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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孤城少女 ...

  •   周沛持刀驾马,她的对手是四个刀尖淌血的猃戎大汉。

      在曲沙县五十里开外的地方,是西北的大县城凉风县。如今曲沙县已失,按照这种打法,等蛰日特抢完了曲沙县,白狼军极有可能顺道往南攻破凉风县,将凉风县也给屠城!

      她看了一眼远处的小丘,她望不到建在小丘之下的县城,只好在脑中构想出应当属于凉风县的闲适时光,那里应当有许多孩子,有许多幸福的家庭。

      周沛驾着马匹往前几步,挡在四个杀手的面前,她抱着必死的决心。

      曲沙县城内起火的房屋冒出一阵灰烟,灰烟四聚,汇成了一股冲天狼烟,想必五十里之外的凉风县卫兵能够看到。若是蛰日特率队快马加鞭前去凉风县,也要耗费两三个时辰,周沛需给凉风县的卫兵争得排兵布障的时间。

      周沛孤身一人,可她无论如何要在曲沙县城内把白狼军拖住!

      在曲沙县城内——

      周沛心生一计,收紧缰绳,调转马头,双腿一夹,驾马狂奔。
      四个杀手紧随其后。

      一人马快,立刻追上了周沛,刀刃横扫,周沛大胆往左侧身躲避,身子整个掉出马鞍外,好似要从马上摔下,可她却稳住不动,仅靠双脚勾住马鞍,身子斜挂在马侧。与此同时,战马还在平稳向前跑动,一人一马,人马合一。如此姿势,叫杀手完全看不到她。

      杀手只好拿刀砍马,马中了一刀,惊惶大叫,周沛收紧缰绳,强扼马头,叫马偏转方向,带着她拐进左边的小巷中。

      马受了伤,吃不消跑动,刚进巷口便摔倒。周沛在地上翻滚一圈,来不及顾马,提刀藏到一间无人的土屋中。

      巷口狭窄,地上又躺了一匹马将路堵死,四个杀手没法再骑马去追她,只好纷纷下马进入小巷。

      周沛将刀刃立在胸前,后背紧贴冰凉的土墙,她深深吸气,呼气,努力调整气息。

      天上是一轮未满的血月,云就要过来了。

      她在曲沙生活三年多,这里有她的童年记忆,这里有她熟悉的人和事。她熟悉县里的每一条街,每一条道,每一幢屋,每一面土墙,她知道每一粒沙,每一粒米的位置,她要利用尸横遍野的巷道,利用被这群野兽焚烧的房屋,将四个杀手逐一击破。

      旧日的时光如同暗箭明枪,不断侵扰她的神经,战斗一触即发。

      她听到土沙上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她看见一个凶手的黑影,她极力屏住呼吸,甚至尝试控制自己的心跳。

      一人的喉咙暴露在她的眼前。

      她就是那头隐藏在幽谷暗处的饿狼,她毫不犹豫,横砍一刀!

      在他还未叫出声来之前,她已结果了他的性命。

      有人发现了前人的尸体,立刻唤来同伴,三人对着周沛躲藏的位置形成三角之势,互使眼色,同时出击,大刀将土墙都削掉一层。

      他们扑了个空,那里根本没有人!

      乌云遮月,光线渐弱,一人忽觉周身黯淡无光,预感大难临头,抬头一看,冰凉的大刀刺入他的眼睛,刀锋不停,切断他的脊梁,贯穿他的身体!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这人闷声倒下。

      剩下两人惊恐地看着从天而降的少女,半晌才知提刀砍来,却只击中她的魅影,少女断下的发丝被跑动的余风带起,指示着她逃跑的方向。

      两个杀手对视一眼,兵分两路,深入小巷围堵周沛。

      曲沙县的小屋重重叠叠,小巷弯弯绕绕,像一圈无尽迷宫,追击的杀手成了落单的小羊,在黑夜中被孤狼锁定。

      周沛的长刀直直一刺,戳瞎他一只眼,逼迫他惨叫。同伴的叫声成了呼唤另一只猎物的陷阱,周沛一边等着,一边用刀一寸一寸割裂他的喉咙。

      最后一个杀手翻窗赶到时,同伴的头颅从颈上掉下来,啪嗒一声落在他的面前。

      他好歹是白狼部落的勇士,区区头颅而已,有何所惧!

      他终于鼓起勇气,提刀攻来,但他身形高大,在狭窄的巷子中施展不开,可这少女却游刃有余,身子灵巧,这条窄巷成了她最好的战场。

      她神出鬼没,像是曲沙县的一只亡魂。

      一连出刀数十下,杀手都没能砍中周沛,他心急如焚,豁出去了,以至于每一步都是破绽。

      少女似乎就等着这一刻!
      她避开他的攻击,一刀一刀划伤他的身体,又反手一刀砍伤他的腿,迫使他下跪。猃戎的杀手拒不投降,他试图反击,少女干净利落劈下一刀,断了他的右手。

      杀手抓着断口痛苦嚎叫,临死前,他浑身颤抖着质问她:“你为什么背叛猃戎?为什么背叛白狼!”
      少女的刀尖还在滴血,她的眸子在黑夜中如狼一般幽亮,她的嗓音中是无尽的愤怒:
      “你们这群魔鬼,曲沙有我的家!”

      蛰日特竖起耳朵细听,听见一声哀嚎和一声怒吼。他以为周沛已经死了,立刻派人去查看。

      那人从火堆中随便拾了根火把,驾着马往小巷走去。
      小巷中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他只好收刀下马,举着火把走近,巷口是一匹死马堵住了路。火在北风中跃动,借着火光,他看见空中悬着一只握着刀的残臂,他心知不妙,急忙后退几步,忽然察觉耳后有阵异样的凉风,他下意识转身,以火把作刀相抵。

      一阵寒光切断火把,火焰灭掉的前一刻,他看见一枚狼牙和一张满是鲜血的脸。

      生机勃勃的曲沙一夜间成了无人的野地,风吹得凶,风沙卷起,勾勒出一位少女的轮廓,她面染鲜血,脚踏尸骨,一步一步往城门走去。

      她连杀了四人,已精疲力尽。

      蛰日特目睹了这一切,他没想到五个人都搞不定一个周沛,说不惊惶是假的。
      他哇哇大叫,将剩下的猃戎勇士全都唤来,聚集在他身边。他们还有十五人,杀一个十三岁的少女简直绰绰有余。

      在暗处,趁蛰日特呼唤士兵的功夫,周沛取下孤马上的弓和箭袋,使尽浑身力气拉弓,瞄准,射——

      这群人不知道弓已鸣弦。

      蛰日特正同一人说着话,忽然,一根利箭刺穿面前这人的脖子,他直直倒下。蛰日特目瞪口呆,迟疑片刻,又有一箭朝他胳膊飞来,他立即提刀挡掉。谁知在第二支飞箭之后还有一支利箭,速度之快,使他无暇抵御。利箭正中他的胸口,力度之大,蛰日特险些掉下马来。原来射向蛰日特的第二支箭是个诱饵,只是为了让他暴露自己的要害。

      这个少女不光能战,还狡猾至极!不可小觑!

      蛰日特改变主意了,他强压着内心的恐惧对部下发号施令:“不要活捉了,给我杀掉她,杀掉她!”

      那些人都是胆小鬼。
      他们坐在马上不敢下来,他们不敢一个人打她,他们一拥而上。

      那有何妨?

      周沛从来都是一个人,她也从来都不怕!

      她飞身乘上一匹马,一手握缰绳,一手拿刀,怒吼着向敌人冲锋。在临近的一瞬间,她重复之前的动作,将身子斜挂在马的身侧,同时出刀,砍断了一人的脚。别人起了防备,也学着在马背上侧挂身子砍她。周沛不给人出手的时机,立刻起身,起身之时,她提刀上攻,将这人的脖子从中割断。

      她不与这些人纠缠,直冲着蛰日特而去。

      蛰日特能成为白狼王的部将,不光因他身材魁梧,身手了得,更因他心狠手辣。他割了一百个东国将领的人头才换来今天这个位置,他的武功远超周沛,是十三岁的周沛无法战胜的高山。

      他佩的刀更不是普通的生铁刃,是经过千锤百炼,取了无数人项上人头的嗜血刀,只一刀,他就将周沛的刀打得卷刃,再一刀,竟生生将她所乘马匹的头都整颗砍下。

      马尸向侧倾倒,周沛立刻跃马,在地上翻滚几圈躲避蛰日特的马踏,还未站起身,右臂就中了一箭。

      这根利箭承载着猃戎人满满的杀意,直接将她打翻在地。

      生死关头,她不敢停顿,立刻起身站定,小腿又中了一箭。

      身后,土屋的房梁被大火烧成两段,整个倒塌下来,封住了她唯一的退路。

      蛰日特下了马,提刀走近。
      周沛无路可退,心一横,跃进燃烧的废墟之中。

      蛰日特一行人是断然没想到周沛会自寻死路,他的部众彼此对视一眼,旋即哈哈大笑,一人说道:“这叛徒非死不可了。蛰日特,我们这回收获不小,白狼王一定会很开心。我们赶紧提了牛羊回去吧。”
      蛰日特抬手示意他们闭嘴,又被胸口的箭伤疼到不行,他忍不住呲牙,静下来听了一会儿土屋内的动静,继续说道:“谁都不许走!她不过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却杀了我们那么多兄弟,身手了得,却也十分狡猾。她只中了两箭,均不在要害,即便跳入火海,她也有可能找到出路逃走。所有人都随我一同守在这,以防她诈死,等火灭了,找到她的焦尸后才可以走!”

      周沛躲在废墟之中,将蛰日特说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她脚上的木箭箭身都被火生生烧断了,一团火焰顺着木质的箭身往里烧,倒是将她的伤口烧得凝血了。可火终究是害命的,无法救她,大火越烧越旺,烤得她浑身难受,好像要将血液烧至沸腾。

      浓烟呛得她难以呼吸,与窒息相比,身上的伤倒没那么疼了。她想要自救,仔细搜寻视线范围内的每一处物品。终于,她在火焰之中依稀辨认出一口大缸,她爬过去,扒着缸边探头往下看,大缸的底部积着一些水。她撕扯袍子的下摆,浸入缸中取了水,捂在口鼻上,隔绝了呛人的烟气,喉咙才觉得好过一些。她又扯下腰带,将浸透水的布绑在口鼻前,终于腾出一双手来干活。

      她匍匐着爬到门的位置,这里的门已经卡死,只能挖地道出去。她找来一根烧断了木柄的铁铲,对着门槛下的土地开始挖坑。曲沙县的土质松软,不出半刻,门槛便松动了,再一铲,露出一个大洞来,冬夜的凉风从洞口处灌进来,助长了屋内的火势,却也令周沛信心十足。

      额吉说过她是草原上的野草,野草是烧不死的,野草是烧不死的,野草是烧不死的!

      她感到浑身充满力量,埋头苦挖,将洞口挖到勉强一人宽,趴在地上拿肩膀试了试,过一人正好,只是被肩上的箭给拦住了。

      大火在背后催得紧,她狠下心,猛地折断手臂上的箭,强忍疼痛脱下厚重的袍子,仅穿一件单薄内衬,从狭窄的洞口中钻了过去。

      蛰日特越想越觉得自己被人戏弄了,他便下令将所有活着的俘虏全部处死。
      直至天已破晓,最后一声惨叫被风沙吹散,曲沙县内似乎再无活人了。

      屋子里的火终于灭了,蛰日特带着几人进入废墟,翻找周沛的焦尸。

      一个猃戎士兵骑着马从城门边跑来,高声喊着:“蛰日特!南边有骑兵!禽人出兵了!”
      “那又怎样!等找到那个叛徒的尸体再走也来得及!”蛰日特不甘心,他还没有找到周沛的尸体!

      部众的信报接二连三:
      “禽人有数百骑兵!”
      “禽人的先头兵已到城门外!”
      “蛰日特,我们兄弟只剩十二人了,我们打不过的!”
      “可惜我们抢来那么多牛羊,带上它们走不快啊……”

      “可恶,可恶啊!既然……既然带不走,那就杀了,全杀了!”蛰日特气得一刀斩向身边的羊,他见不到周沛的尸体,只好将所有的气撒在畜生身上,他气急败坏,歇斯底里,“所有人听好了,不准心软,把这些牛羊全部杀了!一个都不要给禽人留,一个都不要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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