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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仙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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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晋斋卖出的画都变成一张空纸,上面妖气也都消失的一干二净。不过多时便有人到店退货,怒火冲天堵住大门。
曲墨非飞快画了一张传口信的符,简洁告诉家里汉中郡宝晋斋突遭大火、二伯曲羡鱼身亡,请他们来平复买家怒火,有关妖物的事情只字未提。
张钧等人凑钱买了副棺木,把曲羡鱼安放在里面,简单打理他后事。而后众人从偏门溜出去,离开郡县。
煌帝临时加入四人队伍,同他们一道前往终南山。
一路上张钧三人谁都不讲有关曲羡鱼的事,生怕勾起某人伤心的回忆,可当事者只消沉了不到半天,立刻恢复往常厚脸皮状态,缠着救命恩人说个不停,活像只围在身边叽叽喳喳的麻雀。
“高人你知道吗,我不止一次做梦梦见过你。”
“每次梦醒后我都在想,要是还能再见到你就好了,我一定叩首重谢。”
“你说是不是老天有眼、梦想成真……”
“你倒是真磕一个。”黄羲忍不住发牢骚,堵住耳朵远离他。
“回到太苍宗我一定磕。”曲墨非手一拂,表示我不跟你计较,继续跟救命恩人搭话,“对了,我还不知高人如何称呼?又怎么会去汉中郡?”
“随你们怎样称呼都可。”煌帝巧妙避开话题道,“我是受老朋友的委托,下山为你们领路。”
文景淇跟着好奇猜:“是终南山里那位得道仙人?”
煌帝道:“正是。别人都唤他南山翁。”
黄羲稍微松开手听了一耳朵,插话问:“他怎么知道我们要去?”
“这么简单的问题还用问,既然是得道仙人,肯定掐指一算就知道了。”曲墨非前所未有丢黄羲个轻视眼神,似乎煌帝出现后,突然多出个撑腰壮胆的靠山,说话口气愈渐嚣张。
黄羲也回敬个不屑眼神,但没有跟往常一样随手甩出火焰吓唬,而是缩在张钧身侧猛瞅新加入的同行者。
说也奇怪,明明第一次与这人见面,却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萦绕心头,这副亲和又带有神秘的笑脸始终在脑海里残存着朦胧印象。
疑惑的种子一旦生出,便再也遏制不住在心里疯长,杂乱思考占据所有心思。
憋了不到两天,某日众人路中休息,黄羲堵到人面前直接道:“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煌帝正在逗弄一只落在手背的滚圆蓝鸟,听面前传来疑问,惊讶仰起脸:“为何这样说?”
黄羲盯住眼前五官:“我总觉你这张脸很熟悉。”
“说不定我们确实曾见过。”煌帝随口一答,玩笑语气里却隐隐藏着肯定。
这话是真是假?
黄羲猜不准对方那难以捉摸的语气,又听对方笑道:“看得出你心里有很多问题。”
煌帝抬指送走滚圆蓝鸟,目光重新落回面前,饶带兴致道:“有没有兴趣听我讲个故事?”
“有有有!高人讲的故事肯定有兴趣听。”曲墨非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最先坐下双目期待,同时回头招呼另外两人。
已经生好火的文景淇和张钧听到喊声不约而同顿住,交换个纳闷眼神,也疑惑凑近。
听众到齐,煌帝换上副说书人的面孔,清了清嗓子,悠哉开腔。
“故事要从一百多年前说起……”
有个闲散的道人,与所有修仙人一样梦想羽化登仙,可惜没有山门收他,于是道人干脆在山内自我修习。
偶尔采集些山中草药,下山跟外面人换取衣服、干粮等生活必需品。
某天道人出山到别的地方去,很不幸遭遇一帮山匪。这帮山匪还不太寻常,全是女子,发间清一色插着红色的翎毛,脸上画有刺青。
道人原本以为自己一穷二白,压根不会成为她们为难的目标,顶多扔几件破衣服就顺利放行,谁知这些女子刚碰见他,直接团团围住,二话不说开打。几回合斗下来,他竟然不敌面前女流拳脚,最后被蒙住眼睛、捆住手脚,像只待宰的羊串在木棍上,狼狈扛回大本营山寨。
上上下下的颠簸感持续大半个时辰才停止,而后串在手脚中间的木棍被人拿走,又被扔到一个略感柔软的地面。不一会儿脸上黑布被取走,亮光刺入双眼。
道人努力适应投进眼内的光线,终于看清周围环境——一个偌大的石穴。洞穴经过人工打磨、修饰,地面光滑平坦,石壁悬挂着兽皮、彩布作装饰,内中放置不少日常家具,余光扫到斜上还能隐约看见有个一人高的铜镜。
而自己当前躺在一张石床上,手脚全被捆住,一个陌生女人压坐在上面。
“敢说半个字,现在就杀了你。”
这是陌生女人说的第一句话,随后开始解身下人的衣服。
羞赧与惊疑同时冲上头,在脑内化成两方势力纠缠争斗,没等做出当下反应,藏在怀中的道符倒是蓦地发出刺眼亮光。
陌生女人登时发出惊叫,被亮光一刺歪倒旁边。
“你是妖类?”道人很快恢复镇定,扭头看着陌生女人,打量几眼随即又改口,“不对,你虽然满身妖气,但是个人。”
陌生女人没有多说什么,从床上退下来恶狠狠乜眼,踏着略带妩媚的步子消失在石穴门口。
随后进来两个身形高壮的女子,脸上的刺青更为繁杂,几乎遮蔽真实面貌。两名女子抓起道人手脚,把他抬到一个光线昏暗的石洞内,朝内一摔,把他扔到最角落里,然后又在洞内转了半圈,又拖走一个东西,片晌传来铁链哗啦啦扣锁的声音。
道人被摔的眼冒金星,费了半天劲挣扎坐起来,努力适应清洞内昏暗光线,才发现周围不止自己一个活人,还有三个年轻男人蜷缩在石壁下,看衣着装扮像是樵夫或农户。
“敢问诸位这是何处?”道人挪屁股凑近一个年轻人,试图问清现在状况,意外发现几个人身形憔悴、畏畏缩缩,似乎下一瞬将有危险临头。
几人印堂间有股若隐若现的妖气,那妖气与陌生女人身上的极其相似。
半晌,身旁最近的一个樵夫小声回道:“知道又有什么用,反正都是死。”
道人又挪了挪凑的更近,小声问:“此话怎讲?”
“是妖怪,都是那个吃人的女妖怪。”另一个农户插嘴。他身上的衣服又脏又破,跟乞丐没有什么两样。
“是指这些女山匪的首领?”道人回思,“但依我方才所见,那女首领虽然满身妖气,却还是个人类。”
“你能看出妖气?莫非你是修仙人?”坐在最远处的樵夫低声惊呼。他的体型最瘦,跟高挑身高完全不搭。
“只是个独身散修罢了。”
“唉!”其余人同时绝望一叹。
当晚,那些脸上画满刺青的女子没有再出现,除了道人阖眼休息,其他三人瞪着眼睛惊恐抵在石壁墙根。
两日后,牢门再次打开,两名脸画刺青的女子走入内抓起那名最瘦的樵夫,先撬开他的嘴割掉舌头,然后直接拖出石洞。
樵夫嘴里流的血在地上拖出一条蜿蜒红痕,不多时便风干成阴沉的黑红色。自那日走后,人便没有回来。
又过了两日,刺青女子又到石洞,带走衣服最脏的农户。
再过两日,坐在身旁最近的樵夫也被带走。
这期间那三人谁都没有回来。
时光飞逝,下一个两日之期很快临近,道人正猜测被带走的人是生是死,石洞内突然传出一个人说话:“那个女人不会放过你。”
道人这时才发现,原来石洞内不止他一位,最深处阴影中一直有个人。这个人的嗓音异常沙哑,像是石子滚过粗糙的沙地,难以分清是男是女。
“我想也是。”道人对他开口很意外,却也不解,“我不懂她为何会是一身妖气,那房间内似乎也无任何潜伏妖邪。不知阁下是否知晓?”
那人道:“因为她把我的东西带在身上。”
“你的东西?莫非你是妖?”道人越发想不懂,就听对方又说:“你一看便知。”
道人思考片刻,将信将疑走到石洞最深处。
里面的光线昏暗,要眼睛仔细聚焦才能看清,道人双目努力适应后,发现最深处还有一个更加狭窄的牢房,中央用铁链锁着一个人影。那人破布裹身,披头散发低着头,看不清容貌,也分不清男女。而当他一抬头,饶是一颗清修多年、理应静如止水的心也不由震到。
那人整个脸皮都被扒走,血肉暴露在外,加上洞内阴湿环境正在逐步腐烂。两只眼睛已经没有眼球,只剩两个空洞眼窝,嘴巴也被人用细线缝住,只能勉强张开一道缝。
道人看的心生不忍,但感到此人透出的气息确乎有股不寻常,似妖类一属,转念想又不由惊骇:“难道说那女头领带着的是你的脸?”
如此倒是能解释清为何那个女人满身妖气。
可阴影里的人衣衫摩挲,露出破布下裸露血肉的胳膊,说出的话又是一记重音:“不止,她全身穿着我的皮。”
“她,她为何要这样做?”道人惊地打个磕绊,听到接下来更不可思议的回答。
“因为她想变成妖。”
煌帝讲到这里突然顿住。
“然后呢?”四人都听入迷,迫不及待想知道接下来发生的事,文景淇甚至掏出随身小本子边听边记。
“然后?故事结束。”
“啊?!!!”所有人对这个出乎意外的结局相当不满意。
煌帝笑中带出一丝诡秘,道:“这个故事后半段有许多传闻,有人说道士最后死了,有人说道士逃出了洞穴,也有人说这是道士做的一场梦,可不管是哪个结尾,都能将整个故事自圆其说。”
说着目光似是无意跳到张钧身上,悠哉启唇:“故事何必执意知晓终末,未定结局不是更令人遐想吗?”
字如珠玑,陡落心间。
张钧胸口怦然一跳,想起很久之前玉虚宫里那个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