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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第69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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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嘉州一直没有告诉她的是,其实他的社交障碍还伴随着轻度抑郁的症状,他之前曾无数次幻想过,等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找不到存在的价值,他就选择一种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
如果没有遇见她,他在这间封闭的屋子里撑到极限之后,最终只会有一种下场,那就是放任自己的生命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没有父母,没有家人,没有人疼也没有人爱,他是在一种极度缺爱的环境下成长的,走到今天已经很不容易了,如果不是在大学里遇到周裕还有现在从事的这份工作,他可能早就产生了轻生的念头,可尽管如此,时间长了,这种想法也会不可避免地产生。
独自一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生活,他迟早会感到厌倦。
就在这个关键的时候,陆惜恬出现了,她就像一抹鲜活的色彩,填充在他的世界里,给了他生的希望,甚至还产生了想要治愈自己的冲动,他生平第一次,希望自己能成为一个正常人。
岑嘉州只是想告诉她,如果不是因为遇见她,他的下场不会比成为杀人犯进监狱更好。
他想告诉她,他们的相遇不是错误,她也不必要为今晚发生的事情担责。
陆惜恬听得愣愣的:“你……”
岑嘉州沉默地掀了掀眼睫,他直言不讳道:“在遇见你之前,我有过轻生的念头。”
陆惜恬猛地一怔,她抬眼看向他。
岑嘉州对此情绪没什么太大的起伏,甚至还朝她温和地舒展了眼阔,他牵着她让她靠坐在床头,掀开被子盖到她身上,拿着毛巾继续帮她冰敷红肿的眼睛:“我之前说我没有家人,其实我的父母还在世。”
陆惜恬轻轻动了下眼皮。
岑嘉州之前一直不想说是因为害怕她会看不起自己,可这会儿,他突然就很想将自己藏了许久的秘密告诉她,为了让她知道,其实在遇见她之前,他的人生也没有过得多好。
岑嘉州从来都没有像现在一样说过那么多话,他从自己的出生说起,谈起他的生父是何人,在现今的商界里拥有着怎样的身份地位,他说起自己母亲被他生父强迫之后意外怀了他,又是如何利用尚在腹中的他来向他的生父索取利益,他说自己一出生就被送到了国外,在封闭的洋楼里一呆就是好几年,他说直到念书的年纪,才知道自己与别人有多么不同。
他说自己去找母亲的时候,被人用见到鬼怪一般的眼神轰了出去,他的社恐也因此加剧,从此再也不敢跟陌生人直面接触。
他说自己在周裕给他准备的这间屋子里一呆就是四年,如果不是因为她,他永远都不会给自己踏出这间屋子的机会,所有一切,包括他的改变,都是因为遇见了她。
所以他说,自己可能在很多个没有她的平行时空里,已经提前死去了,这是真话。
他的想法一贯很悲观,但这会儿为了安抚她自责愧疚的心情,他用乐观的口吻道:“我们相遇,避免了最坏的结局,今晚你又改变了第二个不好的结局,所以我们往后的结局,会是好的。”
这番话是为了哄她,但岑嘉州也愿意这么相信着,他们往后的结局,会是非常美好的。
陆惜恬听完他讲述自己的身世时早已心颤不已,这会儿再听到他这么说,更加绷不住自己的情绪,她捂着他给自己冰敷的毛巾,颤抖着肩膀哭了出声,她前倾了身子靠在他肩颈旁,语不成句:“你真的……真的……怎么那么好……怎么会有……你这么好的人啊……”
她因为噩梦的事情自责不已,认为两人的相遇是导致悲剧发生的开始,可他却用这么温柔的口吻,告诉她即使他们没有相遇,他的结局一定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他不但没有责怪她,甚至还说了那么多话来宽解她的心情。
他真的……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有他这么好的人。
陆惜恬泪流不止,眼泪像开了阀门,怎么也停不下来,她趴在他肩膀上哭了很长时间,等到情绪稍稍平复下来,她才直起身子,放下遮挡着眼睛的毛巾,眼眶通红地看着他,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我爱你。”
闻声,岑嘉州愣住。
“你说得对,我改变了噩梦的结局,你没事,过了今晚所有的走向都不一样了,你不会锒铛入狱,不会再背负任何罪名,从今往后,你会有个不一样的一帆风顺的人生。”陆惜恬眯起眼睛,说到一半又差点要哭出声来:“我会一直一直陪在你身边。”
听言,岑嘉州眼底漾开温柔的情绪,他伸手将她重新揽进怀里,轻声回应:“嗯。”
陆惜恬趴在他肩膀上,像只脆弱的小动物般轻轻啜泣着,一边喃喃道:“岑嘉州……我真的很爱你。”
岑嘉州的心脏柔软地陷下去,他眼底的情绪温柔得像清风明月:“我也爱你。”
两人快日出的时候才躺在床上休息,卧室里窗帘紧闭,室内的光线还是晦涩不明的,陆惜恬躺在床上抱着身旁的男人,轻声嘀咕了句:“你之前怎么不跟我说你父母的事情?”
岑嘉州帮她把被子掖好,闻声,他动作微顿,如实道:“我怕你嫌弃我。”
“怎么会!”陆惜恬立马反驳道,她搂紧了他,“我最喜欢你了,这辈子只喜欢你。”
她今天向他告白了数次,岑嘉州虽然很喜欢听她这样直白坦荡地说出自己的心声,但他知道她其实是昨天夜里承受了太多的刺激,情绪有些不太稳定,他摸了摸她的脑袋:“睡吧。”
陆惜恬实在是太累了,埋首在他温暖安心的怀抱里,很快就睡着了,她睡着之后,那场消失了许久的噩梦又再度找上门来,只是这次,她终于看清了事情的原委,她梦见自己在漆黑的楼道里奔跑着,身后紧跟着意图作案的歹徒,她看到自己匆忙跑上了天台,顺利躲过歹徒的攻击后,急匆匆地赶下楼去。
梦里的场景一变,她看到了暴雨里厮打在一起的两人,天边骤然响起一道震耳欲聋的惊雷,陆惜恬就看见岑嘉州倒在地上被人狠狠掐住了脖颈,她尖叫了一声,刚要上去帮忙,就看到岑嘉州慌乱中捡起了掉落在地上的刀往男人的身上捅去!
他似乎也没想到这一刀会刺中男人的要害,手忙脚乱地从地上起身,男人就倒趴在他跟前,岑嘉州手里握着把鲜血淋漓的刀,暴雨正冲刷着刀面上的血迹,鲜血沿着刀尖滴落到地上,汇聚成了血流,然后紧随而来的是警车刺耳的鸣笛声。
陆惜恬在梦里不断地落泪,耳边听到有人似乎在温柔地呼唤她的名字,但她被梦魇缠住了,迟迟无法苏醒。
陆惜恬发高烧了,岑嘉州睡着之后,没多久就听到她这边呜咽的动静,睁开眼睛后,就看到怀里的人脸色极差,脸颊两侧也泛着不正常的红晕,他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温度烫得惊人。
他离开了床铺,拿了温度计给她测温,然后就去给她找药,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床上的人流着眼泪,紧皱着眉头,嘴里一直在喃喃念着什么,他轻声呼唤着她的名字,但人一直没醒,他只好将她先从床上扶起来,给她喂了颗药,等她把药吃下去后,岑嘉州找到了之前用剩的退烧贴,贴在她温度烫人的额头上。
岑嘉州帮她重新掖好被子,然后将她搂进怀里,陆惜恬的眉头渐渐松展开了,唇里的呓语也减弱了下去,她的情绪也慢慢恢复平静,随即陷入了沉睡。
陆惜恬这一觉睡了很长时间,直到傍晚的时候才醒了过来,她睁开眼睛后,第一眼就看到坐在自己身旁工作的人。
岑嘉州注意到她的动静后,就停下了工作,然后就听到她微弱地呢喃了句:“你的手……”
他把电脑放到床头柜上,俯身过去摸了摸她的额头,温度没那么烫了,他道:“手没事。”
陆惜恬从床上撑起身子,第一反应就是去看他有刀伤的手臂,岑嘉州任由她小心翼翼地翻起自己的衣袖,检查了下缠着绷带的伤口,陆惜恬查看他伤势的同时就感觉自己的脑袋晕晕沉沉的,她的眼神有些发懵,后知后觉地摸了下自己的额头:“我发烧了?”
“有点高烧。”岑嘉州拿起旁边准备好的保温水壶倒了杯水递给她,“有哪里不舒服吗?”
陆惜恬接过杯子:“脑袋有点晕。”说话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的喉咙非常沙哑干涩。
岑嘉州帮她测量了体温,温度已经降下来,他让六号把煮好的粥送进来,“先吃点粥,晚点再吃颗药。”
陆惜恬乖顺地点头,她问:“现在几点了?”
岑嘉州说:“六点十分。”
“已经晚上了?”陆惜恬微讶。
“嗯。”岑嘉州帮她把黏着脸颊的发丝拨开,她一直高烧不醒,他为此担心了许久,现在总算能松口气了。
陆惜恬先去浴室梳洗了一番,她在洗脸的时候想到什么,探出脑袋问:“梁医生来过了吗?”
岑嘉州帮她拿了条新的毛巾:“来过了。”
“医生怎么说?”
岑嘉州看着她脸颊上挂满的湿漉漉的水珠,怕她又再次着凉,拿着毛巾帮她把脸擦干净,言简意赅道:“一切正常,疗程继续。”
陆惜恬握住他拿着毛巾的手,露出了一双黑亮莹润的大眼睛看着他:“真的吗?”
其实……是骗她的。
昨晚那番经历过后,梁医生今天来为他做咨询测试的时候,数据显示他对陌生环境和人的恐惧又变回了之前高峰期时的数值,也就是说,他又被打回原形了,医生说他现阶段不再适合进行强迫疗法了,意味着他短期内又无法踏出这扇屋门,而且原计划的减药阶段也要暂停了。
这样的消息让人心情沮丧,原本已经进阶到上一阶段了,结果这场意外又将他打回了底层,但他并不准备将这个消息告诉陆惜恬,听到她这么问,他微微挪开了眼睛,轻“嗯”了声。
陆惜恬原本还庆幸他的病情并没有因此加剧,但看了他这会儿的反应,她立马就察觉到了他话里的欺瞒:“这是骗我的对不对?”
岑嘉州目光一顿。
他每次说谎的时候都不敢直视她的眼睛,陆惜恬问他:“可以把真实情况跟我说说么?”
岑嘉州抿起嘴没说话。
陆惜恬伸手将他的视线转过来,她直视着他那双颜色浅淡的瞳仁,轻声道:“是不是又变回之前那样了?”
岑嘉州淡淡地垂下眼睫,没有去看她的眼睛,唇边泛起苦涩的弧度:“嗯,打回原形。”
之前付出的努力都白费了。
陆惜恬有些心疼地抱住他,宽慰道:“没关系,正好这段时间我也不敢出门了。”想到昨晚的经历,她立马感到一阵胆寒,现在对于出门这件事也感到几分恐惧心慌,对他说:“昨晚的事情我也怕了,我们这段时间一起宅家里好不好?”
她每次宽解自己都会选用这种让他最舒服的方式,岑嘉州心里的沮丧和苦涩顿时就褪去了大半,他俯低脑袋,像渴望抚慰般将脸庞贴着她的耳畔,温柔的低声道:“好。”
……
事件的调查结果已经出来了,跟踪陆惜恬的嫌犯是名流浪汉,之前有过案底,年初的时候来申城这边找工作,但屡屡碰壁,因为花光了身上的钱,又找不到工作,所以才萌生了抢劫的念头,而之所以会挑陆惜恬下手,是因为他每天晚上都看到她由一辆宾利车接送,断定她或许家境优越,因此心生歹念。
陆惜恬得知了调查结果后,心情有些复杂,噩梦指引她来接近岑嘉州,而岑嘉州出于好心每晚都派司机来接送她,从而引起了别人的歹念,继而发生梦境里的结果。
归根结底,这整起事件全都由她的噩梦引起,可偏偏她的梦境又是将来发生的结果,就像陷入了一场周而复始盘根错节的循环,她也理不清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错。
这整件事都非常怪异离奇,陆惜恬至今都有些无法理解,原本在科幻小说里才会出现的事情竟然离奇得发生在她身上,并且真的印证了噩梦是未来会发生的事情,让陆惜恬想不通的是,为什么她偏偏梦见了岑嘉州‘行凶’的场景。
她想到了岑嘉州那天提及的平行世界的概念,会不会是某个时空的她为了改变这一悲剧的发生,从而将未来的事情作为梦境传输到她脑海里,希望她去改变原本既定的结局。
当然,这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她的猜想,无法得到证实。
但有一点可以确认的是,她和岑嘉州的缘分确实从很早之前就已经注定了,现在回想起来,陆惜恬才明白自己为什么最开始会对他有种天然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好感,会感觉自己已经认识他很久了,而且每当噩梦结束后,都迫不及待地想去拯救他。
她愿意相信平行世界的存在,也愿意相信是某个时空的自己安排她改变了这场悲剧,总之,最后的结局是好的,她就感到非常庆幸和喜悦了。
事件调查结束了,噩梦也总算落下了尾声,陆惜恬也不再胡思乱想,她最近在着手准备一件大事,那就是——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