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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封妃之变(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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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柴姑娘,您有福气了。皇上看中您秀外慧中,封您为美人。”
传旨的太监字正腔圆地宣读完圣旨,将那明黄色的龙纹布料重新裹好,交给北柴。
偌大的营帐内,除了他,唯有姬蓉与北柴二人。
北柴跪在地上,饶是她见多识广,此刻也生生一愣。一旁的姬蓉只觉得脑仁被炸进了油锅,翻来覆去地煎。待太监再次唤她,提醒北柴接旨,她才回过神来,腾地窜上去,在北柴接旨的手之前夺过圣旨。
“不能接!”她一把夺过,紧紧攥在手里,手指发白几近骨头。
太监吓了一跳,两只脚直跺,“这,这公主殿下,这是皇上亲自下的圣旨,您您您抢夺圣旨,这是要杀头的呀!”
姬蓉眉头拧成一个川字,眼睛却瞪得用力,“北柴是我拜请的门客,是我的谋士,我的先生,不是皇宫的宫女,更不是卖唱卖笑的娼妓,父皇不可以随随便便就立她为妃!”
太监兜着袖子,生怕圣旨被姬蓉一气之下撕了,“公主,您这,这......容国境内,国土国民,哪一个不是皇上的子民?皇上乃是九五之尊,想立谁为妃,都是他一个点头,一纸诏书的事情。何况,北柴姑娘容色倾国,被立为皇妃,那是光耀门楣的大好事啊!”
姬蓉气急攻心:“难道女人要光耀门楣只可以当妃子吗!北柴她学富五车,贯晓古今,她那样的才华,那样的能力,难道就是为了当一个半百老人的妃子吗!”
太监吓破了胆,赶紧上前:“公主!您可别说了!再说下去就不是触犯龙颜这么简单了!”
说着,又跑到还跪着的北柴面前:“北柴姑娘,您,您说句话呀!殿下的脾性刚烈,您可不能跟着糊涂呀!”
一时间,帐内仿佛刮过汹涌波涛,疯狂肆虐后,又以排山倒海之势退去。海岸重归平静,沙滩沉浸在濡湿的咸涩海水里,漫长的黑夜笼罩着漫长的海岸线,听着远方蠢蠢欲动的风,预判着,在这宁静之后,即将迎来的是回归彻底的宁静,还是,又是另一番波涛。
良久,北柴缓缓抬头,掀开冷静睿智的眸子,沉静的面庞不见风云,似乎已经接受了荒唐的一切。
“有劳公公。”
她勾唇,声音温润,眼中虽无笑意,但太监从这张脸上看不出任何攻击性,只觉得雨过天晴,春晖满地。
“替小女多谢皇上美意,告诉皇上,一个时辰后,小女便随皇上入宫。”
姬蓉只觉得她疯了,上前扣住她的手,“北柴!”
北柴却春风细雨,握上她的手,轻柔地,缓慢地将那一卷险些撕裂的圣旨从她掌心抽出来。她看了姬蓉一眼,眸底如湖水平静,没有对她说什么,转而看向传旨太监:
“有劳公公前去回话,北柴听命便是。”
太监一看当事人首肯,心中的石头总算落地,一身轻快地退出去了。
帐中,剩下影单影只的二人。姬蓉一口气堵在心口,想说话,又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走到北柴面前,想质问她为什么要答应这样荒唐的事,对上那张岁月静好的脸,又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北柴抿了抿唇,盈盈回首,看向坐在案前垂首懊恼的姬蓉,慢慢朝她走去,跪坐在她身旁,问:
“公主在生气?”
姬蓉吸了一口气,垂头,看着刚才比武打破的手背。本以为大获全胜,却不想,失了最重要的东西。
“我是气我自己,连这样的事都不能做主,不能护你周全,让你受这样的委屈。”
说话时,惘然受伤的肩膀,血液已经湿了半边的衣裳。
北柴将一旁的药盘挪过来,抬手,一层一层揭开姬蓉的衣裳,极度轻柔。
“公主待我好,我知道。但,公主胸怀大志,成大业者,不当拘泥小节。”
“可是——”
“——山阴峡被暗算,被皇后一派从边城追杀到华泱,再惨遭入狱,禁足。如今,公主重获自由,还得皇上松口,准许容国女子入学,此番结果,实属不易啊,公主。”
北柴的话在理,但她自从穿越到这个荒谬的世界以来,一直在受苦,她早代入了这位长公主的人生。现在好不容易在北柴的帮助下,看到一些希望,皇帝又要把北柴夺去,这谁受得了?
她转身回来,看向北柴的眼眸俨然濡湿:
“没有你,根本没有今日的我。就算天下江山拿来换你,我也不换!”
北柴一怔,随即掩饰掉这不自然的情绪,用干净的毛巾帮她清理血迹,将药粉洒到破开的创口上。
“公主又在说气话。天下江山之大,好比沧海,我一人势单力薄,好比粟米。沧海一粟,如何取舍,公主莫要糊涂。”
姬蓉被她气得说不出话,身子拧了过去,伤口因此崩开,血液成汩成汩淌下,不如心口一半疼痛。
北柴垂眸,看她气鼓鼓的后脑勺,心里纠了一下,绕到她身前,用另一条毛巾止血,转而道:
“公主,当初为何拜我为门客?”
姬蓉硬着脖子,本想继续生气,但她怎么忍心凶北柴,于是又乖乖回答:“因为你智慧过人,足智多谋,胜过旁人万千。”
北柴眼眸一弯,“这便对了。”
“什么对了?”
“以我的才智,公主难道就没想过,我有办法脱身么?”
姬蓉的眼睛一亮:“你说真的?!”
北柴盈盈地望着她,没有说话,只是笑,待伤口的血止住,重新包扎完毕,她才又开口:
“我能在珩域国女扮男装十数年,自然有些法子。”
姬蓉的眉毛终于纾解,激动地抱住她的双臂,“北柴,你别糊弄我,我真的会信的!”
“殿下不信我?”
“信,当然信!不过北柴,我相信你的谋略,但是,你还是要当心,父皇他见色起意,绝不会轻易放过你。到时候万一不成,你干脆公开你是珩域九公子,让他不敢冒犯!”
“此事不可。”北柴的思虑始终在姬蓉之上,更别提姬蓉现在心神打乱。她反握住姬蓉的手,纤长的葱指微微用力,“公开身份之后,不单不能脱身,被珩域那边知道我女扮男装这么多年,更是罪无可恕。更别提,‘九公子赵非’的身份是质子,如果我被发现是女儿身,那么,两国邦交便脆如薄纸了。”
那日之事,姬蓉彻底领悟到了北柴的筹谋,以及她那堪比瀚海的心胸。即便身受囹圄,也能顾及到方方面面。
末了,姬蓉答应北柴,先顺着圣旨的意思办,并在宫门口等她,等到亥时,北柴一定出现。
“说好了,亥时。”姬蓉反复确认。
北柴颔首,绝色的面容平淡冷静,只是看向姬蓉的眼神时,多了一丝贪恋。少倾,她从脖颈取下一物,那是一根手指长的短笛,细细的,用一根银线穿着戴在她脖子上。
“此物,殿下收好。”她道。
“这是什么?”姬蓉问。
“我这些年在八川,有些朋友,倘若有何意外,公主便吹响此笛。”
“这笛子有何用处?”
“此笛一响,会有一只绯色灵鸟来找殿下。彼时,殿下写一飞书绑在它腿上。就写‘山水有变,风声更迭’。我那些朋友,便会从八川各地赶来,听命于殿下。”
彼时,姬蓉爽爽快快地就应了。因为她笃定,在亥时之前,她能在宫门口等到北柴。
殊不知,北柴俨然在处理自己的后事——周身绯色的灵鸟,便是“泣血鸟”,隶属八川最大的情报网组织“风声”豢养。而北柴,正是风声的当家主人。
山水有变,风声更迭。便是说,风声的主人遭遇不测,俨然易主。
她是怕,万一她那个办法真的不行,那么,她便用护腕里的毒针。
自尽。
姬蓉是不知道的。她甚至没看出,北柴看她的眼神出现了贪恋。只以为那贪恋,以及她唇边噙的浅浅的笑,是坐拥脱身之术的愉悦。
她高高兴兴地告别北柴,身上的伤全然不觉着疼,帐帘一掀,唤上长安等一众随从离去。
直到,她在宫门口从白天等到晚上,一直等到亥时一刻,两刻,三刻,等到亥时过了,敲响了子时的梆子。她才恍然醒悟,北柴为何要将这短笛给她。
彼时,乌云笼罩着明月,四周漆黑一片,唯只长公主马车前方这一豆灯笼微光。
姬蓉望着沉重的宫门,鬓发飘到眼前,粘上睫毛,扎得她双眸刺痛。
“长安,你说......北柴是不是,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