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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3、隙间风协奏曲·Ⅺ ...

  •   从视野中双手的尺寸来看,他此时的年龄应该不大。
      望月良夜指尖发麻,他推测自己已经保持一个姿势很长时间没有调整,因此血液不循环。
      他从黑暗处挤向一点光亮,从脸颊和胸腹都传来灼痛又很快消却,是硬要过去造成的擦伤,还好,没有见血。

      但紧接着,望月意识到——
      那是火。

      他的记忆很混乱,车底的炸弹,变形的车门。他见过那些跳动的红色后,只记得Gin把他丢进了安全屋的大门。至少可以锁定时间点,一定是Gin还是他监护人的时间段,他或许还没有被转交给Vermouth,但安全屋外的建筑风格可不像在日本。
      跨国任务带小孩?

      坐在一旁的银发青年显然不知道自己被小东西身上借宿的成年灵魂吐槽,他无声地坐在沙发里,桌上是散乱的纱布、止血钳、剪刀等急救用品,还有两枚沾血的子弹。事后毫无疑问会被妥善处理掉,那就是这小孩的工作。

      Gin的呼吸声几近于无,房间里只有望月良夜靠近他的脚步声。他认真端详着年轻杀手的脸,结果发现白种人花期短的刻板印象在Gin身上并不明显,唯一能让望月推测距离他失去所有过去多久的只有头发的长度。

      他目光下移,看向伤处。
      血液完全浸透了纱布,猩红仍然在蔓延。Gin的止血处理做得很及时,但他们这里没有缝合的工具和条件。
      当然,Gin看起来也完全没指望一个孩子能突然学会医疗精通。毕竟他姓望月,又不姓宫野。

      如果放着不管的话,Gin的情况当然不容乐观。他们被伏击了,支援什么时候才会来呢?也许比同僚先赶到的是对方雇佣的追杀者。
      他大可以就这样放着不管,冷眼旁观自己的仇人兼监护人就这么死掉。就算有谁上门把他干掉,跟Gin一换一也是稳赚。可是,这伤势又不是他造成的。

      在看到孩童上前一步时,处于生死夹缝间的灵魂轻声叹息。
      他知道自己会怎么选。
      二十五岁的望月良夜会犹豫,现在的小孩还没那么多考量和权衡利弊,他一共才活了几年?脑子里装得更多更重的还是最开始父母灌输的观念。

      ——见死不救是不对的,良夜。

      他径自进了厨房。
      望月向来运气不错,他很快就挑出了一把趁手的刀和干净的玻璃杯。全程Gin连个转头的动作都没有,纯粹拿他当空气看。

      凑到Gin视野里的是装了一个杯底血液的玻璃杯,它被孩子单手举着,凑到他脸前。

      “给你。”望月说:“量应该够了。”

      Gin的目光从杯底的血液移到他脸上,接着屏蔽掉那副惹人厌烦的认真表情,看向他另一手中的刀和手腕处还在流血的伤口。

      年长者忽然感到太阳穴突突跳,就为自己带出来这么一个蠢得差点让他笑出来的傻子。他知道要把一个与他有仇恨关系的孩子养大很不容易,但他以为自己要面对的是报复性的刺杀,这对Gin来说很容易,他也是这么过来的——但望月良夜打出的是他无法应对的废牌。

      他去接小孩的时候Stinger明确跟他说过实验效果,荣传研究所为之奉献的基因改写实验最被寄予厚望的就是在望月这群实验体身上实行的“HEAL(速愈)”,他们想要令这些实验体的细胞活性和复制能力增强,用人话说就是自愈能力极强。
      但是这批实验体里最后只有望月一个活了下来,他也并未表现出比常人更快的愈合速度,被判定为失败品,Gimlet请示后,BOSS决定也不浪费资源,将他丢回给Gin。

      至于HEAL系列实验本身,因为宫野夫妇带来了同样研究方向更好的替代品“银色子弹”同样被BOSS废弃。组织拨给荣传研究所的实验经费被削减,Stinger为此还跟素未谋面的“地狱天使”宫野艾莲娜结下了梁子。

      他会知道这么多,是因为他从来不止看着眼前的任务。
      望月则貌似跟他正相反,他只看得见需要被救的人。

      Gin接过那个玻璃杯,没问任何问题。HEAL实验不是失败了吗?——他不傻,望月良夜也应该不是白痴。
      小孩用行动出卖了自己。

      咔嗒。Gin在他不解的注视中将玻璃杯放到桌上。

      “过来。”这是监护人今天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望月已经站在他面前,小孩不清楚自己还能往哪里“过”,一时没动。直到不耐烦的Gin伸手直接把他拽向自己,负伤的成年人力量依旧不可抗拒,他迎面扑在沙发上,又被Gin拎着衣领拽起来。

      他长得很像Chardonnay(霞多丽)。
      Gin颇有几分后知后觉地发觉这点,因为他很少关注被自己杀死的对象。他是唯物主义者,没有信仰,不怕地狱和轮回,不做梦,自然也不会见到鬼。他透过这张柔软无害还未长开的脸,认真打量着望月良夜皮肉下的骨相。刻薄锋利。

      他毫无惧意地看过来,跟他那警察父亲同样颜色的虹膜里混入属于Gin的一丝深碧。望月在盯着他的眼睛。
      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那样。这小孩的辞典里缺少“自不量力”这个字眼,完全没学过射击就想一枪爆掉他的脑壳。

      接下望月良夜的时候他还是太年轻了,而且杀人没有扫好尾巴。最开始自愿领走这孩子的人是Vermouth,但BOSS先问过他,他不知有备选项,只觉得敢在被灭门的时候还想反杀的小孩就这么死*略微*有点可惜,才闹来这么一个大麻烦。
      这点可惜现在给他带来了回报。

      “转过去。”小孩被他拎到怀里坐着,这个姿势并不舒服,看得出来望月的无措,但他没有反抗。
      谁给你不会被杀的错觉?

      Gin带着薄茧的指腹抚过小孩后颈,颈骨纤细,他单手就可以折断,只要一个刹那。他将衣领拉下,布料的褶皱很快变形——接受现况的望月良夜正试图找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坐下,他还回头瞥了眼Gin的伤处,不知道他是在琢磨怎么避免碰到还是如何假装不经意间一肘捣上去。

      很有欺骗性的一张脸,很没有威胁性的内核。如果当时把他交给Vermouth的话,现在大概也会是一副令人讨厌的神秘主义面孔,但天赋却能得到更好的发挥。不过,Gin不会再为他感到可惜了。

      “为什么这么做?”

      他能感觉到伤者炽热的呼吸喷吐在后颈处裸露的皮肤上。都到这一步,小孩没有还要向他隐瞒的必要,望月异常坦然地开口:“因为想亲手杀死你。”
      所以你不能死在这里,因为这种原因。

      有过正常父母的孩子就是这样,真正被打成“原生派”从小到大都在组织里成长的代号成员们从小就抛弃了这些多余的想法,任务结果最重要。如果不是在他手里,望月多半会成为HEAL系列推出来的成功作品,接下来的人生是辗转在各个实验室之间。
      居然也算好结局。

      “愚蠢。”

      望月没等到反驳的机会,因为Gin话音刚落、他后颈处就是锐痛。他看到跳跃的火越来越近、噼啪声是他被点燃的神经末梢,这种痛感和注射器刺入皮肤和割开血肉统统不同、Gin的体温比他高、他几乎完全被包裹住,僵在原地不动,却冷得颤抖起来。

      Gin感觉得到小孩在颤抖,但对方仍然没有挣扎——反抗在这里不被默许。他不对望月做什么,不代表望月有权拒绝他。

      对Gin来说他还太小了,他甚至还没长到有能力伤害自己的监护人的年纪。望月一只手按在他手臂上攥紧,但被修剪得圆润的指甲边缘当然无法隔着衣料掐到什么;他跟监护人一样安静,只是呼吸声越来越乱——多半是因为失血。

      但以防他从怀里窜走以至于失去一块皮肉,Gin还是富有耐心和前瞻性地用没被望月抓着的另一只手拦在他身前,因此能感觉到那颗稚嫩的心脏隔着布料和骨肉,跳动的节奏正越来越快地叩着他的掌心。

      而望月只觉得自己的意识像是沉在水下,从伤口处传来的吮吸感是他完全陌生的。

      “呼吸。”
      Gin的声音把湿透的他打捞出来。

      在他反应过来前,成年人已经用虎口卡住他下颌,单手捏住他的脸让他张开嘴。空气涌了进来。

      小孩背靠着他的胸膛慢慢滑了下去。Gin把他拎起来,暂时没丢开。从伤口深处传来细密的麻痒感,他知道是身体正在自我修复,余光扫过那个杯底没用上的血,又落回汗涔涔地闭上眼的望月脸上。

      望月自己手腕上的伤口反而不见愈合,仍在渗血。后颈则被咬得太深了,Gin低头扫走那滴血珠,给伤口完成消毒,帮他纱布缠过两圈。
      知错不改的死小孩,说想亲自杀了他。

      等望月恢复意识就发现Gin带孩子的风格变得更加狂野,虽然受伤是很没必要的事情,但带着一个这么好用的活体血包时,致命伤也不再成为能让人退却的威胁。他通过组织内网看Gin的任务完成列表,总觉得奖金也该有自己的一份。

      这样的时间没持续太久。
      等他再一次作为唯一幸存但失败的实验体从宫野夫妇的“银色子弹”实验室中离开后,望月没再被投入任何实验。估计BOSS也怕再遇到这样的情况,科研组把他看作灾星。

      他很久都没再见过Gin倒是真的,直到他拿到Margarita这个代号的那一天,Gin给他寄来琴盒。怎么看都像装狙击枪的,望月那时以为前监护人是一时兴起想要嘲讽自己,没想到后来Gin初心不改地把生日礼物从他十四岁一直送到二十四岁。

      咔嗒。
      他打开琴盒,里面是一把烧蓝做得极其漂亮的长刀。他师从Gin学习如何杀人,唯一自认拿得出手的是近身战。可刀再快也快不过子弹,现在是热武器的时代。他自己想到这件事也偶尔气短。

      里面还有一封短信,说是信其实只是血染的便签,金贵的是上面的字迹,罕见的应该是Gin手写。大意是这是某位有名的刀匠的遗作,因为他做出这把刀后,Gin就杀了他。这是他最好的一把刀,也是最后的一把刀。

      真像一个邀请。

      打开的琴盒内侧在灯光下微闪,他伸手摸过金属边缘:“The kindest use a knife becaruse,the dead so soon grow cold.”

      很好,他不禁露出真心的笑来——Gin在等他。
      等这个由他教授如何杀人的徒弟来亲手杀了他。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73章 隙间风协奏曲·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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