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人春》布泉子

2、寻春

　　方好回忆到这里一直在想，谢逸这么好的人怎么被她遇上了，真的是上天开眼。

　　她又想了想：也许是老天看她苦日子过太久了，给她的赏赐也说不定。

　　总之遇到他以后方好觉得曾经她遭受的苦难都是为了遇见谢逸。

　　这样快乐的日子过了很久，久到回忆二十多年的人生时，谢逸陪着她的这些时光占了大部分篇幅。

　　可是现实告诉她上天并没有开眼。

　　这段时间，方好总觉得谢逸对她有些过度热情了。

　　他送给她曾经她喜欢却没舍得买的礼物。还总是在两人温存时说一些永远爱她的话。

　　他以前从来不说。

　　方好感觉有些不对劲。她告诉了连宜人。

　　可是连宜人跟她说她家谢逸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男人。让她身在福中要知福，别再乱想了。

　　方好陷入自我怀疑中，难道真的是她想太多了？

　　她也希望是她想太多吧。

　　画面一转。

　　那天她记得那天晚上她闯进宾馆时，床上的两个人还在赤身裸体的拥抱着。谢逸看着来人是方好，没有多说一句话。

　　那个女人，和她有点相似。却比她更多一分妩媚动人，此刻眼尾微红，不用想也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方好感觉自己是全天下最大的笑话，她感觉后面服务生的目光已经让她尴尬的无地自容。

　　“谢逸……分手！ ”

　　转身跑出这间让她恶心的房间。

　　她出门着急只穿着一身居家服，方好想着临城的秋天为什么那么冷。

　　她突然怀念起凤县，她记得那个时候谢逸陪着她，连深秋的时候都是暖暖的。

　　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就像是刚遇见谢逸那次一样，不过上次是害怕，这次是真的像在心上挖开了一个口子。

　　方好搬出了谢逸的房子，搬进了单位分配的公寓。
　　七年的感情说散就散了。

　　方好走出那套房子时，她想还好自己已经不是七年前那个小女孩了。她已经有能力照顾自己，不然不知道落的一个什么境地呢。

　　连宜人听到这件事也是很不可置信，气冲冲的跑去质问谢逸，最后气的要打他。

　　最后还是谢逸打电话给江崇让他来弄走连宜人。

　　今年的春节要来了，看到大街上红红火火的装饰时，方好第一感觉是孤独。

　　这么多年，一直都是她和谢逸在一起过年甚至所有节日都是他陪着他。

　　谢逸这两个字好像是刻在咽喉，方好一个人在家时无意识就会喊出这个名字。

　　也许是洗澡的时候忘记拿毛巾的时候，还有做好饭端在饭桌上的时候，当然了有些时候做梦也会梦见他，还有半夜噩梦惊醒的时候。

　　方好在这几个月里学会了抽烟。

　　后来有一次，大概是年后快要入春的时候，她走在医院里遇到过一次谢逸。

　　他还是那么潇洒自如，就像方好第一次遇见他时。

　　她当时很想问问谢逸来医院是怎么了，哪怕就是以一个熟人的口吻。

　　谢逸看到了她，远远的望着她。

　　隔着人海。

　　还是谢逸走了过来：“方好，”

　　方好下意识就想跑走。

　　却被谢逸拦住了去路：“我真的只是想跟你道个歉。”

　　方好的厌恶写在了脸上：“不需要。”

　　谢逸：“没有福气陪在你身边，但还是希望你幸福。”

　　这句话方好听着是满满的讽刺感。

　　“没有福气？”

　　是谁先出轨的？

　　方好把手插在白色大褂外兜里，快步走了，背影有些狼狈不堪。

　　谢逸居然祝她幸福？可笑至极！

　　又是一天凌晨。

　　现在方好已经习惯了上班上到大半夜，然后自己开车回到空无一人的公寓，有时连澡都不洗就睡下了。

　　她已经又习惯一个人生活。

　　这样宁静的痛苦持续到那年初秋。

　　那天下午方好接到了连宜人的电话，她说她从江崇和谢逸的聊天记录里发现了秘密。

　　方好听见她抽噎着说话，断断续续的已经连不成一整句，便直接开了车去找她。

　　只要有关谢逸的新信息对她而言都是好消息。

　　因为她没有勇气去询问谢逸的近况却还想知道。

　　路上方好心里很担心，为什么连宜人哭个不停？为什么把她的心都哭乱了？谢逸到底怎么了？

　　方好的身体已经颤抖不停，听完连宜人开口的她感觉冷意顺着脊背爬上来，蔓延全身：“你说……谢逸……死了？”

　　最后一个字已经劈了音，因为她真的不敢相信，那个拉着她帮着她走到如今的少年，明明那么强大的少年。

　　怎么会突然……

　　哪怕他不是人，出轨在先，但是方好不可能接受的了。

　　连宜人眼睛已经红肿，声音也在发抖：“而且他之前出轨是……是他做的一场戏……他遗传了他爸的肝癌……！”

　　说完这话，连宜人已经不能发出声音，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而方好又能比她好吗？

　　那种感觉好像是心上已经快要结疤的口子被人生硬的撕扯开，还用锥子钻出了一个大大的血窟窿。

　　明明是那么老套的剧情……

　　她浑身的血液都像被凝结了。

　　春天的暖风从那个窟窿吹过来又吹过去，好像在一遍一遍地提醒她，痛吗？

　　怎么能不痛？

　　她的爱人死了，死在春分前一天。

　　她明明已经将谢逸从那座小城拉了出来。明明他们那么相爱，他们的生活越来越好，他们善良，一切进展都很正常。

　　可是天灾人祸又那么无法挽回。

　　──

　　谢逸可能想不到他瞒的那么好，最后还是被这个笨蛋知道了。

　　他最初知道自己得了肝癌时，命运弄人，和他父亲一样也已经是晚期。

　　他突然就想起来当时他问方好为什么那么想学医。
　　本来以为方好会说一些大义凛然的话。

　　但是方好愣了一下，缓缓开口道：“学医是因为我妈妈当时在医院治不好，拉回家了，那时候我就慢慢的看着她被病魔折磨，她的体温慢慢的流失掉，她的手好凉好凉。我却一点办法都没有，我不想再亲眼看着我身边爱的人这样了。”

　　所以谢逸决定用他的人生最后一点时间演完这场戏。
　　他不想看着方好再经历一遍挚爱离去却无能为力的痛苦。
　　他明明算好的，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她不会带着这些愧疚悲伤活下去。

　　那个在春天里活泼开朗的女孩就应该好好的，然后在春天里再遇到一个很好的人，结婚生子一辈子无灾无病啊。

　　失算的是方好后来知道了。

　　谢逸人生最后的时候，感觉人生像走马灯一样，各种情景在他面前闪过。

　　前面都是灰白色的，是爸爸妈妈跟他再见的样子，亲戚邻居对他指指点点的样子，是那些人对他一口一个扫把星的样子。

　　只有方好走进了画面，软软的少女小心翼翼地问他疼不疼。

　　画面变成了彩色。

　　他不禁想着：要是我还有明天就好了。要是她身边的人还是我就好了。

　　果然还是不甘心啊！

　　谢逸最后一刻一直这样想着：还有明天就好了……还有明天就好了……

　　可惜再也没有明天了。

　　他死在春分前一天，死在他遇见她的第7年，死在她最爱的春天。

　　──

　　又是一年春节，城市里到处红红火火的，好不热闹。
　　连宜人和江崇的婚期已经确认了，就在三月初，天气也算得上暖和一些了。

　　那天方好去了，穿着连宜人认真挑选的伴娘服。

　　连宜人其实并不想叫上她，倒不是因为关系不好，而是怕她受不了这样的场面，对于她来说到底是有些残忍。

　　但是方好坚持要来。

　　婚礼在室外举办，现场布置得很到位，江崇为了给连宜人一个最棒的婚礼，只是准备这些就花了大半年，化妆师都是千里之外请过来的。

　　那天连宜人光彩照人，方好为她打心眼里高兴。

　　方好以前确实是一个有些理想化的人，她总是觉得以后的人生一定是美满幸福的，就像连宜人现在这样。

　　但是当她走过了爱恨嗔痴，生死病痛，相遇永别，她才发现原来圆满健康，平淡幸福竟是最大的痴望。

　　台下亲朋满座，只有方好旁边有一个空位，她看着套着洁白的凳罩的空座上发呆。

　　是江崇特意为谢逸留着的。

　　没有人知道那天方好在想什么，但是来人都知道那天风好大。

　　“风好大，谢逸，我知道你一定来了。”

　　──

　　连宜人收：

　　见字如晤：

　　宜人，我真的没想到当年我们看的狗血剧情会发生在我身上，但是我好像也要对你说出这句话了：当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可能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了。

　　不要太伤心难过，离开对我而言更可能是一种解脱。想留下一封信，想了想，我身边也没有什么亲人了，还是留给你吧。

　　你知道的，我是一个没什么主见的人，自从上大学来到这个城市，我就一直跟着谢逸。当年他来的时候，我还没来，他帮我摸了两个月的路，他如今走了，我却还在。

　　我没有什么大志向，曾经的梦想就是当个医生，然后给谢逸做一辈子小媳妇。他走了，我也并没勇气去一个新的城市重新开始。

　　但是我每天啊，每天就走着我们一起走过的路，去我们一起去过的小餐馆吃饭，回到曾经有他的家。你说我怎么能不能难过呢？

　　我曾经年少的时候也不相信一眼万年，我当时跟你说，我说：男人那么多，干嘛非要非谁不嫁。可是一个人在你生命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后，你就会发现，好像真的给他不可了。

　　宜人，我好累，我好想回到凤县。

　　怎么办，又是一年春天，我最喜欢春天了，谢逸他好聪明 ，死在我最爱的季节，我一辈子都忘不掉他了。

　　我想我也了无牵挂了，曾经以为有了谢逸就不再是孤身一人了，没想到现在我还是一个人。江崇对你很好，我也放心。

　　宜人我走了，不要为我难过。

　　愿你平安顺遂。

　　──

　　方好现在好想睡在春天里，因为她好累，身后一个人都没有。

　　没有谢逸的这一年过的好长。

　　终于呼啸的风声在耳边穿过，瞬间江水将她包围，所有的感知都被缩小了。

　　好冷啊，她想要是谢逸的那件外套还在就好了。
　　她真的好怕冷啊。

　　恍惚间她看到谢逸的背影。

　　谢逸，你怎么不等我，怎么把我一个人丢下啊，你怎么舍得……

　　你别丢下我。

　　你等等我，你等等我。

　　最怕冷的她在春分前一天，死在了冰冷的江水中。

　　谢逸，我来寻你了。

　　（全文完）

　　愿天下所爱皆为所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