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奴为皇》千山只影

21、缘由

　　徐安话还没说完，老者脸色一变，伸手拦在门前，大声嚷道：“你们走，要让我家大公子出门的都走，我家公子今夜不出门。”

　　见此徐安不知所措地立在府门前，转头瞧了一眼身后的战星云，战星云向前两步站在徐安身旁，“不让他出门，我有要事要见他，你们不放心跟着我一起便是。”

　　门前一阵吵嚷早已惊动宅内之人，匆匆赶来的管家见战星与徐安却衣着不凡，又听得可以跟着一道，便上前打起圆场。

　　“大人们见谅，二位若要见我家公子便让老奴陪着吧。”

　　“自然。”战星云淡淡应声。

　　管家回身，叫了几个身强力壮的护卫，领着战星云同徐安向孙长盛所在的院落而去。

　　也是来得巧，一行人方才在院门处站定，便见院里攀出一只手，紧接着冒出一个头，两只黑黝黝的眼露在砖石之后。

　　“老孙，大半夜的，你这爬墙赏月呢？”战星云微微仰头，怀抱双臂，戏谑地看向墙头。

　　孙长盛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想着法逃出来会是眼下这番情形，墙还没攀完，外头已零零总总站了十几号人了。

　　他不由地哀嚎一声，手上一松跌入院里。

　　管家胡须一抖，颤着手从怀里掏出钥匙打开院门，护卫一拥而入将孙长盛从地里架起。

　　“你们快，快将公子扶进屋里，看看可曾摔着。”

　　说是关心孙长盛，可战星云瞧着那几个像是押罪犯一般将他捆住，推攘去屋中。

　　一阵折腾将近午夜，月已高悬，朗朗俯瞰人间。

　　护卫皆候在屋外，里头仅有战星云、徐安，连带管家与孙长盛四人。

　　孙长盛也不再挣扎，扑通一声跪在战星云跟前，“末将拜见殿下！”

　　“殿下？”管家眸光一现，立即随之跪拜，“拜见尊亲王，王上千岁！”能被自家公子尊为“殿下”的女子，这世间仅有一位。

　　战星云抬手，“平身，在外无需多礼。”

　　收起玩味，她走近孙长盛，将他拽起，绕到身后替他松了绑。

　　管家本是站在一旁，见此便要上前，又想到战星云的身份，克制住自己的脚步，只面带慌张地盯着。

　　“管家先出去吧，本王有要事同你家公子谈。”

　　战星云低声吩咐并未回头，徐安识趣地将管事送到门外后只身折回，便见屋中二人并排靠在床榻边席地而坐，不知在说些什么。

　　进屋关上门，他静立在门后，这才将他们的交谈听清。

　　“到底为什么一次次地这样做？”

　　战星云也是在来的途中才想明白，孙长盛每每娶亲都在新婚前夜出事，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她猜想这是孙长盛自己折腾出来的，因此最后一日并未歇息，漏液赶路只为赶得上今日。

　　孙长盛转了转被勒红的腕子，活动一番，“殿下，你说我这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有今日没明日的，娶谁都是害了人家。”

　　“你倒想得透彻，但依本王看这都是借口吧！”战星云拍了一把孙长盛的后背，“从实招来。”

　　“哎哟，殿下，你轻点打。”孙长盛扭着胳膊揉了揉背，转过头眼里便有了一抹忧伤，淡淡的，却也不容忽视。

　　从来大大咧咧的军汉咧着嘴苦笑，直让战星云心上泛酸。

　　“可愿说与本王听？”

　　“十几年了，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顿了顿，孙长盛终是开了口。

　　十六岁那年，孙长盛随军至北上抵御匈奴，到了漠寒关打了几回胜仗，也得了官职，手上捏着些银钱。

　　年轻气盛的受不住，被美色所惑，与一暗巷女子相好，本是萍水相逢一夜贪欢，偏就相互上了心。

　　他将她带出暗巷，买下宅子安置。此后他出征，她便等着，战胜归来，二人便柔情蜜意一段时日。

　　按照军法，军士不得随意出入军营，更不得在外豢养娼女。

　　不久，孙长盛的对家便发现了那处外宅，暗中上报。这事闹得大，孙长盛抵死不愿供出女子，而那女子也不愿牵累他。

　　她知他前途无边，自己只会成为他的污点，因而寻了一个雨天投河自尽，连尸身也没寻着。

　　此事就此了结，谁也没得一个好。

　　所有人只当这是他孙长盛浪荡生涯之中的一段风流，但只有他知道自己有多爱那女子。十六年来，日日皆在心上，夜夜不曾忘怀。

　　“我没对旁人说过，想来也不会有人信我这混人心里会一直记着十几年前那女子。”孙长盛说罢，捂着脸，埋头在膝上，脖颈涨红。

　　因着这事，孙长盛回回都将自己的婚事搅黄，以此来逃避成亲。

　　他同老父母说不通，一次次被逼着说亲，起初他不露面，后来老父母便装病骗他，真病假病的，次数多了他也不敢真与他们冲突，便常做些混账事败坏自己的名声，破坏自己的亲事。

　　“我此生想娶的人，只有她啊……”孙长盛压抑着呜咽着，“她那般好的人，最终因我而亡。”

　　战星云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好好的汉子哭什么，走，随本王去见见你父母亲。”

　　孙长盛耸了耸肩，缓和下来，哑声道：“谢殿下成全！”

　　房门自内向外展开，孙父孙母早已在外等候，显然是管家告知他们，将人请来的。

　　他们不敢入内打扰，便在门外听过孙长盛一番心里话。

　　二老年事已高，泪眼婆娑与孙长盛遥遥相望，“儿啊。”

　　“爹娘，这是尊亲王。”孙长盛撇开头没接话，红着眼让出身后战星云。

　　门扉之中，灯影在后，战星云立在廊下受过一礼，见二老起身便开口让孙长盛随自己离开，在场众人并未再提及婚宴一事。

　　“若真爱她刻骨不愿成婚，日后便近身随从，如此归家的日子也就少了。”

　　不论对错是非，孙长盛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她便伸手拉一把。若他真是拎不清，既要深情又要纯孝，继续荒诞下去她便会让他离开军营另寻去处。

　　“臣谢殿下成全。”孙长盛抹了一把脸，憨笑着应道。

　　“走吧，办正事去。”

　　“是。”

　　傻愣愣地跟着战星云走出两条街孙长盛才回神，这是要去做什么啊？大晚上的，外头连个人影都没有。

　　一路跟着，到了城门边上，眼见战星云作势要攀墙而出，孙长盛上前拦住了人。

　　“殿下，您要做什么？”

　　“去趟铸造处。”战星云从怀里掏出一面巾，遮住面目，“孙长盛，跟本王一道；徐安你带着苍星去驿所。”

　　“是。”

　　钱币铸造之地便在上阳郡，杨远广一说起孙长盛，战星云便想到要亲自来此查探一番。

　　她原想处置好孙长盛的事再寻时机去铸造处暗查，谁知今夜一切便都了结，索性将其一并料理了。

　　钟官铸造，责辨铜官查验成色，最后由均输官运送。每一步都能动手，但从铸造入手更为便捷，所得亦更为丰厚，且无需耗费过多人力，想来铸造处猫腻定然不少。

　　城墙高耸不易攀爬，二人到底也没翻墙而出。

　　孙长盛眼珠子一转，打晕几名守城士兵，摸出怀里酒葫芦一人给灌了几口，后将剩余酒水洒在他们身上，酒葫芦也丢在几人身边，最后与战星云大摇大摆从城门离开。

　　临近铸造处战星云减缓脚步，“打晕了怎么还给他们灌酒？”

　　“殿下有所不知，执勤之日不得饮酒，被发现的话是要除去军籍的。”孙长盛笑得狡诈，“被人打晕他们或许会上报，但醒来发现自己一身酒气谁还敢报上去啊！”

　　“行啊，这鬼点子也就你能想出来。”

　　“嘿嘿。”孙长盛挠了挠后脖颈，只顾着笑不提防一脚踩进道上带水的泥坑里，痛呼一声，跌坐在地。

　　战星云停住脚步回过身去，借着月光见孙长盛拔出腿，左脚被一捕兽夹夹住，暗红色血浸湿了鞋履。

　　孙长盛疼得满头是汗，咬着嘴掰开捕兽夹，丢在一旁，骂骂咧咧道：“谁啊，谁将捕兽夹放大道上啊？”

　　“还能走吗？忍住回去上药吧！”

　　战星云上前搀住孙长盛，他一脸不解，这才刚到怎么就要回去？

　　“殿下，不去铸造处了？”

　　闻言，战星云白了孙长盛一眼，“就你方才那一嗓子，十里八乡的狗都被你唤醒了，还去什么去！”

　　战星云并未怪罪孙长盛，任谁这般也是要发火的，只是今夜的确惊动了人，不好再行探查。

　　话音刚落，铸造处远远的亮起了灯，孙长盛见状颇为心虚，搭着战星云的臂膀使力，缓缓向前走动。

　　此前有事要忙，而今只是归途，又因着孙长盛受伤，二人走得极慢。

　　四处夜风涌来，各方枝叶吟唱，幸而月色浓郁，也不至于瞧不见脚下路。

　　“那女子长什么模样啊？定是十分美貌吧！”走出一阵，战星云偶然想起便随口一问。

　　孙长盛仰头看了看天，后垂首，“比不得后来见过的各色美人，但她傻，笑起来甜。”

　　“此后一生便如此只身过了？”战星云语调放轻了些，像是不忍惊扰陷入回忆的孙长盛。

　　“每日想想她，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