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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身世 ...

  •   云见山还在思考。

      “魔尊大人?”蒙邈叫他,神情很是郑重。

      云见山回过神来:“嗯?叫我作甚?你想清楚了?”

      “嗯,我相信你不会骗我。”

      “这就对了,别叫魔尊了,叫我名字吧,虽然中间有些误会,但你还是我认的兄弟嘛。”云见山探出手臂拍了拍蒙邈的肩膀,却见他眼眶微红。

      蒙邈抬起头来,神情严肃:“云兄,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云见山见他如此神情,也不免郑重起来:“你说就是了,能答应我一定答应。”

      蒙邈对视着云见山,目光坚定: “我娘还告诉我,说那人腰窝处,有两朵形似莲花的红印,似是胎记,鲜红如血。云兄可否让我一看?”

      “腰窝?莲花?”云见山愣住了。

      蒙邈不明所以,点了点头。

      在蒙邈的目光注视下,云见山的脸色一点一点变得极其难看。

      他咬着牙一字一顿。

      “不用看了,我真的有。”

      ————

      事情大了,冒充他的人竟然知道他腰窝上有胎记!连长什么样都清楚!

      那人冒充的不是魔尊这个身份,而是魔尊!他本人!

      这两种概念完全不一样,能做到这样的细节说明一定是他身边最亲近之人生了异心。云见山甚至都不用想,就知道这件事恐怕只有一个人能做到。

      段长风!

      段长风!段长风!段长风!!!

      你到底要干什么?!李代桃僵吗?!

      云见山脑海里闪过段长风的脸,从婴儿到少年再到青年,喜怒哀乐无不生动鲜活,可突然记忆里的这张脸变得异常陌生起来,他甚至分不清楚那一张笑脸上,那扬起的嘴角弧度里,到底有几分真情几分假意。

      哭啼一一闪过,最后定格在他递来那碗毒凉茶时的笑容上。

      云见山气得牙都快要咬碎了,心里却又涌上来满满的悲哀。

      段长风,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让你竟然会做到这种地步?!

      云见山魂力震荡,差点不可收拾。

      好在蒙邈及时把云见山塞回了戒指里头。

      这戒指没有认主,云见山平时想进就进,想出就出,有时候他被云见山烦的要死想把他塞进去,一次都没成功过,可这次居然这么顺利。

      蒙邈小心地敲了敲戒指,担忧道:“云兄?你还好吗?”

      “我?我好得很。”云见山咬牙切齿,“有什么比听到徒弟在作妖更好的消息呢?呵呵。”

      蒙邈叹气:“云兄,我静下心来想了想,相信你的确不是我爹了。”

      云见山没有回应。

      “你都生气成这样了,都没有开口骂过你小徒弟一句,你是真的把他当儿子看待。可我娘说,我的父亲性情冷漠,相处的三个月里,从没有对任何人假以颜色过。”

      蒙邈垂头丧气地坐在床沿上。

      “云兄,想来你是不知道的。我母亲虽然有一个三公主的名头,但实际在定国皇室中地位低下,那个鬼面人指定要我娘服侍,皇帝竟然也真的答应了,因为觉得我娘是宫中贱婢所出,无足轻重,如果能借此讨得仙人欢心,就是死了也无所谓……”

      云见山:“怎么?你要讲你的故事给我听?”

      蒙邈沮丧道:“这些事恐怕我也只能说给云兄你听了。”

      云见山默不作声。

      蒙邈继续道:“在我娘生下我不久后,定国就在与曲国的战争中大败,我娘因不住在皇宫,得以逃脱屠杀,又趁着兵乱拼命带着我逃出了皇城,但直到后来定国支援的军队杀回国都,重新立国,我娘也再没回去过。”

      “可一个柔弱的女子,和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没有父亲,也不敢有身份,只能四处流浪,乞讨为生。”

      “小时候娘和我说她的身世,我竟然认为,我娘好歹有个公主的名号,虽说不得自由,任人轻贱,却好歹衣食无忧,比做乞丐好千倍万倍,甚至求过我娘,想要她带我回到宫里去……”

      “那是我娘第一次在我面前哭。我娘的眼睛是哭瞎的。她那样一个任人欺负的女子,能有多少胆量气魄,抱着我跑出来已经用尽了毕生的勇气了,我们连讨饭都被其他叫花子欺负,累了饿了就只好哭,但她每次都偷偷地,从不叫我看见。”

      “那是她第一次当着我的面哭出来。我那时候害怕极了,我知道我说错了话,我抱着她说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会了,可是话已出口,言如锥心,又怎么收得回来。”

      蒙邈长长叹了一口气,几十年光阴如流水一般过去,这些幼时的事竟然还都历历在目。

      他继续诉说:“我娘在我十岁那年去世,她做了一个连我都没想到的决定一一她把我送回了皇宫……也许是因为我的那句话吧。”

      “云兄,不瞒你说,我这一辈子,都在为那句话而后悔。”

      云见山突然道:“可你并没有因此而生执念心魔,说明这对你影响不大。”

      蒙邈苦笑:“怎么会不大呢?我的后三十年流离,俱是因这句话而起。但是我每每对什么事后悔,我都会想起我娘临终时对我说的话。”

      “她对我说,儿啊儿啊,你要相信一切有缘,永永远远,不要回头。”

      “我就再也没回过头。”

      云见山知道当一个人剖析自己的悲痛过往时,旁人说什么话都是多余,便只静静地等他自己整理好思绪。

      房间里安静了好一会儿。

      蒙邈又是长长叹气,从悲伤的情绪中把自己拔出来一些,但语气依然还是很低落。

      “我父亲没有告知我娘他的真实身份,但我多少也算是皇室血脉,那场兵乱里所有知道鬼面人这桩腌臜事的人几乎都死光了,皇帝换成了一个原本守边的王爷来当,于是大家都以为我是三公主的私生子。皇帝拉不下脸来叫我流落在外,就把我接了回去。”

      “如果我一辈子只是三公主的私生子,像我母亲一样安安静静地在皇宫里活着,也许我的一生都会变得不同。”

      “但是又有一个仙人来了。”

      蒙邈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特别哀伤:“就好像噩梦重演一样。仙人进了宫,第一眼看见我就指着我,说要收我为徒。”

      云见山好像明白了什么,张了张嘴,但欲言又止。

      蒙邈摆手:“云兄,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现在请听我讲完吧。”

      “仙人要收一个皇室的孩子为徒,那么这个孩子叫什么不重要,身份高低也不重要,连皇室最看重的血脉也不重要了。只要世人知道这是皇族的孩子,只要这个孩子顶着皇室的头衔,那整个皇族就都是沾光的。”

      “我被理所当然地带回了那位仙人的门派。可我年纪实在是太小了,不管是杀我,还是上我,都不能发挥出最大的效果来,所以他们决定把我养起来,等我长大到合适的年纪,再让我物尽其用。”

      “他开始时对我很好,非常非常好,我那个年纪懂得什么?我就想,莫非这是我的亲爹爹吗?否则怎么会对我这样好?”

      “我就傻傻地问他,你是不是我那个狠心的爹?那瞬间他的脸色倏然一变,变得比恶鬼还要吓人。他问我,我的父亲是谁?”

      “我身上有父亲留下的一块令牌,因为非常小,我娘逃跑的时候就顺手带上了,一直被我揣在身上。那时我太害怕了,害怕得往门外跑,绊在门槛上摔了一跤,那块令牌丁零当啷地,就从我身上滚了出来。他一见那块令牌,就知道我没有用处了。”

      “他说了两个字。”蒙邈趴在桌子上,戳了戳戒指:“我之所以认为你是我的亲爹,就是因为这两个字。”

      云见山道:“魔尊。”

      蒙邈点头:“不错,魔尊。”

      “好像上天注定我要走和我娘一样的道路,从那之后,我就变成了一个比畜生还不如的东西。我当然还是有饱饭吃,他们没有短我吃穿,可门内所有人都能欺负我,每一个人都能踩在我头上逼我学狗叫,他们割下我的肉,放出我的血,试验我的血肉能不能让他们涨灵力,但不行,于是我就彻底变成了无用的东西,他们就准备把我卖掉。”

      “那时候我想通了,我娘是对的,我娘是这世上最聪明的女人,她明白,哪怕做乞丐流离失所,也好过受人欺负任人宰割的日子。”

      “过了一段时间,那位仙人找到了买主,是一个魔修,他的儿子生来灵根残缺,正好用我的来换。”

      “你知道我的灵根值多少钱吗?”

      蒙邈望着云见山,伸出一个指头:“足足一百万上品灵石。”

      云见山:“这是准备把你拆卖?只要你还活着,他就能赚无数个一百万,但他不可能保得住你,这样的买卖迟早会被人盯上。”

      “是,他打错了主意。甚至都不用迟早,那个魔修就是这么想的,最后那魔修连一百万也不准备给了,直接想要硬抢。”

      “好在我运气不差——这么多年,我也只能庆幸我运气不差——那位仙人被魔修重伤,跑回门内时正好遇到仇家找上门。”

      “一场屠杀,我躲在厨房的灶台里躲了过去,我不敢冒头,连呼吸也不敢大口,被灰烬烫伤也只敢咬着牙忍,等一切结束之后,我才敢爬出来,找到了他们门派的仙法秘籍,靠着这本心法,踏上了修仙的道路,一直走到今天。”

      蒙邈道:“云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想必你已经猜到了吧。”

      云见山点头,眼里似有悲悯,但他掩饰的很好,这样的身世能活到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悲悯:“你和你母亲,大概体质特殊,如果我想得没错,你母亲大概是千百年难得一见的九音之体。”

      蒙邈:“不错。九音之体,男子可做稀世炉鼎,若落到女子身上,则更加珍贵一些。”

      云见山道:“据《伤怀》记载,女体九音,有千分之一的概率,能够孕育出万音极体,这种体质只可遇,不可求,万年难寻一个,一旦现世,必遭争抢。”

      蒙邈:“云兄博学多识,那这万音的效用,想来你是清楚的了?”

      云见山:“看到过记载。万音极体无论男女,若作为炉鼎,交合者即使是渡劫期,修为也能一日千里,其血肉能够孕育灵根,双目自带异能,其自生的灵根更属极品,可以用于移植,不会与他人的身体发生排斥,任何人用都宛若天生,更重要的是,这种体质被称为'活肉灵芝',灵根拔除还能再长,宛如太岁,食一片复一片。”

      蒙邈:“只是也有弊端,若万音是九音女子与魔修交合而生,那么这灵根和炉鼎就只能用于魔修,仙修亦然,和凡人倒是无碍,仙魔都可用。”

      “你那一问,他就对你态度急变,估计也猜到你的生父恐怕不是普通凡人了,再看到你的令牌,知道你的生父果然是魔修,你的灵根于仙修无用,所以才决定把你卖给魔修,管你是仙尊的孩子还是魔尊的孩子,反正你身上一道灵力印记也没有,卖完就躲起来,谁能找得到他。”云见山道。

      蒙邈:“不错。我当时偷听到这些,逃走以后就很注意掩藏自己,这么多年也不敢修炼。”

      云见山:“你若想修,修为必定一日千里。万音极体最开始就是最天才的修炼体质,但你不敢。”

      “是。我不敢。万音极体说是万年难寻,可光是《伤怀》中记载的,有名有姓的万音男女就足有八个,说明这种体质其实也并不是非得万年才能出一个。”蒙邈撑着脑袋,仿佛很疲惫似的:“那么那些消失的万音,都去了哪里呢?”

      “怀璧其罪,无非是刚露初芽,便被藏起来剥皮抽骨。”云见山叹气:“你既然知道,又为什么选择对我坦白?甚至把你的身世全盘托出给我?不怕我对你下手吗?”

      “十年相处,我相信云兄的人品德行。”蒙邈笑道:“何况除了云兄,我也没有旁人可说了。”

      云见山哼笑:“相信一个魔修的人品德行,你可真行。”

      蒙邈:“实话告诉云兄。之前我以为你……魔尊是我的亲生父亲,一心想着要去见……你。”说起这桩乌龙,蒙邈还是有些别扭,“但如今我知道此事与你无关,再回想起来,整件事情疑点颇多。”

      蒙邈从百宝囊里摸出一个两指宽的小小令牌,放到云见山戒指前面:“这就是那个鬼面人留下的令牌。”

      “我后来四处打探,确认这真的是魔尊令,我才笃信魔尊是我父亲,但现在想想又觉幼稚了,修真界凌驾凡界之上,魔尊又凌驾于所有修士之上,我母亲的体质纵然难得,却还不至于能让魔尊也另眼看待。”

      云见山连仔细瞧都不用,那令牌上有他的灵力气息,的确是他的东西。这令牌是他称尊时号令四方魔君用的,称帝后嫌它不够威武便换了一个,这枚令牌也就束之高阁,这么多年还真从来没想起过它。

      这牌子一出,几乎可以确定这件事是段长风的手笔了,若非内贼,没人能在魔宫偷到任何东西。

      “最奇怪的就是那个假冒我的鬼面人,若说是为了你娘的九音之体,根本不必冒充我,风险太大,若说是为了你的万音极体,这就更搞笑了,千分之一的概率,如何笃定你一定是个万音?”云见山细细考虑:“整件事想下来处处透着诡异,很多地方说不通,恐怕你和你娘只是顺带,我那徒弟应该另有图谋。”

      蒙邈有些疲惫地道:“云兄,我今日和你说这些不是为了知道你的二弟子想做什么,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必须得去凡界一趟。”

      云见山根本不用思考就知道他想做什么:“你想找到那个鬼面人?”

      蒙邈点头:“知我者云兄。”

      “你要找鬼面人,难免要查段长风,我死后整个魔界的大权便全落在他手中,你可知道以你的修为要查此事非常危险?”

      蒙邈点头:“我知道,但这件事这个人牵连我一生,我必须和他有个了结。”

      云见山问:“莫非你怕我不愿意和你去凡界?”

      蒙邈摇头,表情凝重:“不,我知道云兄一定会去,就算为了你的弟子,我们也必然会同路,我只是怕……我区区筑基修为,云兄你的神魂又堪堪将散,我们俩此去恐怕艰险重重,若无机缘,只怕九死一生。”

      云见山倒很释然:“怕什么,虾有虾路,蟹有蟹道。我当初也是一路从微末打拼出来的,若因修为太低就裹足不前,我也当不上这个魔尊。”

      云见山笑道:“蒙邈,此行我愿意与你同往。”

      “何况,谁说只有修真界才有机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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