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女妖心录》帝玄邪机

149、一百四十八，神启（四）

　　钢铁有到底有多坚硬？应该是没有战士的骨头硬的，若不然，怎会是这铁弓先折断呢？
　　梅丽摔倒在泥泞里，鲜血染红了视线，折断的刺刃打着旋扎进她身边，周围全是野兽的尸体，怕是有五十多只，梅丽想要笑一笑，对自己的战绩微笑，只是脸部的肌肉像是冻住了，就像现在她的全身一样。
　　身边传来低低的兽吼，它们在迟疑，绕着梅丽打圈，它们不知道现在躺在地上的女人是不是会再一次跳起来，挥舞比自己的爪牙还要锋利的刀刃，去收割自己的魂灵。
　　转了一刻钟，野兽们渐渐失去了耐心，它们准备冒险，利爪在泥泞里刨动，翻出腐烂的树叶，让空气里多一份腐朽的气息。野兽们逼进，齿牙间流出腥臭的涎水，几乎滴在梅丽的脸上，梅丽的眼瞪得很大，看着近在咫尺的野兽，而身体，却怎么也动不了了。
　　就这样了吗？
　　她这样想着。
　　直到——
　　黑色的身影，从天而降，黑色结晶织成华丽的翎羽，那硕大的羽翼折射着漫天的星光，映在梅丽的眼睛里，让她如坠梦境。
　　女孩儿轻笑着，她脸上镶着黑玛瑙般的面甲，形状像一只六翼的蝴蝶，那结晶仿佛是活的，有墨色的纹路不停的流动，神秘的，来自异世的篆文细细的铭刻其上。女孩儿看向那些野兽，野兽们瑟瑟发抖，动物的本能给予了它们对实力的明晰，它们一瞬间撒开了爪子，用比扑食猎物还要迅猛的速度逃跑。
　　女孩儿又一笑，面甲下露出红润的双唇，弯起一个姣好的弧线，野兽们一震，仿佛撞在了不可见的屏障上，它们绝望的再次冲刺却只是困兽犹斗。
　　女孩身后的双翼动了，发出水晶碰撞挤压的声音，翼上的翎羽，那些菱形的尖锐的刀刃纷纷脱离了本体，浮在她全身左右，像是列阵的军士，随着无声的号令，突然化作了无数的乌光，划破天宇。
　　梅丽这才知道，原来这世上还有比自己的箭还要烈的箭矢，那漫天的黑光，这华丽的死亡景致深深震撼了她。
　　鲜血的气息一瞬间充斥在空气里，比任何时候都来得浓烈，梅丽看向四周，近百只魔兽就这么同一时间被射穿，林立的黑水晶之柱反射着森严的杀意，它们渐渐消散，化成黑色的粉尘重新回到少女的羽翼上。
　　梅丽躺在地上，静静的看少女落在她身边，少女手中握着一柄三尺长的水晶剑，剑锋指着她的脖子，剑尖凝冻，划出一条完美的直线。
　　凶器抵在梅丽的脖子上，只是锋寒就划出了一道血口，看着梅丽苍白的面孔，少女止住了手，她眼里现出迷惑——
　　她觉得眼前的景象如此熟悉，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自己曾经做过相同的事情。
　　那是一个蛮荒的时代，名为九尾的怪物从大地里凝聚出了形体，那时候，她远远的望着人类的社会，看这些生命短暂的人拼命的活，残酷的气候，还有肆虐的妖兽是他们的天敌，普通人类往往活不过三十岁。而他们有一位伟大的王，有一座神话般的城，谁也不知道那王来自哪里，王只是一直不老，用睿智而悲切的目光看洪荒里的万民，人类崇拜他，称他为神人。
　　九尾看得多了，便产生了向往，这原本只是一种轻微的悸动，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被越来越放大，九尾的心里空无一物，她能感受的只有这份悸动。
　　又过了千年，这种冲动酝酿得愈发香醇，但九尾不能就此离去，她有责任，她要守护女娲之座——那是它母亲的王座，九尾守护了亿万年，在她的意识形成之前，她的身体便已经守护了更多的年月，谁都无法和它匹敌，只要站在大地上，地脉的力量就供它挥霍，那是星球意识给予它的无上权限。
　　大地的魔兽，所有拥有灵魂的生命最大的敌人，她却偏偏生出了亲近人类的想法——尽管她已经毁灭了无数次她所向往的族类。
　　宇宙的法则就是如此奇妙，一些可笑的漏洞和偶然，便造就了不该存在的悲剧。
　　终于有一天，九尾站在一个人类女孩的面前，那女孩有墨云般的长发，一双瞳仿佛能看穿灵魂，她站在一片花田里，手里提着藤篮，粉色的小花连着花茎躺在里面，她挥手擦去额头的汗水，回头，却看到了人类传说里最不祥，最可怕的存在。
　　“你叫什么名字？”九尾直接询问女孩的灵魂。
　　“香音。”女孩回答。
　　“你的身体和灵魂，就借我用吧。”九尾如此说道，那时候她还不知道面前的女孩儿，给了她什么。

　　梅丽慢慢坐起身，她诧异的看到女孩儿的泪水，从黑晶面甲里流出来，她手上的剑颤抖了一下，然后消散了。
　　面甲崩溃了，随着一阵清脆的叮铃，她全身的黑晶都分解消散，化成黑雾融进少女的身体里，她颓然的跪在地上，缓缓闭合的眼帘生生割断了流泻的泪水。
　　梅丽不知道面前强大的少女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却有无尽怜惜从心底升起，她坐了好一会儿，踉跄着在地上摸索，借着微弱的星光，她终于找到了散落的行囊，取出食物和水，胡乱的塞进嘴里。她没有停下，她又去摸索，找回西格妮的尸体，用干净的棉布擦去她脸上的污水，用仅剩的一张雨披盖在牧师的身上，她再去摸索，却怎么也找不到利兹了，那个胆小的男孩儿出自一个没落的贵族家庭，他想要证明自己，想要找回失去的荣誉，家里把所有的钱都拿出来供给他学习魔法，他也足够的勤奋，只是，面临战斗，他终于无法战胜心中的恐惧。
　　那样的孩子本就不该当什么冒险者，梅丽叹了口气，远远瞥了瞥那个奇异的少女，少女一直跪在那儿，头低垂着，看不清表情，也不说话。
　　而这林地里，只剩下静谧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