被改变的。别看她婚前说不生孩子,结完婚她就愿意生了。女人嘛,嫁人了就听话老实了。”
“这样的错觉带来的连环反应是,女性在职场生存更为艰难,在生活上也不会轻松。就算坚定地表达自己不想生孩子的意愿,对方也会拿“那个谁谁谁也这么说,最后还不是生了”这样的话来赌你。个人意志在“前车之鉴”面前被无情的粉碎了。”
正如许倚诺所说,人们有权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方式,而不需要羞于承认。可总有人“不懂”,她们的“不懂”所结下的果,往往由旁人品尝。
而与这些相比,为何人无法诚实的表达自己的想法,似乎更为值得思考。
“说起来,你是什么时候决定要孩子的?”卿有以问。
“也没有什么时候吧,我很小就喜欢上养成的感觉了。”许倚诺记起年少事。
小学的一个假期,学校留过养花的课外作业。要求把老师发下来的种子放到花盆里养,记录它从发芽到开花的过程。因为算做社会活动,真正实践的学生没几个。
养花不似想象的容易,埋土浇水就能长成。不同的土质、浇水频率、光照、温度、湿度、营养等等,都会影响花的生长。
许倚诺在这件事情上展现出超乎寻常的耐心。她每天观察、照顾,却不焦虑于植物成长的速度。而嫩芽破土或娇叶初展带给她的快乐,时隔多年仍记于心。
那盆植物最终开出了什么颜色的花,她已经不记得。但陪伴其成长的过程,和每一阶段的收获却历历在目。同样的种子、同样的关照条件,也会生出不同的花。培育过程的陪伴感,和收获未知结果的满足感刺激着她,让她不知疲倦地反复尝试。
她说,其实养孩子跟养花很像,种子是先天条件,土壤和光照是成长环境。她只是想知道,二十多年的浇灌,能开出怎样的花。
这番言论让卿有以耳目一新。有太多家长把孩子当成自己的所有品,按照自己的喜好揉捏塑造,忽略了孩子本该自由成长。
每个孩子都该拥有野蛮生长的权利。
从许倚诺家出来后,卿有以坐地铁到小调情怀。
小调情怀是尧未开的甜品店。每逢周末,店里总是人满为患。其店面装修走文艺风,室内墙上大大小小的插画都是卿有以的杰作。她常过来,店员也都认识她。她在这里算是没股份没实权的半个老板。
今天小调情怀没营业,只尧未一个人在忙碌。卿有以用备用钥匙开了门,尧未听到动静,停下整理食材的动作招呼她过去坐。
小调情怀店面不大,屋内只放了六张桌子和一个用来展示甜品样式的透明玻璃台。这本该招待客人的地方,如今被装面粉、牛奶和水果的袋子填满了。
“这回接的是哪家的活儿啊?”卿有以问。
尧未倒腾这些东西忙活了两个多小时,正浑身酸疼,见她过来便起身活动筋骨。她故意卖关子:“你猜?”
听她这话,卿有以得出两个结论:甲方她知道;这个时候店面关门就表示员工要在夜里赶工,相当于这些甜点明早要用。
虽然她自己都有些不可置信,但还是脱口而出:“该不会是我母校吧?”
“Bingo!”尧未边竖大拇指边眨眼,雀跃之色溢于言表。
小调情怀的地理位置不算好,开店初始门可罗雀。在三个月之久的宣传单和广告轮番轰炸以后,才有了第一批稳定的客源。看着眼前熠熠生辉的脸,再回想起最初因没有客人彻夜难眠的尧未,卿有以真心为她高兴:“祝贺你!”
尧未鼻子一酸,立马拥住她:“不枉我登门自荐三百回。这下我就能光明正大的和你一起去参加校庆了。”
卿有以大脑卡带,感觉自己跟不上她的思维:“你想去我学校我带你去就是了,不需要这么麻烦。再者说,我没打算去校庆。”
“诶?”尧未惊愕,“作为本市生你竟然不打算参加自己母校的百年校庆?!”
“我一不是在校生,二不是杰出人士,三不是特别受邀嘉宾,本来也没有非去不可的理由。”
“你有啊。”尧未掰着手指给她数,“你看看老师,看看同学,看看男神,看看情敌。这理由还不充分吗?”
卿有以回过味来:“我怎么感觉是你想看呢。再者说了,铭玖不是我男神,白婳宁也不是我情敌。人家俩郎情妾意正常交往,我只是她的学姐他的学妹,他们俩感情的见证者,括号之一。”
尧未痛心疾首:“哇,对男主角念念不忘,过了近十年都放不下的见证者?还括号之一?”
这都哪儿跟哪儿,卿有以无奈:“我什么时候放不下了?”
“是,你没放不下。”尧未将手搭在她的肩上,放轻声音,“当初他们俩交往,你放下了。但他们分手,你又捡起来了。铭玖毕业,你又放下了。跟顾书藻交往,我相信你付出了真情实感。如果日子能平缓过下去,铭玖迟早变成一朵白玫瑰,除了在你心里开得早一点儿,跟其它花也没什么分别。”
“可你偏偏又遇见他了。”尧未认真注视着她,“你跟铭玖重逢,是什么心情?”
回想起隔着玻璃的一瞥,走近寒暄的对视,各自伸手的交握,卿有以不得不承认尧未问到了关键。她的回答在一声似有似无的叹息后:“他没变。没胖也没丑,事业小有所成。说实话,我很不爽。”
不想他落魄,却也不想他太好。人不会对无关紧要的人抱有这般情绪。铭玖之于她,如夏日花,易枯萎,难凋零。
尧未无意惹她伤心,便岔开话题:“我倒真挺好奇铭玖这个人的。见了你这张美而不俗的脸以后还能选择小白花,以前你跟我说她长得不倾国也不倾城我都以为你是因嫉妒而在贬低她。”
“那是铭玖眼瞎。”
“能看上他,你眼更瞎。”
“……”卿有以无话可说,无言以对,无从反驳。
尧未喘了口气接着说:“看来我以后得到寺庙烧香拜佛,祈祷铭玖早点儿变老变丑,让你深刻体会一下花期的短暂。”
卿有以心里蓦地就柔软了:“关他什么事儿。你不应该祈祷我早日遇良缘,斩断昨日情么。”
“你以为我没祈祷过?”
尧未的语气太认真,卿有以一时也拿捏不准。根据对方的行事作风推测,她想尧未极有可能真干过,于是没有接话。
她并非不理解尧未想见铭玖和白婳宁的心情,毕竟他们是她感情路上的绊脚石,让她摔得生疼,偏又挪不开。
人心总是复杂。以前她喜欢铭玖的时候,既想让尧未知道他的样子,又想等她追到铭玖跟他交往以后再介绍给她认识。她也不知道自己当初是哪儿来的自信,居然认为铭玖一定会答应她。
有一段时间尧未总缠着她要照片,她拒绝几次后尧未也就不提了,而那些断断续续浮现在脑海中的画面,已然发生在八、九年前。而人总要向前看。
卿有以说:“校庆,铭玖不去。白婳宁失联多年,也不大可能出现。不过我会陪你去。”
“你确定是你陪我,不是我陪你。”
“彼此陪伴。”
尧未满意了,扑过去:“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这话她说过很多遍,都快成口头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