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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喜怒 ...

  •   腊月十五夜,冀北侯府。
      熊熊火光映照着刀光剑影,兵戈相接的声音和凄惨的呼号夹杂在一起,不绝于耳。
      “什么侯府贵女,出了事儿还要钻狗洞逃走,亏她拉得下这个脸!”
      “冀北侯爷不是摄政王的恩师吗,摄政王就不会放她一马?”
      “恩师?真是天大的笑话!听说冀北侯当年根本不把王爷当人看,日日让他和鹰犬搏杀呢!再说了,侯爷犯的可是谋逆的大罪……“
      苏阿娇是被两个兵士生生从狗洞硬拽到侯府门口的,她还未来得及看清来人,便被两边粗粝的大手摁在了沙砾里,不停地打哆嗦。
      她哆嗦的原因有两个,一是她一觉醒来,却发现自己回到了十五岁,谁撞上这事儿都免不了心慌一阵儿;二是她回来的时候正撞上父亲谋逆被抄家的这一天,她也快小命不保了。
      电光火石间,周遭的一切声音都被隔绝了,苏阿娇只听得一道不属于她的声音从心口传来:【宿主你好,吾乃大楚名臣商九歌的忠君之心,特来助宿主恢复转世后奸臣商九歌的七情~】
      苏阿娇刚一重生便撞上抄家,惊慌失措的她穿着个中衣便急忙去钻后院的狗洞逃跑,谁知却被抄家的官兵逮了个正着。直到此刻,她才慢慢厘清了混乱的记忆。
      她虽是侯府贵女,生母却只是绣春楼里一个卑贱的歌妓,生她时还因难产撒手人寰。
      九岁之前,她被遗忘在青楼里,睁眼所见是薄纱拢身的姨娘们和狎客摩肩接踵,入耳所闻的是丝竹管弦混杂着的娇声媚笑。
      好好的一个侯府千金,还没学会说话便先学会了卖笑。
      直到冀北侯独女去世,她才被接回府内。不成想,她站在那里就是一副腰肢软娜的姨娘贱骨样儿,与高贵二字沾不上半点关系。
      偌大的侯府里,纵是个下人都比她有体面。整个冀北侯府无人瞧得上她,冀北侯也只当她不存在。
      唯有父亲的学生商九歌不曾糟蹋她,反而处处她,还耐心地教会她识字明理。
      他离开侯府进京赶考前,为她折了一枝寒梅,眼波温柔似水:“卿本雪胎梅骨,何必自践尘埃?”
      冀北侯谋逆伏诛后,却瞧上了她的好处。她本因着幼时情谊跟着商九歌回府,却在天牢探亲后听从父命入宫以美色魅惑定熙帝,换回他一命。
      他果真侥幸逃脱一命,苏阿娇却落入了另一个火坑。定熙帝是个不折不扣的扭曲之人,于床/帏之内更是不走正常道儿,苏阿娇苦不堪言,却只得受着。
      可是,刚刚那声音为何胡说,商九歌明明最忠诚不过,何来奸臣之说?
      【宿主莫要在心里嘀咕人坏话,本忠君之心从不胡说八道。】
      忠君之心?苏阿娇不禁冷笑。
      上辈子,商九歌为社稷直言上谏君上勿要沉溺美色,却被昏君在堵在宫帏深处杖毙。然而,这谋害忠臣的罪名却落到了苏阿娇身上,一代尤物却落得个牵机鸩杀的凄惨下场。
      她死后怨气太重,魂魄游荡在空中,却见昏君为平众怒,在商九歌的陵墓门前筑了一尊她跪着的石像,美其名曰让她离忠臣近些,下辈子多颗忠君之心。
      生时为玩物,死后亦不得人样,史书也只将她看成个祸国殃民的东西,反倒是那昏君却被写成个千古明君。这忠君之心,她不要也罢。
      苏阿娇不禁冷笑:“我帮你有何好处?
      【原主商九歌此生天生无心故无情,加上在侯府受尽折磨,已非常人。宿主曾抢过他的鸡腿共计十一次,是他此生除冀北侯外最恨的人。】
      苏阿娇:“一派胡言,侯府里最受委屈的明明是我!你重生的时候怎么自己没回商九歌心里去?“
      【小差错,不重要。若以此生宿主所为,原主必对你千刀万剐。然有本系统在,宿主可以御喜怒以制原主之心绪,让原主与宿主同悲同喜、同怒同乐。】
      御喜怒?这是说她可以控制商九歌的心情吗,那她岂不是握住了大楚第一权臣的命脉……
      若她没有料错,这会儿商九歌会来问她要不要跟他回府……
      果真,商九歌挺拔清隽的身影穿过翻腾的血海朝这边踱步而来,他一身黑色大麾,精致的五官如霜似雪,眼眸深处却涌动着几分病态的暗芒。
      苏阿娇看着那渐渐接近的身影,脑海中却出现了商九歌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样子,打架的两颗心也渐渐平静下来。
      她这副样子落入商九歌的眼中,却无异于火上浇油,他停在苏阿娇面前,眼里掺杂着血丝,一丝感情也无:这女人对着他怎能如此平静?
      眼前的女人体态婀娜,满脸的黑灰挡不住凝脂一般的肌肤,眉目流转媚态万千。
      商九歌的目光在她黑白分明的眼眸上沉了沉。
      从初见开始,这双眼眸便总在他的梦中出现,在梦里,他无数次地折磨的这双眼眸流泪不止。
      十二岁那年,他不肯杀死自己亲手养大的狼犬,被冀北侯整整断了三天的粮。
      他实在受不住了,夜里求着倒剩菜的嬷嬷要了一个吃了一半的鸡腿。
      谁知,鸡腿还未入口,便被一只沾灰的小手抢走了。
      他抬头便落入苏阿娇幸灾乐祸的眸子里。
      而他却在那夜发起高热,险些丧命。若不是被他放过的狼犬日日叼骨头给他充饥,他早已不在人世。
      那次之后,他便明白人心之狠毒,远甚狼心狗肺。尤其是苏阿娇这个女人的心。
      “多年未见,阿娇妹妹安好?”低沉阴冷的声线从男人薄唇中吐出,“若你愿意,可随孤回府,如此便可不用进教坊司了呢,不过…… “
      “好!”苏阿娇先前只怕这辈子的商九歌不肯带她回府,他既已主动开口,她哪儿还顾得上旁的事。
      “妹妹可想好了,冀北侯爷犯的是谋逆的大罪,为了平息皇皇上的怒气,孤保了你,侯爷可就逃不过千刀万剐的命了。“商九歌的狭长的凤眸中闪过嘲讽的神色。
      这女人如此迫不及待,果真是自私凉薄、蛇蝎心肠,一如当年在侯府折辱他的时候。
      “妹妹从前可是说过,侯爷是你唯一的家人,妹妹可真是杀伐果断之人,为了保全自己,这唯一的家人可是说不要便不要了呢……”
      苏阿娇对他的嘲讽浑不在意,甚至险些嗤笑出声。
      她可没心思管她那个便宜爹。
      上辈子冀北侯死罪被赦后逃出生天,勾结匈奴卷土重来,短短半个月便直逼盛京城下,若非商九歌召集天下兵马力挽狂澜,大楚便要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了。
      冀北侯伏诛后,朝臣们坚决要将她也一同处死。彼时力保她性命的,仍是商九歌。
      而定熙帝呢,他似乎也觉得自己抵挡不了朝臣们的愤怒,迟早要将苏阿娇交出。他像头饿狼,没日没夜地在床笫间折磨她。
      暗无天际的日子里,生不如死的痛楚又泛上心头。苏阿娇闭了闭眼,努力压下涌上心头的颤栗寒意。
      她撑着站起,举起手指着火苗中侯府的断壁残垣,楚楚可怜的样子:“歌哥,娇娇已经没有家了,又哪里还有家人呢。”
      商九歌顺着她的手指,望着渐渐被火焰吞噬的冀北侯府,久违地感受到了一丝快意。
      终于,他终于把这座让他活得连狗都不如的侯府毁了。
      突然,他的胸口似是被一双手揪住似的,眼前莫名地出现了苏阿娇被定熙帝那个废物锁在龙床上的画面。
      女人被绑在床上,带着绒毛的鞭子一鞭鞭抽在她身上,雪白的身子上血痕交错泛出,定熙帝眼见着却愈发着迷了。
      这一幕幕的画面在商九歌的脑海中挥之不去,袖中双拳已握出满手青筋。
      一想到这个女人与定熙帝厮混的模样,他便想将她千刀万剐了。
      他瞥向苏阿娇,却见她一脸飘忽,似是在走神的模样。
      商九歌的脸不由得微微扭曲,嗜血的欲望翻涌上来。若她敢说出为了苏遇那个老毒物要进宫向定熙帝求情的话来,那他必定忍不住现在便杀了她。
      右心室被杀意攫取了,苏阿娇伸手捂住胸口,恐惧的感觉传遍四肢百骸。
      【宿主危机!原主自主对宿主起了杀心。】
      苏阿娇暗暗咬牙:“你这会儿说这些有何用,还不快想想办法!我要是被商九歌杀了你也回不到他身上了!”
      苏阿娇慌乱地揪着衣角,商九歌却蹲下身,白袍触地,被流淌的血液缓缓浸染,他却毫不在意。
      此刻的他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却享受着窒息的错乱迷离。这鲜红的血色恰恰能让他安静下来,让他好好体味这从未体会到的——恐惧的感觉。
      “阿娇妹妹想的如何了,若是你想要入宫为父求情,孤可为你在皇上面前说上句话……”
      “不必!”

      定熙帝,紫晶城,剜心之痛,千古骂名,那是人间炼狱。身为笼中鸟,连怨怼的勇气都无。多少个受着定熙帝折磨的夜里,她望着不见天日的床帐,想回到最初的这一刻,商九歌问她要不要跟他走的这一刻。
      上辈子的商九歌高看她了,她非雪胎梅骨,不过惜命之人耳。然,即便是堕入尘埃,此生她也不愿再背负这红颜祸水的妖妃骂名,她从来都是无根之萍,所求不过安稳度日罢了。
      无论此生的商九歌是无心奸臣还是正人君子,她都要牢牢地把他攥在手里。他是现在唯一能救她的人了。
      苏阿娇抬眸,攀上他的玉带,万般风情绕眉梢:“娇娇,请歌哥垂怜。”
      一滴,两滴……冰凉的水珠落到苏阿娇的脸颊上。
      她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男人,眼中满是震惊——
      商九歌哭得梨花带雨,好不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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