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北》祸乃及斯文

1、「我要报警」

　　“阿姨，我要报警。”一个扎着高马尾、穿校服，手上挎印着“中国电信”布制购物袋的半大小女孩踮着脚趴在派出所大厅的前台，探着头。

　　前台民警正在录信息，闻言从繁忙的工作中抬头看她，小姑娘表情不似作伪，于是她拿出登记本认真道：“那么，是为了什么事呢？”

　　小姑娘用牙齿撕咬上嘴唇的死皮，左右看看，马尾顺着她的动作晃动，在确认身边没有危险后，小声说：“我哥遭人绑架啦！”

　　这青天白日的。民警小姐在登记表上填好日期，询问道：“你和你哥的姓名，对了，你的监护人呢？”

　　“我哥叫罗阳，我叫罗星。我爸妈现在应该回家了。”

　　民警抬起头，“你爸妈在家？为什么是你来？”

　　罗星露出一副伤心的表情，“我告诉他们我哥不见了，他们不相信。”

　　“你哥失踪前去的最后一个地方是哪里？”

　　“医院，他骑摩托车被人把腿撞断了。”

　　民警放下笔：“他出院的时候你父母没去接他？”

　　“接了。”罗星说，很快她又补充道，“但接回来的不是他。”

　　民警小姐虽然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但是她明白了一件事——这个小学生在捣乱。于是她站起来，严肃地说：“小朋友，阿姨现在很忙，没空和你玩过家家的游戏。你还是快点回家吧，不然你爸妈要……”

　　罗星的脸急得通红，大声嚷嚷起来：“我哥真被人绑架了！他昨天给我托梦，让我想办法救救他。”

　　坐在派出所前台办公的怎么会是相信怪力乱神的人呢？民警小姐无奈道：“要相信科学，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老是想这个肯定会梦到啊！”

　　“我都连续梦到三天了！”罗星的眼中噙着泪，“我哥快不行了。”

　　“怎么了？小陈。”一位年纪稍大的民警从拍照室走出来，同样出来的还有个补办身份证的扎着头发的卷发女人。

　　小陈看到老民警出来松了一口气，把事情的原委小声跟他说了。

　　老民警听完思忖片刻，拿起方才那张登记表和笔，递到罗星面前，和蔼道：“小姑娘，把你家地址和联系方式写一下，我们现在腾不出人手，等有外勤了就让他上门。你看怎么样？”

　　听到这话罗星破涕为笑：“好！”

　　眼泪糊住了她的眼睛，她用袖子揩揩眼，一笔一划地在纸上写下自己的信息。

　　“好了。”老民警接过纸看了一眼，“你先回家吃饭去吧，到时候我们提前联系你。”

　　罗星高兴地走了，临走前听到那个卷发女人问：“我的身份证什么时候能拿？”

　　走到小区门口已经12点半了，罗星爸爸正在小区门口焦急地等待着，看到罗星破口大骂道：“死哪去了？大晌午的！我给你老师打电话她说你11点40就放学了！”

　　罗星从刚才就噙着的眼泪，这一刻终于落了下来。她嚎啕大哭着说：“我去哪了？我还能去哪？你跟妈妈都不信我！我去救罗阳了！”

　　罗星爸本来一肚子火，看到小女儿哭了这火又散了，他手足无措道：“算啦，算啦，爸爸也是担心你。别哭了，走，爸爸给你买冰激凌，就买你之前要吃的那什么龙，只给你买不给你哥。”

　　听到爸爸要给自己买梦龙，罗星抽噎道：“不要那个了，那个是植物奶油。我要吃肯德基的比利时甜筒，还便宜一块钱呢！”

　　两人去买了甜筒，吃完才回家。回到家罗星又被罗星妈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又哭一场，饭都没吃就躲进自己房间写作业了。隐约间听到那个“假罗阳”宽慰妈妈：“算了，妈妈，她肯定不是故意的……”

　　呸！罗星心想：假惺惺地，谁要你这个冒牌货说好话了？

　　还没写到两个字有人来敲门，罗星知道这必然是那个“假罗阳”，爸妈想进来就直接推门了，真罗阳也不懂敲门。

　　“干嘛！”罗星没好气道。

　　罗阳的声音隔着一道门响起：“我给你端了饭，今天中午是爸爸炒菜，有你最爱吃的竹笋炒肉。”

　　罗星冷冰冰地拉开门，罗阳赔笑道：“你看……”罗星没等他说完，一把抢过碗筷，“砰”地甩上了门。这下罗星妈再也忍受不了了，她像一只发狂的母兽一般，嘶吼着冲进罗星房间，照着罗星的屁股狠狠扇了几巴掌。罗星被打得哇哇大哭，罗星妈边打边恨恨地说：“你哥好不容易学好了！你还天天这样对他！血浓于水的，你怎么能这样对他！”

　　罗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但还是努力反驳：“他不是我哥！他不是我哥！”

　　“他哪儿不是你哥了？鼻子、眼睛、手、脚，哪一点不是你哥？你非要他不学好是吧！”

　　罗家的闹剧一直持续到一点多，罗星快要上学了才收场。

　　罗星今天中午倒了大霉，没吃上饭还挨了打，最重要的是她下午要交的数学作业没写完。第一节课就是数学，罗星被罚站了一节课。

　　都怪罗阳！罗星心想：好好的飙什么车？害的我还要被罚写五遍。

　　下午放学，罗星垂头丧气地回家，现在她没有心情去管罗阳的事，今天夜晚的作业不少，她还要被罚写五遍。

　　“罗星？”正准备刷脸时，一个声音叫住了她。罗星抬起头左顾右盼，发现一个扎着头发的卷发女人在看着她。

　　罗星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又在脑海中搜索了半天，实在没办法把她和自己认识的人对上号，疑惑道：“你是……”

　　那女人把口罩摘掉一半，露出自己的脸，又戴上。

　　罗星更茫然了，这摘了口罩她也不认识啊！那女人看她的表情知道是没认出自己，于是她出声提醒：“今天中午在警察局，我看见你写的地址了。”

　　“奥～”罗星拉长了语调，“补办身份证的那个人。”

　　“对对对，是我！”女人狂点头，“我听到你说你连续三天梦到你哥哥求救，具体情况是什么样的能不能告诉我？”

　　罗星手指扣紧了书包背带，表露出明显的防范意识。

　　“对了。”女人一拍脑门，“我怎么把这事忘了，这是我的健康码和执业证书。”女人在手机上划几下解开手机，并把手机杵到罗星眼前。

　　“易知北，国家三级天师。”罗星念叨女人证书上的字，“哦，你是骗人的。”

　　易知北涨红了脸，辩解道：“你没看见我这上面正规部门盖的章吗？这是我花了不少……时间才考来的。”

　　“你刚才是不是准备说花了不少钱？”罗星很敏锐。

　　“谁考证不花钱啊！”易知北急得直跳脚，“教师资格证一门还要七十块钱呢！”

　　罗星被口罩盖住的嘴撇了撇。易知北冷静下来：“这里人来人往的不好说话，我们找个相对安静的地方怎么样？”

　　这话听得罗星心中警铃大作，脑海中直喊“危险危险危险危险”，越看她越像拐卖人口的人口贩子。于是罗星后退一步，远离她，并大声嚷嚷道：“我不去，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

　　路过的人纷纷侧目，易知北知道自己被小学生怀疑了，赔笑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就是想咱们去肯德基那坐坐……”

　　“不去！”罗星一口回绝，“就在这里说！”

　　路过的人已经开始驻足观察了。易知北怕挨莫名的打，挠着鼻子说：“那，那就这儿吧。你把你哥的情况如实告诉我，我能帮你。”

　　罗星对她的信任已经跌落谷底，不愿意把家里的情况告诉她，也不愿意再在这里浪费时间，威胁道：“我要回家写作业了，不要靠近我，你再往前走一步我就喊了。”

　　易知北收回迈出一半的脚，讪讪道：“我是真的能帮你，这样吧，我给你一张我的名片。这总没有问题了吧？”

　　罗星收下名片，头也不回地进了小区。路人们还在观察易知北的反应，易知北怕挨打，往相反的方向走了。路人们这才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