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远》笔墨润刀锋

2、妖星

　　“洛神图？”

　　从后面刚刚办完事的秦宇走了过来，刚好听见这话，不由得惊呼了一声。

　　小七鄙夷地看着他说：“秦大哥，别卖弄风骚了，你知道这三个字怎么写？”

　　秦宇迟疑着，没继续说话。
　　花凝看他脸色似乎有些不对，难不成这幅《洛神图》真的是什么很厉害的东西？

　　小白花看没人说话，于是接着往下说。

　　这幅《洛神图》本来是方可与从一个快死的江湖人手里拿到的，那人为了报恩，就将这幅画赠给了苏氏，却没有想到，就因为这无心之举，导致方氏惨遭灭门！

　　小白花说到这里，抽抽搭搭地哭得很是伤心。

　　旁边两个大男人一脸便秘的表情看着她，仿佛恨不得那个被灭门的人是自己。

　　这…..这就是自己花了两个月教导出来的属下？

　　花凝觉得有些羞耻。

　　“秦大哥，我觉得，我开始相信爱情了。”

　　小七看着对面的小白花，目光痴迷。

　　“我打算做完这一单，就跟小姐说我要回去成家立业。”秦宇点头，沉声回答。

　　“你们这不是相信爱情，是色情。”花凝在心里吐槽了一句。

　　现在还有理智的大概只有她了。

　　于是她沉稳地看向方锦然，清了清嗓子，问：“所以，为什么这幅图会导致方家被人灭门？姓王的拿到图没有？”

　　昨夜她潜入王家的时候，可没发现这死胖子手中有什么图啊。

　　再说了，之前她已经调查过了，王家不过是当今首辅大人的旁支，关系远得很。

　　只是这姓王的吃喝嫖赌样样拿手，又浑不怕死，什么歹事都做得出来，这才在京城有了一份不大不小的产业，还养了一帮锦衣手下。

　　方锦然面露为难的神色，吞吞吐吐地说：“这个，我，我不能说。”

　　似乎是害怕花凝生气，她拉住自己的裙摆，就打算盈盈跪下去。

　　小七跟秦宇哪能让她真的下跪，急忙一左一右拉住她的袖子，硬生生给她拽了起来。

　　“小姐，您别生气，奴家，奴家真的不能说……”

　　“小姐，您也真是的，这么大的秘密，她一个姑娘家怎么可能真的知道？要是知道，方家也不可能被人灭门了！你有点同理心好不好？”

　　小七愤愤不平。
　　“喝，你小子，敢这么对小姐说话？！”秦宇一捋袖子，“小姐是何等深明大义的人，怎么可能做出逼问良家的事情？你简直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花凝冷着眼看这两个手下一唱一和，她极其隐晦地看了方锦然一眼，开口：“不说就不说吧，姑娘还请自便吧，你也看到了，我们这里就是个山匪窝，从来没有收留过女子，你来了我们很不方便。”

　　“方便，方便，怎么不方便？不就是再加个房间嘛。”秦宇大咧咧地开口。

　　装傻充愣很有一套嘛，从前我怎么没看出来？

　　秦宇无视花凝杀人的眼，拉着方锦然的行李，其实就是一个小包袱：“哟，这么重的行李，怎么能让姑娘拿，快给我，我姓秦，你叫我秦大哥就行。姑娘今年芳龄几何呀？”

　　方锦然小心看了花凝一眼，见她似乎没什么反应，才回答：“奴家今年十五。”

　　十五？
　　比我重生来的这个花家大小姐还小了两岁！

　　花凝扭头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才留意到在方锦然浓妆下的眉目似乎确实稚嫩得很。

　　想到这里，虽然不确定这人究竟是打的什么主意，对她的敌意却淡了一些。

　　十五岁，当然她十五岁的时候还在学校读书呢，每天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急着打开电脑追漫画看呢。

　　小七当了花凝几个月随从，早就摸清楚她的脾气，见她此刻没什么反应，知道花凝是默许方锦然留下了，连忙凑过去递给方锦然一壶水。

　　***
　　晚上，安顿好方锦然之后，花凝将秦宇拉到山上唯一一处没人的半山腰。

　　山上不比京城，山风格外地凉。

　　花凝背靠着一棵百年老树，懒懒散散地从口袋掏出一块丝帕，有一搭没一搭地擦着自己的刀。

　　她的手指就像她的人一样，极为纤长白皙，此刻眉眼低垂着，从秦宇站着的角度刚刚能看到她长卷的睫毛，像蝴蝶一样颤动着。

　　“小姐就是气势太凌厉了些，武功太高了些，否则真的比方小姐还美得多……”

　　似乎是感觉到了秦宇的视线，花凝缓缓抬起头，沉声：“嗯？”

　　眼神干净清澈，眸底却是掩不住的暗沉和冷傲。

　　纵然秦宇知道这暗沉不是针对自己，他还是忍不住心里激灵了一下。

　　三个月前，他们清奇帮被官兵追杀，其实他们并不是什么无恶不作的土匪，相反，帮中大部分人都是大戎国那些穷苦百姓。

　　只因为实在是日子过不下去，到处战祸不断，这才聚在一起自立了门派。

　　平常就靠着劫掠一些不仁义的富户，或是偶尔接一接□□上悬赏的单子过活。

　　但这次，因为在劫掠某大户的时候，恰好遇到官兵屠村，那些杀红了眼的官兵看到他们一哄而上，打算将他们全都灭了口。

　　本来他们以为自己肯定是死定了。

　　可是，有一个人从山口不紧不慢地出现了，她肩上扛着一把厚重的刀，周身都是“别惹我”的架势，直接走到了村民与官兵的中间。

　　就是那个人，举着手中的刀，指着对面数百把钢刀，遥遥一笑。

　　“你们这些人，该死。”

　　就是从那个时候起，清奇帮的这群散勇，认定了这个年不过双十的少女做自己的老大。

　　算一算，她来到帮里，也有整整三个月了。

　　“问你话呢，想什么呢！”
　　秦宇一回神，正对上花凝那双漂亮的杏眼，里面满是怒气。

　　“啊，什么，小姐，头儿？你问我啥？”

　　花凝皱了皱眉，将手中的刀往回一收，送进刀鞘，身子站起，直直看着秦宇：“我问你，今天说到《洛神图》，你的表情怎么那么怪异？”

　　提起《洛神图》，秦宇刚才的心思瞬间飞到爪哇国，他有些烦闷地坐在地上：“小姐，《洛神图》一向是个秘密。”

　　“既然是秘密，你怎么会知道？”

　　秦宇摇首晃脑地很是纠结地看了花凝一眼，完全不像他平常的样子。

　　花凝眨也不眨眼睛地盯着他。

　　挣扎了许久，秦宇终于开了口：“其实，我跟小七他们不一样，我家祖辈并不是什么农民。”

　　“当年，我爷爷他们本是盗墓的小贼，因为战乱，这才躲到了京郊秦家村。到我父亲那一辈的时候，虽然已经不干这行了，但规矩还是要知道些，免得以后断了传承。”

　　花凝不动声色地引导话题：“所以，《洛神图》曾经被你爷爷盗过？”

　　秦宇连忙摆手：“哪里啊，我爷爷只是小贼，在盗墓那一辈里面都排不上号，但是他老的时候也对我念叨过当年的一些往事，这幅《洛神图》就是其中一件。”

　　花凝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

　　“我爷爷说，《洛神图》当年曾被人从鬼王堆中盗走过，当时他在这些盗图的人里面只是个小喽喽，跟着祖师爷一起打打下手。这幅图盗出来之后，不知道哪里突然冒出来一个传言，说这图里面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于是大家为此大打出手，不知道死了多少人。祖师爷连夜带着我爷爷逃了出去，这幅画也消失在了争斗中。居然现在出现在了京城方氏的手里，哎。”

　　秦宇说着，叹了口气。
　　“巨大的秘密？”

　　花凝摸着下巴，有些好奇。

　　“恩，有人说是一笔宝藏，也有人说是绝世的武功，也有人说是一份权势，总之说什么的都有，但那些人都死了……现在连方家也死光了，这劳什子画果然不详！”

　　秦宇愤愤不平地骂道。

　　“宝藏？权势？”

　　花凝一怔，往后斜靠在老歪脖子树上，玩世不恭地笑了笑。

　　想要这些东西，那也得有命去扛。
　　经历过三世，说实话她打从心眼里只想躺平。

　　若不是顶着这个莫名其妙的帮主头衔，肩膀上担着这上百条人的身家，她根本就想躲进什么深山大川过着隐居的生活。

　　她还没来得及深思，就听见秦宇在旁边惊呼了一声：“星星！”

　　星星？
　　这秦宇刚刚见到方锦然，就开始变得如此诗情画意了？居然开始留意起星星啊月亮的？

　　花凝考虑要不要帮他一把，教他那首经典的“月亮代表我的心”。

　　秦宇看着花凝似笑非笑的表情，一把拉住她的衣袖，指着上方的苍穹对着她喊道：“小姐，你看头顶！”

　　百草摇曳，星空璀璨，山谷中一片静谧。

　　在群星之间，有一颗硕大的红星闪着妖异的光芒，冰冷地注视着地上的苍生。
　　***
　　风乍起。

　　京城北函。

　　宫灯在狂风中摇曳不定地狂舞，灯上流苏被狂风带起，拍打在黄铜打造的灯罩上，像极了阴间小鬼在暗夜中随风飞起，带走无辜的生灵。

　　司天监的祭坛下方，杂乱的脚步声响起，在宫殿外发出隐隐的回响。

　　“不得了了，不得了了，快，快禀告圣上！”

　　景元帝的寝宫内，一片安宁。
　　但这安宁，瞬间就被殿外杂乱的脚步声打破了。

　　“大胆，什么人夜闯圣上寝宫？”

　　司天监监正衣衫不整地跪在天元殿前，大呼道：“司天监邱启求见圣上！”

　　“紫微星动，西南方妖星惑世，圣上，早做决断啊！”

　　年轻的景元帝站在内殿之中，看着不远处跪在殿前的司天监监正，明暗不定的灯火下，厚重的帷幔在风中轻微地荡起。

　　偌大的皇城，在这骤起的狂风中如同一叶小舟，不堪一击。

　　他抬眼望向墨黑的苍穹，觉得自己的脖颈被人紧紧扼住一般，几乎喘不过气来。

　　大戎，再也不是曾经那个暴怒的雄狮。

　　如今，它岌岌可危，苟延残喘，但，我还在，我还活着！

　　景元帝长袖一挥，转身走进内殿，冰冷的声音从空洞的大殿中传来：“在场的人，全都杀了！令影卫带人秘密出城，往西南方向，诛杀此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