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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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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那年我高一,他高三,很老套的故事。他成绩好,长得好,已经拿到了麻省理工的offer。
天天来学校混日子,学校看不下去了,让他准备演讲,激励激励这些高中生,顺便挽回一下岑炎自己的形象。
他站在国旗台下的时候,懒洋洋的,漫不经心。
不能在简单的白t,穿在他身上,竟被穿出了几分散漫的感觉。少年缓缓开口,明亮的声音,清脆入耳,就像春天的清风。
我突然就明白‘忽如一夜春风来’的春风是什么感觉了,是轻抚,是低语,是驻足,是移不开眼,是心动。
“《破碎故事之心》中,塞格林说‘爱是想触碰却又收回手’,我觉得很适合米娅和塞巴斯汀,我们依旧相爱,可我们也就只能到这了。”
影音室里,光影昏暗,我偏头看向他。随着幕布的光影,他好像也若隐若现,虚幻又真实。
他没有回答,只是轻笑了一声。我回过头,思绪涣散。
是今年新上映的电影《爱乐之城》,朋友不知道哪里搞来的资源,我借着职务之便,想在影音室放肆一次。
没想到影音室的门没锁,我悄悄推开门,借着门外的光扫视一圈,没见到人,想着大概是谁忘了锁门。
打开灯,骤然一亮,岑炎躺在最后一排角落里的椅子上,他被灯光刺得睁不开眼,我则满脸错愕的盯着他。
他睁开眼看见我,也短暂沉默了一下。坐起身,问我:“来看电影吗?”
我盯着他缓缓点头,完全没想过能在这遇到岑炎。脑子里被各种各样的思绪充斥着,整个人都变得迟缓起来。
见我不讲话,他以为我被吓到了,起身要走。
经过我身边的时候,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要一起看吗?《爱乐之城》说是挺好看的。”
我没敢看他:“毕竟是你先来的,你不看的话,也应该是我走。”
我能感受到他在看我,正觉得尴尬的时候,他轻笑,大概是存了几分逗我的意味:“高一的?我这么吓人吗?都不敢看我,还要和我一起看电影呢?”
我慌乱地回头,对上他肆无忌惮的打量,他眼里有我,岑炎眼里有小小的我。
心好像定了下来,冲他莞尔:“不吓人,只是没想到这里有人,还是学长你。要和我一起吗?”
我承认,这句话,我是有其他心思的。
暗恋的人好卑微啊,为了另一个人走了八千里,可能说出来的却只能是,我顺路而已,好巧啊。
见我没有那么局促,他也爽朗应下。
影片的最后,在米亚和塞巴斯汀的幻想中结束,他们随着音乐在想象中过完了拥有彼此的这一生,音乐结束,万事归无。什么都是假的,可什么都是真的。
“他们在贫困潦倒时爱得一塌糊涂,却无法在各自功成名就时手拉手出门散步。如果这是爱的话,我不能苟同。”
停顿了几秒,我才反应过来,他在回应我说的话。
他起身,我被他的身影笼罩住,突然向我伸手,我不解,满脸疑惑的看着他。
“笨死了,手机,打开。”我呆呆的递过手机,只见他点了几下,扔回我怀里,头也不回的走了:“下次再看,记得找我。高三七班,岑炎。”
我看到手机上的新联系人,晃过神,喊道:“高一三班,江浮。聊浮游以逍遥的浮。”
02
2016年,我借着管理影音室的职务,和岑炎看了无数部电影,我们借着电影什么都聊,聊梦想、聊感情、聊成长、聊各自、聊他喜欢的瀑布、聊我喜欢的小说,聊所有能想到的,我对他的了解越来越多,他对我的喜好一清二楚。
可我不知道,他到底知不知道我喜欢他这件事。大概是我藏得好吧,他从来没怀疑过。
因为我从来都不逾矩,我不敢逾矩,我怕我的某个眼神出卖我,我怕我的某个动作映射我,我怕我藏不住,毕竟喜欢一个人怎么藏得住呢?
我捂住了嘴巴,甚至蒙上了眼睛,这场暗恋里,我藏拙,连怯都不敢露。
我见过他拒绝过别人,不像他,不像平时被大家所熟悉的他,但我隐约感觉到,那个才是真实的他。
明明是那么真挚的表达,被他恶劣的曲解,被同行的朋友拿来嬉笑。
我就明白,他根本就不在乎,他不在乎告白的人说了什么,他不在乎别人喜欢他什么,他不在乎被拒绝的人是否难堪,他什么都不在乎,他只是想那么做,就那么做了。
我也见过他恋爱,漫不经心,在对方身上停留的目光短暂的不能再短。
就像养了只宠物,开心了就逗逗,不高兴就不理,好像那人在他眼里就是个摆设。
我也曾不切实际的以为他是达西上校,可他告诉过我‘小浮游,那些都是假的。’
他是真的不喜欢,他是真的恶劣,只是想看有人会为了他做到哪一步。
自私、恶劣、傲慢、冷漠,才是他。
可要命的是,哪怕我知道他根本不是什么清风明月,哪怕我知道他如何的善于伪装,可我依旧无可救药的、毫不悔改的撞了这南墙。直到今时今日,我依旧无法自拔。
03
回程的路上,他喝酒了,不能开车坐在副驾。
我正襟危坐坐在驾驶位,他见状,放声大笑,笑够了,认真的看我。
我能感受到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我身上,他到底在看什么?
实在受不了这么被他打量,我微微转头:“要不要放歌听听?”说完也不管他想不想,点开歌单,随机播放。
“You're just too good to be true
I can't take my eyes off you
You'd be like heaven to touch
I wanna hold you so much
At last long love has arrived
And I thank God I'm alive
You're just too good to be true
Can't take my eyes off You”
我没想到是这首歌,是我不想让他听到的。转念一想,听到就听到吧,我不能说的就被唱出来吧。
他一直没讲话,只是不在看我,闭上眼睛,任风吹。
我透过后视镜看他,他身上的破碎感,让我莫名一愣,我没见过这样的他。
落寞的、孤寂的、游离的,他不该是这样的。
“到了。”我轻拍他。
“你怎么回去?”他没动,一张口,嗓音沙哑。
“我叫了车,应该一会就到了。不用担心我,走吧。”
“再坐会,等你的车来,我在上去。”
“也好。”我们就静静的坐着。只有彼此的呼吸声,没人想开口,我们都贪图这片刻的沉默。
我的手机响起,气氛被打破:“我走了,车来了。”
开门,下车,抬头看见月亮:“哇,岑炎,你看今晚的月亮离我们好近啊。”
我接起电话,跟他摆手,看见他好像说了什么,没听清,来不及细想,车已经在等我了。
04
自那天之后,我们又恢复如常,好似那天发生的事不存在一样。我们不曾宣之于口,但又都为彼此保密。
大家有任劳任怨的干了两个月,项目终于告一段落。
岑炎:“明晚为大家准备的庆功宴,历史三个月的摧残终于结束了,冷面阎王今天就下线了。今天都回家好好休息一下,明晚上都别迟到了,一起小酌一杯。”
“好,岑总。”“明晚见了,岑总。”“岑总也早点回去吧。”
众人散去,办公室竟只剩我和他。
“走吧,今天换我送你。”他拿起风衣,顺手拿起我的外套,往电梯口走。
“等会,我没收拾完呢。”我急忙地把东西往包里塞,出门追他。
他就站在电梯里等我,没有不耐,没有烦躁,哪怕他满身倦态,疲惫不堪。
他只是简简单单的站在那里等我,安静的,温和的。
没人说话,没有音乐,时间好像停止了一样,静的连心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没人想开口,身体累,心里累。
项目完工的最后几天,大家疯了一样地干,到现在,才休息下来,身体从高度紧张的状态放松下来。
困倦、疲惫、低沉、酸痛扑面而来。
“那天放的那首歌叫什么?”岑炎突兀开口。
思绪短路了一会儿,才反应给来,是两个月前聚餐的那天晚上。
我沉思了一下,反问他:“怎么突然问这个?想听的话,我放一下?”
他毫不犹豫地点头。我打开手机,连接蓝牙。
这首歌基本没有前奏,歌词直白简单,我觉得有点好笑,我不敢说的,这首歌都替我讲了。
“所以,这首歌是什么名字?”我很诧异,他头一次在我面前表现得这么执着。
“叫《Can't take my eyes off You》,你很喜欢吗?我记得这不属于你的音乐品味范畴啊?”我迟疑的回答。
“Can't take my eyes off You吗?”他又问。
我更疑惑,可还是点点头:“对,Can't take my eyes off You。”
他点点头,笑了,嘴唇微张。好像说了什么,可我什么都没听到。
“什么时候回去?”问这话的时候,我没看他,就像无数次和他闲聊时一样。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害怕他的回答,我害怕此后再无交集。
“后天一早的飞机。回到那边还需要进行最后的收尾工作,项目才算结了。这几个月你也辛苦了,但学到的应该不少,是次很好的经历。”他顿了顿,看了我一眼,又开口。
“小浮游,这个行业禁忌急功近利,或者说天下事都禁忌这个,所以不管以后你做什么,都要做到理智的分析、冷静的判断,更重要的保持头脑清晰,任何时候都要相信自己。你很厉害,比你想的厉害得多。”
我不知道他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思说出这些话,认识他这么多年,我追逐他,仰慕他,信任他,了解他。所以,我知道他是在告别。
时隔经年,物是人非,他再叫我小浮游,是为了说再见。
人生漫漫,这一刻,我气,我痛,我爱而不得。
可能怎么办呢,再来一万次,我也是愿意的,我还是会伸手去捧水中碎月,什么都是虚的,但是没关系。
“岑炎,你去阿根廷看瀑布了吗?”他被我的问的一愣,以为我没懂他的意思,侧头看我,四目相对。
我不知道那几秒钟,他有没有从我的眼神里读到什么,我慌忙转头:“岑炎,你去了吗?看到魔鬼的咽喉了吗?”
“大学毕业那年,我自己去的,看到了。”他的声音好沉,每个字都压在了我心上。
“岑炎,我明天就不去了,学校那边还有点事,挺着急的。后天,也不去送你了。”
“岑炎,你就做你自己吧,有点奇怪也没关系,和别人不一样也没关系,小浮游永远会站在你这边。如果你需要的话。停车吧,岑炎,也不远了,我想自己走走。”
我看着岑炎一口气说完。我有好多话还没说,岑炎啊,我对你还有好多话没说。
我好怕有一天会忘了你的样子,我好怕你真的不知道我喜欢你,我好怕你遇到心仪的女孩子,我好怕你会忘了我的存在,但是没关系,岑炎,我们,一约既定,万山无阻。
他把车子停在路边,解开自己的安全带:“走吧,一起,就当你送我了。”
平时嘈杂的街边,今天出奇的静,静到世界上好像只剩我们俩了。
多希望这条路,走不到终点。江浮,你可别太贪心啊。江浮,你个胆小鬼。
“到了,我走了,岑炎。”他就站在那里 ,看我一步一步地走远。
开门的那一瞬间,我扭头找他,他站在月光下,头顶明月高悬,指尖煋煋点点。
我的声音不大,但我猜他听到了:“岑炎,Can't take my eyes off You。”
05
实习结束,论文过审,答辩通过,又是一年毕业季。
这是一场我自己的毕业旅行。
从香港出发,转机多次,耗时几十个小时,我终于来到阿根廷。
就像当时《春光乍泄》的剧组一样,几经辗转,不远万里。
在酒店简单休息了一下,第二天中午,我去了伊瓜苏大瀑布。
我突然想起来,岑炎跟我讲过的那个传说:部族的首领之子站在河岸,祈求天神恢复他深爱的公主的视力。天神应允,所得是大地裂为峡谷,河水涌入,首领之子被卷进山谷里,而他心爱的公主却重见光明,成为了第一个看到伊瓜苏瀑布的人。
真荒唐啊,就像我和你一样,岑炎。
《春光乍泄》是岑炎带我看的,整整九十六分钟,一秒不差。
影片结束后,他说“我也想去看瀑布,既然我们一起看了电影,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这样吧,我毕业旅行的时候去一次,你毕业旅行的时候去一次,怎么样?”
我傻乐的听着他畅想,认真点头:“好,就毕业旅行!岑炎,一约既定,万山无阻啊。”
我那时候以为,他对我也是有意思的,不然干嘛约我一起呢?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他这个人就是这样,恶劣的要命,坏心思多的是,不折不扣的大混蛋。
可之后他再也没提过,我又怎么敢问?
再后来,他自己一个人来了,来了阿根廷,来了伊瓜苏。他来的时候,在想什么呢?
有想起我吗?记得我们说要一起来吗?想起电影里黎耀辉也是自己来看的瀑布吗?
我在阿根廷呆了一周,我哪都没去,我只去看了瀑布,每天都去,有时候就呆一小会,有时会发呆到日落。
最后一天,我在那个瀑布下,听了那首歌《Can't take my eyes off You》。
我的视线无法从你身上移开,我终于可以大方地承认了。
这几天,我想了好多。我想到再见面的时候,你身上的纹身。
Drop me a line
写封信给我。
那是我在你去了麻省理工之后,寄给你的。只有这短短的一句话。
我亲手写的。练了很久很久。
你明明没有写信给我。你这个王八蛋。
我想到我送你回去的那个晚上,我跟你讲,月亮离我好近。
你听懂了。你回应我了。
你说:“今晚夜色真美,小浮游。”
岑炎,你这个胆小鬼。
你执意问我那首歌的名字的时候,我就该知道的,你明明都知道,你明明那么多次都在看向我。
可你怎么能那么淡然呢?怎么能那么冷静的看着我,看着我苦苦挣扎,只是看着我呢?
你要我说那句:“对, I can't take my eyes off you”
是为了要说:“好。我也是。”
岑炎,太荒唐了,这么久,我才知道,我对你来说真的不一样,你对我很早就存了别样的心思。
你可真狠心啊,对我狠心,对你自己更是。
你的前途更重要,你的事业更重要。这些都比我重要。
哪怕你从十八岁到二十六岁都为我心动,哪怕你往后再也遇不到我,这都没关系。
你永远都清醒、冷静、理智,你永远都是高高在上的岑炎。
06
我坐了快艇,去了伊瓜苏瀑布的下面,我看到了好多小彩虹。
我离瀑布那么近,我能感受到水花迸溅到我脸上。快艇开了一圈又一圈,我不仅看到了瀑布,我还见到了自己的渺小。
我感叹这个世界之大,庆幸自己曾窥探过自然的瑰丽。
所以,没关系的,岑炎,我原谅你了。你让我见到了我从未见过的景色,功过相抵,原谅你了。
离开阿根廷之前,我买了张明信片,希望你能收到它。
我在上面写了一句话,这回就不要纹在身了。
我希望有人至死都暴裂的爱你,能让你明白爱和死一样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