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该》白小也

17、第 17 章

　　第十七章

　　但下一刻，那晚陆晚亭和年轻男生亲密的身影便又出现在方知语脑海。

　　方知语无由不知该拿什么表情来面对顾赫平，一时沉默无声，连带着目光也复杂起来。

　　倒是顾赫平在她眼神里怔楞了一下，似是觉得无语，微微眯了眯眼，沉声反问：“什么眼神？”
　　又询问，“没撞伤吧？”

　　方知语这才回神，心绪丛杂地摇了摇头：“没。”

　　许是她神色实在诡异，顾赫平不觉又多看了她两眼，再问：“到底有没有撞伤？”

　　方知语心下轻叹，不知怎的，又对他生出一丝怜爱。

　　可转念想到，像顾赫平、陆晚亭这样的家庭出身，夫妻俩各玩各的，也不是什么新鲜事。顾赫平自己的父母就是这样，或许他早就知道了陆晚亭的事也说不定。

　　但下一秒，她又想到，正因为父母如此，她与顾赫平共事的那些年里，他虽从未明说，但从一些只言片语，她仍能看出顾赫平反倒极度在意伴侣之间的忠诚，无论身还是心。

　　方知语一时惴惴，恍觉当下自己面临的难题，不亚于之前网上很红的那个——知道朋友的另一半出轨，要不要告诉TA？

　　更何况，当下的顾赫平于她而言，又比“朋友”这个身份复杂太多。

　　正兀自纠结，顾赫平忽又伸手握住她胳膊，将她往自己身侧一拽。

　　方知语没防备，踉跄两步，在他身旁站稳后，才看到几个穿着轮滑的少年嘻嘻哈哈地从她刚才站的地方熙攘而过。

　　“到底在想什么？”
　　顾赫平面无表情看她，语气里却有了恼意。

　　方知语心有余悸地摇了摇头，却没去看他，只说：“没什么。”

　　与此同时，她心中也做出决定。

　　她无意牵扯进别人的爱恨纠葛，所以暂时还是不告诉他了。可心中到底免不了道德感拉扯，又隐隐说不出的内疚。

　　顾赫平见她心事重重，一时也疑惑不定。

　　可刚才问了两次都问不出来，他索性也就放弃，岔开话题说：“你怎么来昌衢了？”

　　方知语心头一凛，一瞬间从那些纷乱思绪中抽离，只说：“来出差。”

　　说了等于没说。

　　顾赫平极轻地呵笑一声，也不知是不是在嘲讽她的防备。

　　方知语抬眸看见他唇畔呵出的白气，只自若反问：“你呢？”

　　顾赫平说：“分公司视察。”
　　顿了顿，他又侧头去看外侧往来人流，又道，“好不容易忙完一阵，来夜市散散脑子。”

　　语气有种幽微的轻忽感，方知语听出来了。

　　说完之后，顾赫平又下意识用余光瞥向她，似是打量她的反应。

　　方知语顿了片刻，只说：“我也是，忙了太久，来换换脑子。”

　　顾赫平眸光微暗，无声沉出口气，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两人在人家奶茶店门口站了太久，方知语不好意思极了，又问顾赫平：“我来买奶茶的，你要吗？”

　　顾赫平回头看了眼店面，默了默，说：“有云雾栀子椰我就要。”

　　方知语撇嘴，这才正大光明地斜眼打量他。

　　顾赫平对上她视线，又道：“这又是什么眼神。”
　　他似是无语，“别仗着自己眼睛大，就动不动用眼睛说话。多少年了，还这样。”

　　方知语一怔，毛衣领口里忽然毫无预兆地升起热意。
　　那热意直冲脖颈耳后，很快，就连她脸颊都慢慢在热意氤氲中泛起了绯色。

　　顾赫平有瞬间失神。

　　但下一刻，他似也意识到自己那几句话不妥，倒像是在有意跟她提及过去的情分。

　　他不想这样，总是回忆过去的人，才是放不下的那个人。

　　他不想叫谁觉得他放不下。

　　正要说点什么补救，方知语忽然若无其事吐槽：“你还挺挑。”

　　说完，她不再看他，转身走上奶茶店台阶，去扫码点单了。

　　顾赫平原地立了会，又旋身去望方知语的背影。

　　片晌，他转过头去，很轻地笑了一声。

　　--

　　这间门店还真有顾赫平要的那款奶茶。

　　方知语给自己买了一杯布雷脆脆奶芙，又将另只手中的云雾栀子椰递给顾赫平。

　　顾赫平道谢接过，拆了吸管戳进杯中。

　　方知语吸了口热奶茶，眺了眼他刚才过来的方向，问他：“你是刚从那来，还是走到头折回来？”

　　顾赫平说：“走到头。”

　　方知语说：“我记得那边走到顶有家买灯笼的。”

　　顾赫平定定看了她一眼，这才若无其事道：“已经没有了。”

　　方知语眸光微闪，垂眼哦了声，无端生出物是人非的伤感。

　　顿了顿，她才又说：“那我就不往前走了。”

　　顾赫平听出她的意思，率先朝她来的方向迈开脚步：“回吧。”

　　他人高腿长，又先走几步，方知语自然而然被他落在了后面。

　　她不由地望住他高大背影，纵使周遭人潮拥挤，灯影幢幢，她却仍品出一丝莫名的孤寂感，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
　　好像从认识他以来，他就是这样，哪怕身边无数人来来去去，他也只是孑然一身。

　　似是终于察觉她没跟上，顾赫平停下脚步，转身朝她看过来。

　　等方知语走到他身边，他又上下打量她，戏谑的语气：“现在连走路都要三催四请？”

　　方知语一滞，只淡声说：“不好意思，自从自己创业，就习惯了什么都按自己节奏来。”

　　顾赫平吃了个软钉子，不甘示弱地呵笑一声：“也是啊，到底是自己做老板的人了，底气不一样。”

　　方知语心底骤生烦闷，抬眸静静看他。

　　顾赫平起先还与她对视，眼神几分较劲。

　　但很快，他就垂了垂眸，嘴角轻抿一下。再看回方知语时，就恢复了惯常的沉静：“你住哪间酒店？太晚了，送你回去。”

　　方知语咬着吸管，心里舒坦了，但还是婉拒：“不用，很近……”

　　话音未落，她手机忽然振铃，是赵楚珩打来电话。

　　怕赵楚珩喝了酒出什么事，她忙给顾赫平递了个不好意思的眼神，点下接通。

　　耳畔立刻响起赵楚珩软趴趴的哼哼唧唧：“姐，你在哪？我好难受啊……你来看看我好不好？”

　　方知语心里一揪，忙说：“我这就过来。”

　　挂断电话，她又朝顾赫平说：“我得赶紧回去了，同伴好像不太舒服，我去看看他。”

　　顾赫平早在她接电话时，就隐约听出是个年轻男生。

　　这会她说“同伴”，他便自然而然想到了先前酒会上遇到过的赵楚珩。

　　“是你身边那个小朋友？”

　　“嗯。”方知语没否认，应完便赶紧朝夜市外走去，准备打车。

　　顾赫平快步跟上：“我跟你一起过去看看。”

　　方知语一怔，扭头看他，下意识回绝：“真不用。”

　　顾赫平对上她视线，不避不让：“他一个男生，你大半夜去看他。”

　　方知语一噎，顿时无话可说。
　　但也不知怎的，她此刻莫名排斥与顾赫平呆在同一个封闭空间里。
　　或者说，恐慌更合适——尽管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慌什么。

　　“我结婚了，没关系。”
　　方知语默了一阵，才脱口而出。

　　顾赫平神色一僵，朝旁边转了一下脸，这才看回她，若无其事问：“他结婚了吗？”

　　“没……”方知语声音低下来。

　　顾赫平勾了勾嘴角，自若道：“照你的逻辑，我也结婚了，怎么你反倒介意起我来。”

　　方知语下意识想辩驳“没介意”，可约莫是听他说起“我也结婚了”，她瞬间又想到了那晚酒吧门口看到的那一幕，一时竟觉得不忍。

　　僵持的功夫，刚好一辆出租车在两人跟前停下。

　　司机降下车窗热情揽客：“美女帅哥，走不走？”

　　顾赫平看了方知语一眼，率先拉开副驾门坐进去。

　　方知语滞了片刻，最终跟着坐进了后排。

　　她与赵楚珩入住的酒店离夜市也就不到十分钟。

　　下车后，方知语便直奔酒店电梯，刷卡按下赵楚珩住的楼层。

　　顾赫平一声不响跟在她身后。

　　到了赵楚珩房间门口，方知语用力揿了两下门铃。

　　不多时，门后传来脚步声。门打开，赵楚珩拖着长音：“姐，我——”

　　他蓦地噤声，因为看到了站在方知语后面的顾赫平。

　　顾赫平瞧他两颊虽然泛红，可眼神清明。尤其看到他之后，这小子明显惊了一下，连原本微躬的后背也立刻挺直了，眼底闪过戒备警惕。

　　但瞬间，赵楚珩又垂肩弓背，一手捂着胃部，作出一副病歪歪的模样。

　　顾赫平打量他两秒，心下了然。
　　看眼满脸担忧的方知语，他目光又转回赵楚珩脸上，嘴角滑过嘲讽弧度。

　　方知语扶着赵楚珩进房间，一边走一边问：“怎么回事？刚才回来不是好好的？”

　　赵楚珩余光快速扫了眼一并跟进来的顾赫平，垂头含糊道：“我也不知道，洗完澡躺了会就这样了。”

　　他本就长得白净元气，加之语气软糯，就很有撒娇的意味。

　　方知语心脏也跟着软塌塌的，扶他到床上躺下，又问：“解酒药吃了吗？要不要去医院？”

　　赵楚珩先是点头，再是摇头，乖巧极了：“吃了，暂时不用去医院。”

　　方知语皱着眉，又用手背探他额头温度，嘀咕道：“也没发烧啊，难道真是喝酒喝的……”

　　赵楚珩小狗似的，拿额头蹭了蹭她手背，笑出一口大白牙，声音更是甜得发稠：“姐姐，要不你先陪我待会吧。没事最好，万一有事，也好有个照应。”
　　说完，他又抬眸看向顾赫平，笑得人畜无害，“哦，刚才忘了问，顾总怎么也在。”

　　顾赫平浓眉轻抬那么一下，似笑非笑：“来出差，刚好在夜市跟你姐姐遇上了，听说你不舒服，就一起过来看看。”

　　他重音落在“姐姐”二字。

　　赵楚珩哪听不出他的暗示，只作不知，哦了声，便又对方知语说：“姐，要不让顾总早点回去吧。顾总公务繁忙，不好耽误他时间。”

　　方知语只觉这会空气中涌动着诡异，却找不出由来。

　　她直起身看向顾赫平，正要请他离开，顾赫平却先她一步开了口。

　　“你先去帮他倒杯热水，我在这替你看会。”

　　方知语一想也是，便扭头跟赵楚珩说了声，往进门那边的橱柜走去了。

　　等她一走，顾赫平与赵楚珩脸上的笑容便不约而同消失。

　　赵楚珩面无表情地看着顾赫平，眼中毫不掩饰敌意。

　　顾赫平却泰然自若，侧头瞧了眼不远处的门后，这才盯着赵楚珩的脸，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音量：“装病博同情？”

　　赵楚珩一脸“怕你啊”的表情，笑着用口型说：“你去揭穿啊。”

　　顾赫平哼笑一声，摆明了不屑。

　　赵楚珩神色一僵，脸涨得通红，正想再反击些什么，方知语已经兑好一杯温水回来了。

　　“怎么回事，脸这么红。”
　　她躬身将水杯递给赵楚珩。

　　赵楚珩接过杯子，摇了摇头：“没事，姐。”

　　顾赫平抬起腕表看了眼，已经快十点，便说：“我看小孩面色挺好的，估计也没什么大碍。”

　　赵楚珩吸了口气，瞪他一眼，想反驳些什么。

　　顾赫平当即递过去一个警告眼神，又对方知语说：“你忙了一天也累了，明天应该也还有工作，不好熬太晚，当心体力不支。”

　　他就站在方知语身后，说完，便仗着方知语这会看不见他神情，警告意味十足地盯着赵楚珩。

　　赵楚珩到底不敢拿方知语的身体开玩笑，也就顺驴下坡：“也是，姐，我现在好像不难受了。”

　　顾赫平单手抄兜，瞥开眼，神色和缓许多。

　　方知语诧异又不放心：“真不难受了？”
　　又说，“你这孩子怎么回事，一会难受一会不难受的，我刚才差点被你吓死知不知道。”

　　赵楚珩面上浮起几分愧色：“对不起啊，姐。”

　　方知语叹了口气：“也没什么好对不起的，既然你爸妈把你交给我，我肯定要照应好你。”

　　赵楚珩想说些什么，却又因为她满嘴“你这孩子”“你爸妈”，瞬间觉得颓然，索性也就不说了，低头去喝水。

　　方知语便说：“那我真走了？”

　　赵楚珩没抬头，点了两下脑袋，低低嗯了声。

　　方知语便往门口走去。

　　顾赫平最后看了眼赵楚珩的发顶，也默不作声地走了出去。

　　等方知语从外面拉上门，顾赫平才问她：“你住哪间？”

　　方知语一怔，也不知怎的，忽又从心底浮起尴尬来。

　　她没去看他，一边往电梯走，一边说：“我住楼下。”

　　顾赫平神色一松，最后朝赵楚珩房门看了眼，无声哼笑，同方知语一道去了电梯。

　　到楼下，电梯门开，顾赫平先站出去，伸手替方知语扶住电梯门。

　　他的手修长白皙，手指骨节分明，被铮亮的电梯门更衬出几分如玉质感。

　　方知语不自觉朝他手上瞥了眼，而后迅速收回视线跟他告别。

　　顾赫平也没再多言语，道完再见后，便目送她朝走廊深处走去。

　　直到看不见她身影，他才退回电梯内。

　　看着电梯墙上不断减小的数字，他忽又想起那装病的赵楚珩。

　　这小孩在方知语身边这么久，照理应该知道她已经结婚了。可今晚小孩这番作为，摆明了有追求之意。

　　也不知是方知语与她先生真有什么龃龉，还是如今的小男孩太奔放了。

　　电梯转眼到达一楼，顾赫平眉心微蹙，阔步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