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雅致》遥相顾

1、第 1 章

　　很多事情，我们原本以为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却原来，是被掌握了。
　　周雅致换上新买的白色凉鞋，踏出门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看了眼放在墙角的黑色旧鞋。缎面系带，小高跟，鞋尖隐约点缀着晶莹的装饰，右脚的后跟断了，狼狈的耷拉在地上，雅致心里划过一小撮的犹豫，她抿了抿嘴，快速的伸手捡起鞋，关门离开。走到楼下顺手把手里的鞋子扔进垃圾筒。短短的黑色弧线，可能是清早刚收过垃圾的缘故，垃圾筒竟然是空空的一片，鞋子落进筒里的时候发出了很重的声响，雅致被吓了一跳，夏日的阳光明晃晃的扫过额际，她一瞬间的失神，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再见，过去的时光。再见，那个假设不曾遇见的人。

　　雅致不曾想过现在的自己是好还是不好，只是身边的人陆续结婚生子，家里的催促也渐渐频繁起来，心底免不了多了几许落寞，每天晚上下班回家，屋子里弥漫着不透气的窒息感，一个人在外面生活，总难免丢失掉很多享受生活的情致。当年父亲给她取的名也是希望她将来可以过上尔雅精致的生活，只是现在看来，要实现这个理想还需要很长的时间。长到足以磨灭掉一个人所有的棱角和激情。
　　周雅致就是一个圆，你以为你看到的是她的全部，可转个身，什么都是新的。而这个圆里放着什么，恐怕没人知道。
　　认识雅致最久的阿玲就是这么评价她的，她们是大学同学，后来又进了彼此相邻的两家公司，偶尔下班吃个饭也是常有的事，阿玲性格活泼，说话做事常常没头没脑，也许就是性格上的关系，使得不怎么与人接近的周雅致也有了闺蜜。
　　今天是难得的周末，雅致横躺在床上看着从窗帘缝隙里透进的阳光，模糊糊的一大团，软软的摊在窗前的写字台上，倒和她现在的心情相得益彰。从大学毕业快2年了，时间永远走在人的预期之外，明明记得不久前还是坐在图书馆角落里，为了一本小说的结局哭上一个星期的自己，眨眼之间已是计算着柴米油盐，生怕工资不够付房租，到了周末也习惯窝在20平米的房间里睡觉的周雅致了。
　　已经快两年没有回家了……雅致躺在床上睁着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刷的的雪白的天花板，时间真的过的太快，快到连自己的心都还没准备好，人家就都要结婚了。
　　夏天，快要过去了……
　　这个国庆，是非回家不可了。

　　“通知已经出来了，公司国庆放假7天，之前的要连上一个礼拜的班，我的小命啊。”小晓端着饭盒挤到雅致身边，看了眼雅致刚从微波炉里拿出来的午饭，“怎么又全是素菜阿，雅致姐，你减肥阿~”小晓是公司今年新招的实习生，可能是年纪相差不大的关系，她和雅致也还说的上话。雅致在公司给人的印象就是温和秀气，从不发脾气，早上遇见也只是微笑点个头，和时下的上海女孩子确实有些不一样。平时公司里的男同事约她出去吃饭，她也是笑笑说下次吧。好像和谁都不是很亲近也不是很疏远，总能保持着良好的距离，你走远一步，她靠近一点，你靠近一点，她又多跨了一步。这看似短小的差距却是怎么也缩短不了。
　　雅致对小晓算是比较照顾的，这样一个女孩子，阳光，直率，青春，无论是谁也不会讨厌吧。雅致拿起餐盒里的小勺，指指坐在不远处吃饭的背影，压低声音说道：“你看你前面的那个人谁？”小晓疑惑的戴起放在餐桌上的彩框眼镜，“阿！沈副理！惨了惨了，雅致姐你怎么不早点提醒我，刚才我还那么大声……这回死定了，谁不知道他是出了名的工作狂，最恨别人消极怠工的！”小晓一脸夸张的恐怖：“我还是不吃饭了，现在就回去把早上的工作做了。”雅致刚想伸手拉她，她就已经一溜烟的跑的没了影，真是见风就是雨的性子。雅致好笑的摇摇头，继续低头吃着昨天晚上准备好的盒饭。
　　“周副理，有打搅到你吃饭吗？”
　　雅致讶异的抬起头，看见刚才还坐在隔壁桌吃饭的沈豪言竟然破天荒的走过来。莫非是听到了刚才自己和小晓开的玩笑？雅致一边想着一边看着他顺手拉开自己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明明是相同的职位，可沈豪言给人的感觉就比自己高上很多似的。难道是自己的磁场太弱？
　　雅致看他一脸准备谈话的姿势，忙放下吃饭的小勺，把餐盒推到一边，拿起水杯喝了口水。她整理了下思绪，开口道：“沈副理，找我有事？”
　　“下个月公司有个大客户，经理准备让我们两个团队一起做，让我来问下你意见，如果你觉得不方便的话也没关系，经理说会另做安排。”沈豪言说完伸手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金丝眼镜，雅致第一次注意到这个男人的手，纤细修长，骨节分明。记忆里好似有过相似的一双手，冬天的时候也依旧温暖。
　　那个人习惯穿大衣，冬天细雪飘落在挺拔的肩头，特别好看。他会拉过她的手放进大衣的口袋里，那个时候，她知道，他对她，是极好的。
　　因为有一年她在街上碰上他的同班同学，他开玩笑的对她说：“那家伙每次出门买衣服都要先看那件衣服的口袋够不够厚够不够暖，真是奇怪的癖好，难道他不觉得那样的大衣口袋很俗气吗~”只是看似玩笑的一番话，却让雅致记了这么多年，至今仍记忆犹新，早已物是人非，可偏偏记忆过于温暖，恍如昨日。有的时候，她怀疑自己这辈子是不是可以忘得了。
　　“周副理，看来这个问题真的让你很困扰……”
　　“什么……”雅致被突然拍回现实严重适应不良，她回想了2秒钟后才想起自己正在做什么，“哦，没有，刚才……”一开口说话声音竟然有点颤抖，雅致吓了一跳，忙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微笑的把话说完：“刚才我有点失神，不好意思，既然是经理的意思，我想我没什么问题，希望合作愉快。”
　　“恩。”坐在对面的沈豪言看了雅致一眼，起身点了下头，大踏步离开。
　　“雅致姐，工作狂对你说了什么啊”小晓偷偷跑过来，端了杯咖啡放在雅致面前，“看你脸色都白了！”咖啡是刚煮好的，热气袅袅香味四溢，雅致不禁双手握住杯身，明明是夏天，怎么会那么凉……

　　“我是周雅致，尔雅细致的雅致。”刚进大学不久的周雅致拦住面前还穿着红色球衣的男孩子。男孩子显然是刚打完球，短发湿湿的粘在额上，他伸手抹了把汗，不解的看着突然冲在自己前面，忙着自报家门的女孩。那天是6年前的夏天，阳光特别热烈，男孩子略略低头唯一看见的就是迎着阳光的灿烂笑容，亮得有些刺眼。周雅致，这是他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同学，不好意思，知行待会儿还要下场比赛，请你不要打扰他休息好吗？”男孩还没来得及开口，女孩就被横插进来的球队经理赶了出去。他只记得她离开时半长的头发被微风吹起来了棱角，走到一半还不忘转过身对他挥手。“加油哦！”她说。
　　好，他在心里回应了她。只是她没听见。
　　男孩叫方知行。篮球校队小前锋。
　　哨声响起，下半场开始。周雅致站在看台上望着场上那个拚命奔跑的身影，她觉得自己就像漫画中的女主角，因为喜欢篮球，所以喜欢打篮球的男孩子，也因为喜欢那个男孩子，而更加喜欢篮球。她大声呼喊着，看见他纵身一跃投篮得分的时候激动的流下泪来……
　　“方知行，啊~~！”大片的尖叫声轰然作响……
　　突然惊醒，窗户半开着，半夜的风有点凉。眼前仿佛依旧是夏天那场繁杂喧闹的篮球比赛，运球声，加油声，欢呼声，哨声，谈话声参杂成一团，嗡嗡的在耳边回响，怎么躲都躲不掉。雅致突然失声大哭，眼泪横行肆虐。终究，那些往事，不是遗忘了，是伤的太深自欺欺人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民房外的麻雀叽叽喳喳的吵个不停，雅致只觉得头痛欲裂，枕巾上还是湿湿的一片，恐怕连睡着了还在流泪。她挣扎着起来，今天还得上班，如果请假一天的话，一个月400块的全勤奖就泡汤了。物质和感情，对现在的她而言，显然前者更为重要。
　　雅致匆忙赶到公司的时候差点迟到，早上的例会加上小组工作汇报都是魂不守舍的，茶拿到手里都差点打翻，连神经大条的小晓都看出雅致今天不对劲。
　　“雅致姐，你没事吧？”小晓拿着文件小心翼翼的凑到雅致身边，“如果身体不舒服的话就先请假回去吧。”
　　“没事。”雅致抱歉笑笑，“你的工作狂上司让你过来做什么啊？”
　　“啊，对噢，文件。”小晓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头发：“我差点忘了。”
　　雅致接过小晓递过来的文件，是今天早上例会颁布的正式通知，关于接下来的小组合作案。雅致集中精力仔细看起来。
　　中午约了阿玲吃饭，雅致一个忙起来差点忘记，好在阿玲是个急性子，等不了几分钟就打电话过来催，雅致连说了好多句抱歉，最终一句“我请客”才摆平了视钱如命的展大小姐。雅致在电话那头忍不住笑起来，“你啊，永远这个样子……”
　　地点就约在这栋写字楼一楼的一家韩式餐馆里，雅致草草收拾了一下从18楼下来，电梯叮的一声打开，迎面有人走出来，雅致一边往包里掏手机一边往电梯里赶，可能是没注意到，2个人的肩膀重重的擦撞了下，疼……雅致揉着肩膀，习惯性的弯腰道歉，一句“对不起”还没说完，对方先开口了：“周副理，你的衬衫……”雅致反射性的低头察看，“阿！”她低呼一声，连忙一把抓住自己的胸口，可能是刚才走的太急再加上又狠狠的撞了下，不知道什么时候衬衫领口的纽扣被扯掉了，露出里面嫩黄的胸衣，刹那间春光无限好。
　　雅致面子薄，脸上虽然表情未变，内心却波涛汹涌。
　　两个人平时没什么接触，在公司里沈豪言是出了名的工作狂要求高，从不知道什么是怜香惜玉，对自己的美女部下就像非洲劳力一样，能怎么使唤就怎么使唤。在这么尴尬的时候碰见，他不指出来还好，一指出来也只是像根木头似的杵在那里，连说句笑话缓和下气氛都不会，更不必指望他能英雄救美了。
　　雅致气不打一处来，抬头却对上一脸面无表情的沈豪言，顿时心凉了一半，真是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来。“呃……那个……”话还没说完，感觉有什么东西朝自己飞过来，雅致自然的伸手去挡，一件纯黑色卡通印花体恤落在手腕上，“穿这个！”
　　雅致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等到想起要道谢的时候对方已经走的老远了。
　　雅致对着空荡荡的电梯口轻声的说了句谢谢。低柔的嗓音散在空气里一下子就没了影。时光荏苒而过，有些回忆拼命的蹦出来，在雅致面前耀武扬威。困难的时候，连不熟悉的人都愿意出手相救，可为什么明明是那么亲密的关系，却硬要彼此伤害，直到把对方踩在脚下，还恨不得再多踹两脚。雅致胸口按捺不住一阵阵的酸楚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眼泪又不受控制的淌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