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劣等基因》光纤一钱

192、chapter 192 曼德拉

　　他把陆亦曼带回了住所，并且安抚道：“能联系上你的母亲吗？如果可以的话就叫她来接你吧。”接着他又报出所在的地址。

　　他对陆亦曼叮嘱完，就把整栋房子所有的灯都打开，三颗垃圾星的日常实在太昏暗，以至于他看到这么明亮的灯光竟然一时难以适应。

　　然后他才回过头去看陆亦曼的反应。

　　陆亦曼点点头，不过她并没有直接去联系许其颂，而是对闻朝说：“我可以直接去找她，不会让她见到你。遇到你的事我也不会对她说。”

　　闻朝领会了陆亦曼的意思，她这个“友好合作的赠礼”要对许其颂隐瞒他和温良州之间合作的秘密。

　　温良州最后那句话实属摆了他一道。按照常理，如果闻朝不想将他们之间的合作透露出去，那么就只能把陆亦曼留在手里。

　　留下参宿七重要人物的女儿做底牌，无论如何也不是亏本的买卖，温良州当初把陆亦曼带到参宿四基地也是抱的这个想法。

　　闻朝对她笑了笑，说道：“要你对她隐瞒这件事多容易，把你留在那里就是了。既然我选择把你带回来，当然就不在乎你会说些什么。”

　　他又去卧室转了一圈，发现赵知返不在，只好认命地去厨房，翻出了两袋速食食品，烧水煮进锅里。

　　陆亦曼看着他忙碌的身影，最后还是拨通了许其颂留下的联系方式。

　　许其颂遍寻不得女儿，这些天她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只是没想到陆亦曼会亲自找上她。

　　她几乎没有查证就来到了这个地方。
　　正所谓该来的总会来，她知道这一切的源头都在自己身上，所以她不打算躲了。

　　可当她来到这里后，眼前竟然不是针对她布好的天罗地网，而是两个人在一边吃面一边看电视。

　　每吃一口，闻朝都要滔滔不绝地吐槽它的难吃。这段时间他的嘴都被养刁了，自己做的这玩意儿实在是难以下咽。

　　不过他还是一点不剩地把面都吃光了，然后才慢悠悠地放下碗筷，对许其颂说：“带她回去吧。”

　　许其颂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闻朝收拾了碗筷，又把桌子擦干净，看到许其颂迟疑的表情，说：“我要休息了，你们快离开吧。”

　　说罢就要关门谢客。

　　直到所有的灯都熄灭了，许其颂母女站在他的门前，才反应过来。

　　不付出就能得到一个看似圆满的结果，许其颂大半辈子的生存经验从来没有得出过这种结论。
　　她犹如一根绷紧的弦，她的眼神不比谁看得远，却比谁的都尖锐。

　　她们走后，闻朝刚睡下不久，就被吵醒。

　　窗外明亮的灯光不合时宜地亮起，黑白碎花似的残影随着目光移动，又给眼前的世界添加了一层淡绿的滤镜。

　　他甚至都不用睁眼就知道是谁来了。

　　敲门声恰好响起，他打开门，敲门的果然是科林斯。
　　至于他的后面，是坐在轮椅上的埃德加。

　　埃德加沉睡以前就是这样的，经常会在三更半夜来问他有关母亲的事情，事无巨细，然后一边听他讲，一边闭目养神，仿佛将他讲述的场景在心里临摹若干遍。

　　一个魔怔的人——这是从第一次见面起埃德加就留给他的挥之不去的印象。

　　这次埃德加询问的是有关他和母亲被迫分散时的细节。

　　“……她被带走时没有回头看我，只留下我和父亲。”

　　听到他说起不该提的人，埃德加睁开眼睛，极具压迫性的视线移到他的身上。

　　“是你要我帮你还原当时的场景。”闻朝轻飘飘地说了一句。

　　埃德加闭上眼睛，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以后不要提就是了。”

　　他接着又说：“你母亲当时一定不舍得你。她就是这样，无论遇到了什么，永远都不会回头。”

　　“可惜，虽然我能理解她，毕竟还是没有经历过骨肉分离，无法产生这样极致的痛苦。”

　　闻朝语气略带嘲讽地说：“你有那么多儿子，挑一个宰了，不就能体会到骨肉分离了。”

　　埃德加竟然针对这个问题进行思考，不过他最终摇头否决，“即便他们死了，我也不会产生那种感情。”

　　科林斯就在不远处听着，他始终面无表情，不动声色。

　　闻朝看了他一眼，又对埃德加说：“那你可真够狠心的。”

　　“是你不懂。算了，替我找一些有孩子的女人，给她们移植捕捉芯片，然后分开她们和孩子，模拟这种情感。”后面的指令是对科林斯说的。
　　科林斯俯首称是。

　　闻朝思忖一会，对埃德加说道：“我对母亲的感情并不比母亲对我的感情少，为什么不捕捉我的情感移植给她？”

　　埃德加抬眼看他，否认他的说法：“我非常厌恶你的另一半血液，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是我和你母亲的孩子。”

　　“你怕我的感情中掺杂了对父亲的感受，影响她。你害怕她醒来后爱的依旧是我的父亲而不是你？”

　　“住口！你知道什么！”埃德加火冒三丈，语气不善。

　　他并不是一个轻易动怒的人，甚至为了给死去的爱人移植记忆和情感，他把自己变成了一个情绪不会波动的机器。只是即便这样，闻朝也总能轻易触及他的底线。

　　科林斯一言不发，靠得更后了，生怕怒火波及到他。

　　埃德加深吸一口气，平复怒火。

　　“以后不要说这些了。”

　　“总之，你很快就有母亲了。”

　　他说出这句话时，眼睛里冒着期待的精光，像极了一个病入膏肓的人死前了却执念、回光返照。

　　他的话如同散落一地的珠子，颗颗打在科林斯的心上。也打在闻朝的心头。

　　埃德加从他这里读取足够的记忆和细节后就离开了。

　　如果一个人，一个死去的人真的能靠生者对她的记忆和模拟的情感“死而复生”，那么她会和生前一模一样吗？

　　闻朝从来都不相信。

　　没过多久，科林斯就联系到他，只听对面语气焦急，似乎被刚才的话惊到了。

　　“你清楚，他不过是想要创造一个满足他的一切喜好，并且完完全全属于他的映像，即使你的母亲真的复活也无法比拟他按照他的心意创造出来的东西，那才是他的心之所向！就算她是你名义上的母亲，我父亲创造的你母亲只会站在他那边，不一定会站在你身后！”科林斯几乎有些语无伦次了。

　　“你想让我阻止他？抱歉我做不到。你怎么会认为我不希望再次见到我的母亲呢？”闻朝言辞间充斥着乖张，仿佛认真思考过这件事的可行性。

　　“可那根本就不是你的母亲！”

　　“为什么？她有母亲的记忆，有母亲的感情，怎么就不是了？”闻朝反问，似乎和埃德加一样陷入了魔怔。
　　“相比之下，你和克莱因才更应该担心你们的处境。毕竟他可是说过，你们都死了他也不会有什么特别感受。”

　　科林斯听了这句话陷入了沉默，他竟然无法反驳。

　　最后科林斯只好磕磕绊绊地提醒，“父亲已经开始回收曼德拉，你最好注意智脑接口。”他言至于此，算是善意的提醒了。

　　通话结束。

　　闻朝看了看正在使用的智脑手环，他很早就手术拆除了脑机接口——从发现曼德拉存在的那一刻开始。

　　曼德拉，据他的了解，是一种能够通过神经网络直接和大脑的记忆存储区相连的装置，可以通过脑机接口读取、写入记忆。

　　曼德拉最早在猎户的手上，猎户被围剿后就沦落到参宿几个组织手上，目前在孔泰西一派的手中。

　　传递的过程中，有人已经基于它创造出了一系列复制品和一套完整可行的“记忆编码语言”，能够将记忆中的信息转化成特定的编码存储和运输，各编码模块可以被重组、替换，被读取和修改更是轻而易举。参宿几个组织目前掌握的就是曼德拉的复制品，所以他们才会使用记忆芯片创造带有记忆的仿生人，也可以通过将记忆芯片移植到内应的身体里，然后通过他们传递消息。
　　总之，用途多得很。

　　他们大致都能预想到埃德加收回曼德拉的目的，除了“复活”爱人外，肯定还有其他目的，比如恢复家族的荣光。

　　毕竟曼德拉最初就属于安德森家族，那是包括埃德加所属的家族以及大部分所谓“新家族势力”的根系。

　　更是一切的起源。

　　神秘、诡异，又造孽无数，是他们创建了岛，更是他们缔造了最初的星际联盟，掌控了最初的联盟首府。

　　是无数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可怕势力。

　　闻朝突然想起厨房里还有碗没有刷，于是麻木地起身去刷碗——仿佛只有足够烟火气、足够“家长里短”的场景才能慰藉那颗不受控颤抖的心脏。

　　开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一个不稳，碗直接脱手而出，落在地上四分五裂。

　　匆匆走向厨房的脚步声很熟悉，他心中的焦躁瞬间就退了潮。

　　“这么晚了还给我准备夜宵？”赵知返笑着走进来。

　　“我敢做，你敢吃吗？”

　　赵知返看了一眼地上壮烈牺牲的碎瓷片，认命地抢过来收拾好， “瞧你说得跟真的似的，中午我化了一块肉，肉丝面，吃吗？”

　　他点头，“一碗就够了。”

　　赵知返就着洗菜的水龙头洗手，然后动作利落地和面。

　　“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他考虑了好一会才问出这个问题。

　　“少你一顿饭就要查岗啊？看我这天生的保姆命。”赵知返玩笑道，不过他还是如实说道：“查卷宗，几万份，都是黄岐查阅过的，真不知道这小老头顶着老花镜怎么看这么多卷宗的？”

　　“怎么想到查卷宗？”

　　“没有头绪可不就得吸取前人经验嘛。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我一个人翻了一千多份，发现了一个规律。”

　　赵知返很快就揉好了面，菜刀在面板上发出有序的哒哒声。

　　闻朝听到这个声音竟然感到莫名的解压。

　　见赵知返故意憋着不说，于是他问：“你发现了什么规律？”

　　赵知返这才回答道：“卷宗中涉及的嫌疑人都有共同的特点——来历不明、去向不明，却能凭借着超高的智商和能力在短时间内打入某一社会群体，并且其中大多数都有情感缺失方面的体现。”

　　“哦？是吗。他看这些东西做什么？”

　　“谁知道呢，也许只是兴趣使然。”

　　“那你呢？”

　　闻朝依在门口，认真地看赵知返手上的动作。

　　“你看到这些有什么想法吗？”

　　赵知返的动作顿了顿，接着若无其事地回答：

　　“卷宗上面没说他们都不喜欢吃葱花。”

　　“你记错了，闻言才不喜欢吃葱花。”

　　“那我在面里加葱花啦？”

　　“……算了，还是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