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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亲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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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里又恢复了一复一日的单调。
玉佩要回来了,阿焱的心弦松了大半,她更加肆无忌惮地散漫度日,早晨什么时候醒随缘,府里弟子都在训练,她则会拎一串葡萄坐在阁楼顶上吃。
有时候,祁夜当差回来,进府便能看见她悠闲地吐着葡萄籽和葡萄皮,闲来时,还会朝他这边看一眼,或者隔着极远扔给他一棵葡萄。
“墨玉查得怎么样了?”
阿焱以葡萄传话,是这个意思。
这是阿焱最近突发奇想跑到祁夜跟前提出的要求,对于阿焱来讲,既然他们要找的人都跟墨玉有关,祁夜如果找到了线索,阿焱就可以坐享其成了。
每当这时,祁夜总有一种错觉:这小子不是被他带回府的孤儿,而是贴上了他,要把府上当免费吃住的客栈,还要白白替他卖力。
自己帮这小子找身世线索,却从“他”身上找不到一星半点关于平乐的线索,这种亏本的买卖祁夜不想做。他只能今日拖明日,明日拖后日。
祁夜将手里的葡萄放进嘴里,天边一道残阳斜斜地打在他的身上,反衬着眼眸里愈加平静而深邃。
他收回视线,身影缓缓没入了书房里。
某一日,阿焱正给葡萄藤浇着水。白果从府门口走了进来。
“今日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回来?”阿焱侧脸看去,不解地问。
白果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两下被束了许久的筋骨,“主子有公务出汴京了。”
“又去哪里搜刮民脂民膏了?”狗官出洞,总不是什么好事。
闻言,白果蹙眉,“你到底对主子有什么误解?主子出城,应该是各地官员闻风丧胆才对。”
阿焱长姗姗的睫毛忽闪了两下,越发云里雾里的,但许是府里秘密太多,她现在也懒得管懒得问,毕竟,她终归是要走的。
*
约么半个月后,祁夜回来了。
那日午饭后,阿焱正领着府里弟子蹴鞠。
祁夜一进府门,便被后院热闹的声音传来。祁夜不讲究回府弟子恭候,但这次是他回府后最冷清的一次。连白果也是匆匆忙忙从后院奔出来迎接他。
“主子,您回来了?”
祁夜眼皮未抬,只吩咐道:“将他们安置在会客厅,叫刘三过来。”
越过祁夜,白果这才发现主子身后跟着两位神色急切的老者,他心里顿时有数了,“刘三正在跟大家一起蹴鞠,我这就叫他过来。”
见主子抿唇不语,白果讪讪地笑着,忽然想起主子最不喜玩物丧志,故而解释道:“现在是休息时间,我看着呢!绝对不让这帮小子耽误了训练。”
祁夜没有搭话,看见白果跑远的背影,叫住他:“等等。我去叫他。”
绕过会客厅,在一群人当中祁夜第一眼便找到了阿焱。
她此时正用一记倒挂金钩,将脚边的球送入门洞,整个人在空中一旋,如同一朵灰色绢花,头上系的红丝带俨然成了花蕊。
这么一朵娇花在空中飘舞回旋,轻飘飘地落到地上。
铜锣声响,红队获胜。
白果哪里还有平日的恭敬,早已嚷嚷着绕过祁夜跑去蹴鞠场:“这结果我不认,银子我可不会给的,你们趁着我不在,打我蓝队措手不及。再来。”
他兴致冲冲地冲向蹴鞠场,却听见背后祁夜的声音清冷地传来:“你就是这么看着这帮小子的!”
白果背后发凉,脚步顿住,悄悄地退到了一边。
落地后的阿焱回过头来,笑靥靥地看向祁夜,“你回来了?”
他仍穿着临走时的那件衣服,衣服上多了几分褶皱,脸上挂着风尘仆仆的疲惫感。
“嗯。”祁夜淡淡地应了一声,站在原处,等着阿焱蹦蹦跳跳朝自己走来。
那感觉,像是出行多日的游子,回家后,有人在家里等你,心里被塞得满满的。
汗水涔涔,几缕碎发粘在眉梢,阿焱笑如雨后牡丹:“本想邀你一起踢一局,不过,你好像很累的样子,咱们明日再较量。”
“无妨。”祁夜好久没有活动手脚了,正好痒得很,“咱们来一局。”
站在一旁的白果偷偷瞄了眼主子,此时休息时间已过,他可不想担干系,拉住祁夜:“主子,该训练了。”
祁夜回头看着阿焱,刚才还笑得像花一样,现在小脸已经拧成了个麻花。
“下不为例。”实在不想驳了这份期待。
祁夜话音未落,阿焱已经拉着他跑到蹴鞠场上,那背影,莫名地让祁夜想起了平乐。
走到蹴鞠场边上,阿焱接过一根素蓝的丝带,示意祁夜帮他系上。
阿焱比祁夜矮了一个头,为祁夜系发带实在困难,阿焱踮起了脚尖也没能够着。
虽然弧度极小,祁夜还是略微弯着腰,微微向前探着身子,这个高度阿焱正好能舒舒服服地给祁夜系好发带。
淡淡的草香气就这么不经意地钻入祁夜鼻尖,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又一口,这味道有种似曾相识的味道,他好似闻过,但不多。
他偏偏眼就能看见阿焱修长的脖颈,白嫩嫩的,哪里像是个小子,说是个小娘子也不为过。
正当祁夜愣神的时候,阿焱松开手:“好了。”
见他没什么反应,阿焱拍了下祁夜的肩膀,“愣什么神呢!好了,你是不是怕了!”
“笑话。”祁夜嘴角勾起一个冷笑,“今日必定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白果在身后为主子加油助威:“主子加油,把阿焱他们打得落花流水。她一下午可赢了我不少银子呢!”
整整一个下午,祁夜都在陪着阿焱蹴鞠,府里从未有过如此轻松自在的时候。
然则,当所有人都以为今日的训练就是蹴鞠的时候,祁夜摘下额头的发带道:“下午的训练晚上补上。”
换来一群哀声载道。
对于祁夜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做派,阿焱早已见怪不怪,但只有白果能清晰地感觉到,这是主子对阿焱的纵容。
此时,刘三已经收拾好东西,与父母站在不远处等待着与祁夜告别。
他的手被刘三父母使劲握住,那种过分亲昵阿焱都替刘三父母捏了把汗,她真怕祁夜摆着张臭脸,毫不留情地将手抽回来。
然而,祁夜并没有那么做,他任由刘三父母拉着手,表达着对刘三几年来的照顾。
“不必谢,刘三能回到家人身边与你们生活真的很好。”
红彤彤的火烧云映红了天,霞光织成锦缎披在祁夜身上,阿焱第一次见到祁夜眼中的柔和,
失散多年再次重聚,这是阿焱心里无限盼望的,
送走刘三和他的父母,祁夜站在府门口转过身来,正好看着望向自己的阿焱,眼底的一抹柔情还来不及收,尽数落在阿焱眼里。
她眼睫闪动,忽而意识到,祁夜可能也需要相聚的温暖。
祁夜收回视线,眼眸里重回了平静,刚才的一切像是被一阵微风轻轻带过,他迈步朝书房走去,背影多了几分落寞,
阿焱追上他,两人身后留下一长一短两道影子,互相交织着,似是在这夜幕将要降临之际,找到一个相互取暖的人。
“你是说,你要在府里办中秋宴?”祁夜跨进书房,在转进屏风前回首望了身后的阿焱一眼。
她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笑里藏着和煦阳光,他心里无端地升起一层暖意。
阿焱知趣地留在屏风外,她猜想祁夜会在屏风后换衣袍,
“是的。我想,马上就要中秋了,府里总要热闹热闹!今年的中秋宴就交给我吧!保准给你办得漂漂亮亮。”
祁夜解开了外袍,才发现屏风后换洗的袍子都被白果收了起来,他低压压的声音从屏风后透出来,
“二楼橱子里有外袍,帮我取一件。”
阿焱应了一声,她急等着答案,急溜溜地跑上二楼,橱子里衣服不多,清一色的深色,沉闷地让人透不过气,她挨件衣服打量着,没有一件看上眼的,
倒是橱底角落里,存放着一个紫檀木盒子,她撬开一角,瞄见里面放着的是件素白的宽袍子,袍摆上,点缀着星星点点的红梅花,
“他竟然还有这么一件宽袍。”
阿焱想都没想,拿着这件袍子下了楼,
站在屏风后的祁夜等得眉头一寸寸拧成了麻花,如若白果让他如此等,他定要将这小子一脚踢出书房,
阿焱下楼来时祁夜刚踏出屏风,与阿焱差点撞了个满怀,幸而祁夜反应快躲开了,
他垂目看着阿焱手里的素色宽袍,眉梢一挑,没有接。
阿焱抬眸亮闪闪地疑惑着看向祁夜,以为他习惯了白果伺候穿衣,正等着自己呢!
心里暗戳戳地骂了句“娇气”,拿着袍子绕到祁夜身后,
祁夜感受到温热的气息绕行,身体微微收紧,没有动。阿焱拿着袍子的手碰了碰祁夜的胳膊,他以为是在催促,
“我自己来。”祁夜拿过衣服,声音竟带了些沙哑,他悄声咽了口唾液,
阿焱没有注意到祁夜神色的变化,只是如释重负,她从来也不会伺候人,将衣袍塞给祁夜,她乖巧地退出了屏风,
隔着屏风,她听见里面传出簌簌的声音,不一会,祁夜身着宽袖圆领白色锦袍,翩翩走出来,他的头发散落了下来,只挽了个随意的发髻。
恍然间,阿焱以为是祁昊站在自己面前,只是他的气息更加清凛,如素袍子上的红梅一样傲立于风雪之中,坚韧赫然。
“这个颜色挺适合你。”阿焱脱口而出。
白色锦袍轻薄柔顺,遮住了他所有分明的棱角,少了点攻击力,祁夜倒显得柔和亲切了许多。
“你想办就办吧!”
他靠在椅背上拿起书,眼神松散迷离,带着些许的慵懒和疲惫。
得到首肯,阿焱一刻不停留地出了门。
当阿焱走出书房后,祁夜终于抬起了眼,看向那个活脱跳动的身影。他眼眸漾出一丝忧伤,只是转瞬之间被抹去。
阿焱刚出书房正巧碰见白果,她在兴致头上,随口对白果说道,“今年府里的中秋宴祁夜已经交给我办了。我替你揽了那么大的活你不用感谢我。”
闻言,白果愣了一下,“你说什么呢!府里从不办中秋宴。你稍等我去跟主子再确定一下。”
阿焱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她踢了脚脚边的一块石头,刚刚高兴的劲被泼了盆凉水,此时竟有些担心办不成中秋宴了。
只过了不到半盏茶功夫,白果挠着后脑勺,一脸不可置信地走出房门。
“怎么样?我没骗你吧!”阿焱试探着问道。
白果木讷地点了点头,仍是没有回过神来,“不应该啊!主子怎么会同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