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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劫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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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蛮整日浑浑噩噩,她甚至想不起来自己是如何完成礼节的,等反应过来,她已经坐在大红的喜被上面。
王昀温柔的提示还在耳边,“小心脚下。”她恍惚地跨过火盆,后来就听见司仪说“礼成”,再然后就坐到卧房。
这里很安静,芸娘料到她心里难受,特地把王僢等留在外面。阿蛮摸了摸脸上的泪痕,已经彻底干透了。
母亲没了,她这一场忙碌也成了笑话。人如蚍蜉,朝生夕死,何必多做徒劳的事情来延长有限的寿命。
她闭紧了眼睛,睫毛上残存的泪缓缓往下流。
袖子里有一只干透的笔,那是丫头为点妆用的,她睡迷糊了出门前随手抓的。现在看来,未免是天意安排。
屋子里静得人发慌,她开始漫无边际地幻想要是众人来闹洞房,结果看见一具冰凉的尸体会是什么表情。
她皱着眉头,捏着嗓子学王骁说话,“我就说那野丫头出自小门小户,上不得台面!”
转眼又化作清亮的少年音,“哥,她年纪太小了,换一个嫂子吧。”
“使君,这可如何是好?”她学福禄,“不如偷偷下葬?”
演着演着,她把自己逗笑了,直拍手叫好,“这样也好,我去了,也不用担心人难过。”她眨巴眼睛,刻意将芸娘王僢等忘却。
这辈子着实是不巧,不如我们下辈子再见面。
“噔——”一声轻响,是鞋垫落到地面上的声音。
阿蛮瞬间警觉起来,这人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卧房里总不会是好事情。
她愿意慷慨赴死,可不愿那些无名无姓地人害了旁人的性命。她握紧手里的笔,会是谁?王骁不会在今日做公然打脸的事情,还是庆王?
她微微仰起头,红盖头下出现一双靴子,她猛地拉下盖头,抬手就要往那人颈子上戳——
刹那间,和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相对,那人开口,声音清冽“是我。”
熟悉的面具,熟悉的眸子。
阿蛮收起袖中的东西,朝他微笑,“你去哪里了,赵无名。”
看着她苍白的脸庞和明显的泪痕,心里一痛。他这一生错过许多东西,也见识过许多风景,从没想过前者后者会发生在一人身上。
“我过得不好,也很想你。”她笑盈盈地望着他,手指捏紧了衣角,泪珠不听话地落了下来,打湿价值不菲的嫁衣。
赵无名知道,她撒谎的时候喜欢拉扯衣裳,但是他不知道这两句话究竟哪句是假。他弯下身,揩去她脸上的泪,第一次以征求的语气询问她,“我带你走,好不好。”
相识三四年,他第一次把阿蛮当一个人,而不是一个小玩意儿。
她听见自己颤声说,“好。”
王氏守卫森严,尤其是这几日,有好几拨人没日没夜地巡逻。纵然赵无名再怎么武功高强,潜进来也费了好大一番劲。
她向他撒娇,“你背我吧,赵无名,就像从前一样。”
赵无名毫不犹豫地答应,蹲下身让她上来,她很轻,就像山间的一片云,忽远忽近,捉摸不定。
“我们走了就永远不会回来。”像是怕她反悔,他再三向她确认。
阿蛮不说话,轻轻在他耳朵上落下一个吻。
赵无名不再怀疑,从窗外出去,又轻盈地跃上屋檐,沿着院墙飞快地跑动了起来。背上多了一个人,对他没有丝毫影响。
“你真厉害。”说话的热气扑在他的脖颈上,混着身上淡淡的清香,带来微妙的痒意,“赵无名,我们去哪里,你能养活我吗,我吃得很多。”
说着说着她笑了起来,“你要是养不活我,就放我回去。王家好歹还有钱,跟着你有什么?我可不想做乡野村妇,跟着你吃糠咽菜,你转头就把我踹了。”
前面的巷子里走过一队巡逻的人,阿蛮能感觉他身上的肌肉瞬间紧绷,为可能到来的战争蓄力。
他偏头认真回复,“我的人,我的心,我的命,我所拥有的一切。”
后来他确实做到了,可是阿蛮不要了,不,应当是从未稀罕过。
彼时,她只用沉默应对。
王家的院子落在身后,唯留下重重灰影。永别了,王昀,永别了,芸娘。
赵无名的方向感格外的好,他轻巧地在山间飞速奔跑,偶尔问阿蛮累不累,渴不渴,要不要停下来休息。
而阿蛮似乎累极了,像只乖巧的猫咪,趴在他背上,头一点一点的,昏昏欲睡。
天渐渐地黑沉下来,他只好寻了一处水源,把背上的人放下来,将人抱在怀里,又脱下外衫,垫在二人的身下,挡去晚间的露珠。
“累了就睡会吧,我抱着你。”他的声音略显低沉,凉薄而暧昧,就和他本人一样。
“唔。”
而本该睡着的阿蛮睁开了,眼中没有一点睡意。长久地握住笔,她的手心早已出了一层汗,不过没有关系,马上就要解脱了。
赵无名心满意足地搂着心上人,忽然心口传来钻心剧痛,他诧异地低下头,只见一支秀气的笔被用力地插入自己的胸膛。
“你为何?”他不敢相信她的背叛。
阿蛮笑了起来,越发用力地往深处捅去。
“一切结束了。”
“偷龙转凤的孽缘就埋葬在这山间吧。”
“你真当我是傻子?”她朝他的耳朵吹气,“你费劲千辛万苦带我去找姚妈妈,带我去偷听沈正书和林远说话,不就是让我安分一下。”
“我以为只要我足够守本分,夫人就能活着,可你让我失望了。”她眉眼弯弯,明艳动人,若芙蕖迎夏,灿若朝霞。
“诈死快乐吧?”她无情地拨弄那根夺人性命的笔,“庆王为你杀了那么多人,高兴吗?”
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他,一如他从前那样,像是看什么肮脏的物件。
“我的好姐姐。”
“还是该叫你一声,怀贤太子后人。”
她用脚踢下面具,他没有阻拦,露出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风流俊俏,气若谪仙,做男子打扮更多了几分英气,是她叫了好几年的姐姐。
随着血的流逝,他的面庞越发苍白,琥珀色的瞳孔里跳跃着意味不明的火花,将她生生噬。
“你是不是觉得我没办法走?”他尖利的虎牙抵住下唇,似乎能将她纤细的脖颈咬断,“还是觉得这一根小小的笔能将我杀死。”
他用力地将笔拔出,血射出几步之外,没有一声闷哼。
她也笑了起来,“我当然不寄希望能用笔将天道庇护的龙子杀掉,不过是一命换一命。那些年你欺侮我、陷害我的,我得想办法找点补偿。”
“我猜你舍不得杀掉我。”
话虽然这么说,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这个疯子心里有多少重量。她在赌,赌赵无名深入王氏抢走她,心中有多少爱意。
“你凭什么这么觉得?”
赵无名虽然受伤,身上的气势却不容小觑,像是蓄势待发的大型猛兽,藤蔓投下的影子落在他精致的面庞上,增加一点嗜血的阴鸷。
“那我现在回去?”
阿蛮也不慌,从地上摘了根狗尾巴草叼在嘴上,跟他使劲说废话浪费时间。几个转身间,赵无名竟然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如鬼魅一般走到阿蛮的身后,掐住了她的脖子。
他的手掌慢慢缩紧,很快她就喘不过气。
“你说想我可是真的。”赵无名在她的侧脸落下数个缠绵悱恻的吻,他们就像一对交颈的神仙眷侣。
阿蛮呼吸困难,使劲力气才吐出两个字,“真的。”真的想你去死。
赵无名猛地放开手,阿蛮没了依靠,便摔到地面,剧烈地咳嗽,似乎要将心肝脾肺一齐咳出来,“咳咳咳咳咳咳。”
她嘲笑他,“你真是心狠,不怪你屠城,你对心上人下手都这么狠。”她将全城人的死全算到了他身上。
借着微弱的月光,他好好将她打量,最后低下头在她的脖颈狠狠咬一口,直到伤口沁出血珠。
“嗯......”她闷哼出声,小声骂他,“你这个疯子。”
赵无名的动作一顿,转而轻柔地舔舐伤口,黏黏地说道,“一点小利息。”
她伸手去摸地上的笔,却被他一脚踢飞。
“还来?是不是觉得我真的不会动你?”他吻了吻她的嘴唇,接着往下去,一路流连,断断续续的吻从脖颈上的伤口,再到锁骨。
赵无名尖锐的犬齿轻咬着锁骨,不时伸出舌尖舔舐,身上的伤口对他并无影响。
天边升起一道红色的细烟,在夜幕的掩护下很快消散。“你不走?再不走是不是想死在这里?”她笑靥如花,将方才的不愉快尽数抹去。
他挑了挑眉,“这么关心我?”
阿蛮反客为主,双臂撑在他身上,“你有多了解我,怎么知道我不关心。”
赵无名把玩着她的长发,戏谑道,“知道你大腿上有几颗痣还不算关心?”
“那你就留在这里陪我吧。”阿蛮站起身,扯断了几根头发,心里满是快意。说话间,一队人马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在旁边的峭壁。
山风吹起碎发,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冷声宣布,“杀。”
“是!”
一息间,那伙人就将赵无名团团围住。他们戴着青面獠牙的面具,拿着各色武器,一人执形状怪异的剑,一个指尖夹着飞镖,一人赤手空拳......
赵无名的喉间发出怪异的笑声,“王昀是真的喜欢你,连青羽军都拿出来了。”
阿蛮转过身往光亮处走去,一个人站在小道深处。
万家灯火中总有一盏为她而留,心里空落落的一块奇妙地被补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