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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5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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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初七,三娘的及笄礼邀请了几乎整个京城有头有脸的人。
韦家大清早就门庭若市,程锐一家来的早,却还是被堵在了街外。
程锐在秦家出了事,虽然事情到最后又是无疾而终,但秦家还是出力,让程锐的父亲又往上抬了一阶,如今已经从都事一职升为了工部右丞。
俸禄上涨,日子自然过得好了许多,家里还新买了两个丫鬟伺候。
这回,程锐就带着新买的丫鬟元香一起出门的。
元香是被自己的赌鬼父亲卖掉的,说是攒了钱就来换回来,本来程太太是不喜欢这样的人家,但元香看起来既聪明又伶俐,最终还是留下了。
只是给了钱,她爹就不知道又钻进了哪个赌坊里。
这时街上的马车堵着路,元香几次挑帘子,只见这马车连动也不动,远远的再望着还隔着那么远的韦家大门,不耐烦的说了句:“等到了咱们,恐怕人家都吃完回家了吧。”
她不知道程锐和三娘的关系。
这些日子三娘被姚芎拉着演习礼仪,根本不得空能出门,就连与秦休筠见一面,也只能是他上门拜访时。
而元香自从做了程锐的侍女,便只见过冯家姐妹和常常来访的卢昭嘉。
在她的印象里,没人再比得上卢昭嘉了。
程锐听见她说这话,从另一侧挑帘,见着这层层叠叠的车马,倒是没有那样惊慌。
早在一个月前,三娘身边的晴雨就亲自将帖子送了上来,临走时还特意嘱咐了:“……若是来的太早,恐怕会被堵在巷子口,到时只管叫身边的下人去门子上报信即可。”
程太太身边的暖玉是嫁过人的妇人,沉稳也沉默,程太太将帖子递给她:“送去韦家门子上。”
暖玉不明白缘由,但也不会多问,接了帖子便下了车。
不过一会儿,韦家的门子几人就跟着来了,先是管事的和程太太请了安,接着亲自引着程家马车一点一点的挪进了下人严守的后巷里。
程家刚刚进京时,是来过几次韦家的。
那时他家还没有余钱置办车马,也只是走了侧门进去,这一回走后巷还是第一次。
程右丞则被直接引入大门去了。
这间停车马的院子并不大,仅仅只在院子一旁摆着四个车架,大小不一,却没有看到马厩,大概在别处。程太太和程锐下车,又见院子里的下人引着自家马车驶出了院子,不知去了哪里。
门子管事是个机灵的,他见过程家几次,就已经记住了这里头的关系。
“程太太、程小姐,两位先稍稍坐一坐,小子们已经去内院回禀了。”
他麻利的把廊下放着的两张玫瑰椅擦干净,又不知从哪里拎出一只小瓷壶,冲上了两杯香气四溢的茉莉花茶。
程太太叫暖玉打赏了他一粒碎银子,他才不卑不亢的退下了。
程太太是有意叫暖玉多经历一些事情的。
暖玉没做过奴才,早前是给庄子上的士绅太太们缝衣绣花的,她男人早早的死在了涨潮的河里,只留下才过门三四年的她和两个年幼的孩子。
她丈夫那边的亲戚一开始还收敛着些,虽然族里暂时收了她家的地,但粮食没少发过,可过了些日子,她家大儿子渐渐成长起来,那些人便有了别的心思,无非是害怕长大的儿子重新争产,便联合了几家士绅,给她冠上了不贞的由头,将她和一对子女赶出了庄子里。
不得已,她才不得不将自己卖给了京城里的牙婆梅姑。
倒也不是梅姑心眼不好,恰恰是因为梅姑心眼好,她这对儿女还能住在梅姑家的小院里,又是梅姑细细挑选的,把她送进了程家。
程太太对她很是满意,也不多刁难,还常常教导着希望她能独当一面。
元香看院子里没了人,才撇了撇嘴,说:“好歹也是客,可就把咱们晾着了,这里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还不如在马车里舒服呢,也不知道他把咱们马车拉到哪儿去了。”
程锐将自己的茶盏推到她面前:“你也喝口茶吧,好堵上你那张没轻没重的嘴。”
程太太倒是没说话,叹了口气。
元香知道自己嘴快又惹太太不开心了,便悄悄挪到程锐身后,抿着嘴巴不再讲话。
一杯茶吃了一大半,才有人赶来。
不是晴雨,是一位脸生的年长丫鬟,自称悬壶。
“三小姐那边正忙着,离不开晴雨,老夫人便叫奴婢来接程太太程小姐。”
听见是老夫人身边的人,程太太自然不敢托大,一边笑着寒暄,一边在心里盘算着要给多少的打赏才合适。
悬壶笑着说:“这里风大,请太太和小姐一起去内院坐坐吧。”
这下倒是错过了打赏的机会,程太太心里也暂时缓了口气。
大司马府并不算大,几人沿着石子小路穿过竹林和花园,便算是进了花墙。
到了这里,程锐就熟悉了起来。
她指着三娘的院子问:“三娘那里怎么冷冷清清的?”
“天还没亮,三小姐就被请去正院里了,今日是三小姐的大日子,大家可都是一口气也不敢松驰的。”
悬壶始终笑着,却引着她们走了另外一条路。
这条路的尽头就是正院的侧门。
还未进门,院里脚步声、说话声此起彼伏,乱中有序。
“这道门是通往花园的,下人们不常用,其他角门都乱着,所以奴婢才做主走了这里,还望太太小姐不要怪罪。”
“哪里哪里,是你想得周到。”
众人穿过大院,进了正屋,才见到穿着新衣,上了正妆的三娘,和上座的韦太夫人。
成谣正端着一套头面,跟着程锐一行进门,她不认识程锐,只略顿了顿,就朝着三娘过去。
那是一套缀满东珠和红色宝石的鎏金高冠。
金色花丛中还有几只玉做的蝴蝶,两片翅膀用了不知道什么玉打磨的,半透着光,薄如蝉翼。
三娘头发还散着,身边围着的侍女手中托着各样饰品,韦太夫人亲自举着几个在她头上比划着,有些不合适的就叫人拿了下去。
莫成谣进来,大家不免朝她看,便也看见了程家母女。
“姑姑,程锐!”三娘正紧张的不行,看到熟悉的人,立刻就叫出了声。
莫成谣这才知道这位是程太太,忙叫侍女接了手中的托盘,上前去端端正正的行了礼:“程太太康安。”
程太太来不及回应,又被韦太夫人请着坐在了下首:“可巧了,程太太你瞧瞧,我这百花冠可还上眼?”
“这、太华贵了……”程太太朝三娘望了一眼,不由的压低了声音:“不过是三娘的及笄礼……这……”
韦太夫人只当没听懂,笑着指着那冠说:“这可是我及笄时,我母亲特意叫人打造的,因为我是家里唯一的女儿,长辈们都宠着,只可惜那时候家里出了事,当年我的及笄礼没有大办,没得机会跟老姐妹炫耀,今日就由三娘代我好好出这风头。”
程太太自然没有立场再去说话了。
程锐还没听出来这里面的事,只顾着坐在三娘身边说话。
“你今天真漂亮。”
上了正妆的三娘,看不出往日的小家碧玉,多了一分沉稳,也多了几分江南女子的风韵。
算不上绝代美人,也算得上京城一绝。
一年里,三娘竟像是突然张开了,脱了原本小女孩的样子。
“我好紧张,”三娘忍不住握住了程锐的手:“听说今天来了半个城的人,我、我……”她又深吸了几口气。
程锐不想吓她,正想安慰几句,谁知道元香突然多嘴:“人可多了,我们到的还早呢,就已经被堵在街口进不来了,更别说现在,恐怕这会儿要排到长街去了吧。”
三娘下意识握着程锐的手又紧了几分。
程锐瞪了元香一眼,忙又说:“小家小气的没见过世面而已,哪有那么多人,她吓你的。”
莫成谣也来宽慰她,扒了橘子皮,递了一瓣到她嘴边:“放心吧,又不是谁都进得来’拾花‘的,夫人太太们只邀请了咱们家交好的几位进来观礼,外面那些人不过是讨个彩头罢了,又见不到你,不要紧张。”
拾花是府里的一处僻静院子,不为住人,只为养那些稀世花草的,外人难得能进去。
三娘也只进去过一次,还是莫成谣要去摘花入药时一起才进去的。
里面只有一条小小的细细的青石板路,被植物覆盖着,不仔细是根本瞧不见的。
石板缝隙间被绒绒的绿色西草盖满,整个院子绿意盎然,就连院里的那间房的墙壁上也爬满了叶子形状各异的地锦。
那间房是石头垒出来的,没有门窗,只是石头垒出了空档,远远看去像是花墙,屋里摆着更珍贵的一盆一盆的花草,专门配了人每日打理。
这回为了三娘的及笄礼,韦太夫人特意叫人收拾了拾花,在院子正中搭了圆台,还特意将那几盆开的正好的山茶搬了出来,为三娘做陪衬。
拾花确实不大,进不来许多人。
三娘这才舒了口气。
程锐听了这话,微微有些吃惊,但在京城的这些日子里,她早就学会了神不露于色,尤其她对莫成谣确实很不熟悉。
大宅里的勾心斗角向来是说书先生最爱的,她听得多,又加上与冯家姐妹的相处令人疲惫,难免以己度人,害怕自己扯了三娘的后腿。
莫成谣要敏锐的多,又转而笑着和程锐说:“只是到时还得麻烦程小姐帮帮忙,捧簪是我这小辈的事情,但婆婆和婶婶又要去照顾宾客,三娘身边还是少不得体己的人,您和她又是从小的姐妹,到时难免劳烦您照顾一下。”
说是照顾,三娘身边哪就真的需要人照顾,不过是借此告诉程锐,她们一家不是外人,自然也能进拾花观礼的。
程锐一开始没能察觉话里的意思,应下来之后才明白,不由得又对莫成谣有了些好奇。
吉时选在了午饭前。
三娘先是穿着素雅的衣服出来,陪着韦太夫人、韦大夫人和姚芎和来做客的夫人太太小姐们待客,吉时将近时又急急忙忙的赶回去换了一套再隆重些的。
这次,她便在程锐和莫成谣的陪同下站在了拾花正中的圆台上。
四周的花圃里摆了几桌,放眼望去,全是熟悉的面孔。
秦休筠陪着母亲和弋阳同桌,就坐在台下最中间的位置上。
三娘站在台子上和他相望,突然就没了那么紧张。
她从不知道及笄礼这样繁琐。
每作一步,便会有小厮在院外唱,院外的宾客们便会闹哄一下,直到韦太夫人亲自为她戴了那百花冠,簪上了第一支簪,才算礼成。
程锐和莫成谣陪着三娘回去梳妆。
这花冠沉重的很,一直簪子是定不住的,下了台,早就准备好了的梳头妈妈们麻利的将其他簪子定好,这才又放三娘出来。
这时,程锐才发觉靠近门口的那种,坐着二娘和娄婴几人。
三娘自然也瞧见了,四处张望,却不见姚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