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主表里不一[倚天]》宋居泽

37、第 37 章

　　小昭一鼓作气地将事情说出来：“小姐她知道现如今寻不到有腿疾的人给殷六侠试药，所以她便一直在房中为自己施针，想通过医术让自己受伤，我方才听见小姐说她的腿已经到没知觉的程度了，我怕再这样下去，小姐的腿……”

　　无忌心中惊恸。

　　不悔竟这般在意殷梨亭，就算拼着自己一条腿，也要为殷梨亭试药？

　　为什么！她心里只有殷梨亭！无论自己对她多好，多在乎她，都比不过那个男人！

　　他恨殷梨亭。

　　“你去拿坛女儿红，和我一同送到不悔房里去。”

　　小昭不明就里，但见无忌脸色发黑，也不敢多问，转身便向厨房走去。

　　屋中寂然，无忌只觉全身的血液都变成了一条冰冷的河，心脏和四肢都难受得紧，他拉开书桌抽屉的手微微颤抖，手指往袖口推了三次，才将抽屉里的沧云珠藏在袖中。

　　沧云珠是可以消去服用者记忆的药，他自察觉不悔对殷梨亭情根深种后，就命唐门寻来此药。

　　本来，谁妄想在他和不悔之间插足，他都会毫不犹豫地将之千刀万剐，但殷梨亭是张翠山师弟，无忌念及父亲，对殷梨亭有着一丝恻隐，故只能向不悔下手了。

　　唐门掌门人多次向无忌保证，沧云珠只消除记忆，决不会对服用者身体产生危害。无忌早有用药之意，却不舍不悔丢失与他青梅竹马的记忆，因此迟迟未用。

　　谁想，现在已到了不能不用的时刻。他们幼时同甘共苦的经历虽然宝贵，但为了未来，只能忍痛让她失忆。

　　她失忆后，他不会再让殷梨亭接近她，只要他对她呵护有加、日日亲近，让她看到他的真心，她一定会爱上他。

　　小昭提来酒壶后，无忌三步并两步地到了不悔所在房外，没敲门只伸手推开不悔房门便跨进去。

　　只见不悔正坐在床上，看到无忌进来并未有动作，想是床上的那条腿已经没有站起来的能力了。

　　“你怎么来了？”不悔对无忌的到来并没有多惊讶，看到无忌身后的小昭，便已经知道事情是如何。

　　她已经完成了最后一步，迟早都会让无忌知道。

　　无忌目光落在不悔腿上，沉声道：“看见我，你都不起来迎一下吗？”

　　这话是试探，也是责问。

　　不悔偏头看了看无忌身后的小昭，而后笑道：“我能不能迎你，你还不清楚吗？”

　　听到不悔承认自残身体，无忌强硬地道：“你疯了！为了殷梨亭，宁可弄伤自己的腿，你现在立刻把你的腿治好！”

　　他快步到不悔身前，锢住不悔的肩膀，道：“以前你做什么我都可以当你任性，可是你现在居然伤害自己！”

　　不悔的肩膀被无忌摇的难受，她挥手推开无忌的手：“我的确可以把腿伤治好，只是毕竟在穴道施针阻止血液流通这一法有副作用，时间这么久了，想必我的腿内部肌肉已经坏死，如果没有黑玉断续膏，要想像以前一样走路便不那么简单了。无忌哥哥，无论你后面如何兴师问罪，现在就当为了我的腿，便先将黑玉断续膏拿出来吧。否则，时间越久，我这双腿坏的越快。”

　　不悔话语中有夸大的成分，没有黑玉断续膏她的腿也不可能坏死，顶多就是不良于行几日，后面就会慢慢恢复。但是她知道无忌不敢赌，他一定会将黑玉断续膏拿出来。

　　无忌点头，强压下心头的怒火，此刻他对不悔的担心占了上风，又怎么可能不拿出黑玉断续膏。

　　不过，在拿出来之前，他要先使用沧云珠，她对殷梨亭那莫名其妙、错误的迷恋，该结束了。

　　“不悔妹妹，以后你不许再做这种糊涂的事情！现在是腿，以后若是殷六叔瞎了，你难道要把眼睛给他吗？若他心死了，你难道就要把心给他吗？你的心意我明白，可是我更希望你能多在乎在乎自己，而不是为了那转瞬即逝的倾慕去做伤害自己的事情！”

　　不悔抬眼正视着无忌，轻缓的语气透着一丝坚定：“不只是倾慕，也不是转瞬即逝。无忌哥哥，我不是小孩子了，我做的一切皆是由心而发，绝不后悔。”

　　无忌心中轰隆一声，身体像被雷击一般怔在原地。不悔的话给了他重重一击，这是不悔第一次在他面前表露内心，如此直白，如此明了。

　　他的心好似被一只手捏住，痛成一团，无忌发誓，这一世，他再也不要听到她对另一个男人的表白。

　　“小昭，倒两杯酒。”

　　小昭将酒倒在两个小巧的碗中后，又将不悔扶坐在桌子旁，随后退了出去。

　　无忌坐在不悔对面，冷厉的脸色已被懊悔、同情取代。

　　不悔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明白，他要动摇她。

　　变脸似的，无忌的眼角和嘴角都颤抖起来，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五年前，我送你到坐忘峰找到杨伯伯，杨伯伯留我在你家小住。那时我看你一心围着杨伯伯转，心生妒忌，骗你说西域杂耍团在山下，悄悄带你下了山。你开始玩得很尽心，后来却开始想念杨伯伯，闹着要回家。我从那时就应该清楚，你是很需要父爱的人……”

　　不悔静静地听着，对面那张俊美清逸的脸，表情是那样温柔和无奈。

　　无忌垂着眼，长长的睫毛遮住了黑曜石般的眼睛，以及其中的锐光，“你很爱杨伯伯，所以你看见殷六叔受伤后，就把你对亲情的渴望投射到了他身上，你对他，就像你对杨伯伯。是我的错，我应该给你杨伯伯给你的那种的感情，我应该一直留在坐忘峰……”

　　不悔对殷梨亭哪有什么父爱投射，不过是为了完成系统交代的任务，但她凝望着无忌，感受到心脏不受控制地跳动。

　　可是，一想到她与无忌终须一别，她就觉得不如在此刻把话讲开。

　　“无忌哥哥，未来你会和一个女子归隐山林，我也会找到我的良人。我不会永远留在明教，也不会永远当你的小妹妹。”

　　少女说话时的坚定和淡然又让他心底暗涌起一股悲凉。他一心一意爱恋她，去光明顶是为了她，当教主是为了她，跟三教九流耐心说话，对一帮愚蠢的手下笑脸相迎。知道她喜欢正人君子，他就像一个戏子尽责扮演着自己的角色，希望这逼真的演绎能获得她的欢心。

　　这一切的一切，如果失去她，就只能原地毁灭。

　　然而，此时此地，他不能吓着她，于是压抑着苍凉说：“看来不悔妹妹是真的长大了。”

　　无论他如何表白心意，都只会徒增可笑，动手吧。

　　他悄悄伸手挤了一下另一边袖子中的沧云珠，让药水滴在他面前的酒杯中。

　　“女儿红是我们小时候常喝的酒，以前你总喜欢和我换着喝，老说我杯子里的酒味道更甜一些，”无忌把下好药的酒推到不悔面前，“我们像小时候一样喝一次，让我最后一次当你的哥哥，好吗？”

　　说完，无忌已经把酒交换好，只等不悔喝下失忆药。

　　在无忌的期盼中，不悔抬起了酒，只是刚到嘴边她忽停了下来，郑重道：“无忌哥哥，当年我跟着你下山，后来又想念我爹，是因为我娘说曾想和我爹一起看杂耍，我想起我娘伤心，并不是因为你让我和爹爹分开久了，你别自责。”

　　无忌盯着不悔手里的酒杯，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我有时会很想念我娘。我从小就知道自己有一件必须要做的事，但因为我娘，我曾想要放弃，想要一辈子留在我娘身边。”

　　她胎穿后极力阻止纪晓芙的死亡，但无能如何努力，纪晓芙的命运都未被改写。

　　不悔回忆起纪晓芙，眼神有些凄迷婉约，那其中的哀怨，令无忌心里忽然滋生出淡淡的焦躁。

　　如果她喝了那杯酒，她就会失去与纪晓芙的记忆……

　　酒杯再次被送回不悔嘴边时，无忌蓦地起身，夺走了她的酒杯，一把摔在地上。

　　不悔一怔，以为自己又惹无忌不高兴了，小嘴嘟着，可怜兮兮的。

　　无忌在心里叹息一声，道：“不悔妹妹，这女儿红不喝了，下次换成合卺酒，我们再喝。”

　　说完，无忌从怀中掏出黑玉断续膏放在桌面上，又唤小昭进来给不悔上药。

　　小昭给不悔上药时，不悔低头想着无忌刚才的话，不敢去看无忌。她明明成功将黑玉断续膏拿到，很快就能治好殷梨亭，完成自己的任务，可是她现在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就好像心里压了一块沉重的石头。

　　过来一会儿，她察觉自己腿上好像有了反应，于是活动了一下脚趾，再然后那些被封住的穴道被一股力量冲开一样。一阵温热之感过后，她腿上的知觉又回来了。

　　她尝试挪到床边下床，脚踩在地上的时候她欣喜地笑开，她的腿好了。她尝试走路，只是毕竟腿刚好她还没适应，所以刚走一步便有些发软，踉跄了一下几乎摔倒。

　　无忌及时搀扶了她一把。

　　她扶着无忌的胳膊，慢慢抬眼，轻声说了一句：“谢谢。”
　　然后便松开无忌的胳膊，这次她走的无比顺遂，还垫着脚尖转了一圈，确定黑玉断续膏的作用后，回头向着张无忌摊开了手。

　　意思再明白不过。

　　“无忌哥哥，黑玉断续膏的妙用你我都看到了，可否给我。”

　　无忌喉结滚动了一下，然后将黑玉断续膏放在不悔手上，“很好，你腿没事我便放心了。”

　　说罢，他挥袖，头也不回地离开不悔的房间。不过，他的心情没有他想象中那样糟。殷梨亭恢复行走又怎么样？他自己下不了手，可以借刀杀人。殷梨亭行侠仗义多年，多的是宵小之辈伺机将他碎尸万段。如果他有耐心一点，还可以做个局，让殷梨亭误以为自己杀了武林前辈，然后羞愧自杀，总之，他多的是办法对付殷梨亭。

　　闺房中。
　　不悔攥紧了黑玉断续膏，望着无忌离开的方向，心中有些发疼。若是无忌肯早点把黑玉断续膏拿出来，她怎么会用这种计策，让两人心中生了嫌隙。

　　只是事已至此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不悔未做他想，立刻拿着药去找殷梨亭。

　　小昭思索片刻，道：“小姐，我随你一同去吧，也好帮着小姐帮殷六侠上药。”

　　殷梨亭早就期盼不悔的到来，所以一听不悔过来，他便推着轮椅到房门口迎接。

　　又听不悔说她不光来了，还带了黑玉断续膏为他治腿，殷梨亭又是感动又是欢喜：“多亏不悔姑娘，我才能有重新站起来的一天。”

　　殷梨亭并不知道这黑玉断续膏是怎么来的，他现在全然信任不悔，便没第一时间去关注黑玉断续膏的来源和疗效，只想着万一他的腿能好，再问过不悔，想方设法报答她。

　　却在这时，小昭插了一句：“殷六侠，这黑玉断续膏的来源很不容易，是教主在赵敏那里要来的。为了这药能安全用在你的身上，小姐她……小姐甚至还用银针封了自己的穴道，让腿失去知觉为你试药！”

　　“行了，小昭。”不悔等小昭说完才道：“这事没必要让殷六侠知道，是我自己愿意的。”

　　话说出口，不悔觉得自己茶味过浓，可是不这样说，又怎么能增进自己和殷梨亭的感情。

　　果然，殷梨亭听说此事，立刻便露出心疼的表情：“不悔姑娘，你为我试药？你为什么这么傻啊，为什么伤害自己为我试药。殷某不值得不悔姑娘对我这么好。”

　　“只要殷六侠能明白小姐对你的心意就行。”小昭道。
　　她现在想要撮合不悔和殷梨亭，自然要在关键点助攻一把。

　　殷梨亭看着不悔，又是愧疚，又是心疼，除却这两种情绪，还有不可自制的喜欢在心中根种。
　　他其实早就觉得自己喜欢不悔，只是那时他觉得两个人年纪差距太大，他又是个残废，况且还看出几分无忌对不悔的心思，所以一直没敢表露心迹。

　　可是现在，他觉得已经深深喜欢上了这个真诚的姑娘。若不付诸全部的爱意，怎么对得起不悔为他做到这种程度。

　　“不悔，我全明白。只是，以后不要再为我做这种傻事，看你受伤害我会……会难受。”殷梨亭道。

　　“只要你能好起来，以后好好照顾自己，我自然不会再做这种事情了。”不悔将黑玉断续膏打开，蹲在殷梨亭腿边，“殷六侠，我为你施药吧。”

　　“好。”殷六侠冲不悔笑笑，缓缓挽起自己的裤腿，看着不悔在他腿上用药，他只觉得心上淌过一阵暖意。

　　他盼着黑玉断续膏能治好他的腿伤。
　　他现在是个废人，自己还需要别人的照顾，只会拖累不悔，只有治好腿，他才能加倍对不悔好，才可能回应不悔的心意。

　　“好了，殷六侠。你的腿伤严重，想必要等很久，我便在这里陪着你吧，有什么不妥也好照顾你。”不悔说罢，便推着殷梨亭到床边，和小昭两人共同将殷梨亭抬到床上，让他好好休息，静候着腿变好。

　　小昭很懂事地说自己去为殷梨亭烹茶，给不悔和殷梨亭留下独处的空间，走的时候顺便还带上了门。

　　她心中窃喜，只怕这一回后，殷梨亭和不悔就会互相表明心意。无忌作为晚辈，又如何能拆散他们，日子久了，便会渐渐淡忘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