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喜雨微寒

10、10

　　今天是五月中旬的周末，我正坐在开往静姝所在城市的班车上。窗外迅速向后移动的景物，提醒我的懦弱。
　　我已经决定不再趟这摊混水。颜初是何人？一个过客，一个即将同前度情人重拾旧欢的陌生人，与我何干？近君情怯？那是抬举他了。不过，方伊人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却在我脑里萦绕不散，
　　“昨日种种昨日死，你说对吗？”
　　可又说明了什么？
　　静姝开门，我从她眼睛的倒影，看到个落寞的女人。猛地扑向她，用力拥抱着，
　　“静姝，我失恋了。”
　　等弄清来龙去脉，耳朵不免受到一轮轰炸。
　　“暗恋林日南，已经是前车之鉴，这下又惹个连面目都未曾见过的？这倒也罢，那干啥要走？以前的女人回来，你就干巴巴的退却？为涵，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我不想争。”
　　“别说争，连面对结果的勇气都没有，胆小鬼！”
　　“回去后就知道结果了。”
　　见我甚无反应，她缓下来，问：“你真的想要孤独终老吗？”
　　“一个人无忧无虑，不是挺好吗？”还有心情幽默。
　　“你现在一个人，也不见得优悠自在。还不是为个男人牵肠挂肚，凡胎俗骨，六根未净，学什么老师傅说禅？贻笑大方。”
　　我听着暗觉有理，无话反驳，转与石鲁生打趣：“人家说，孕妇供孩子营养，脑部容易缺氧。怎么今个静姝有了，反倒出口成章、字字珠玑起来？”
　　他笑，刚想开口便被静姝打断，
　　“于为涵，你是拐着弯嫌我蠢，是不？”
　　“你能听出来？果然进步了！。”嘻嘻笑她。
　　“你行，看哪时就会有人收拾你！”她恼怒的搁下狠话。不多时，又带头先笑起来。与老友相聚，心情像苦茶里加蜜糖，冲淡了许多郁闷。
　　静姝的婚礼热闹。帮她记着习俗、挡酒、换衣服，忙得晕头转向，但看着她幸福的笑颜，又衷心为她感到高兴。其间，静姝有意要介绍伴郎给我认识。据说，对方是石鲁生的同事，年青才俊一名。君子有成人之美，我笑笑，闪身避开，把机会让给了身旁的一众姐妹。
　　曲终人散，尘埃落定，我与钟蓉回到酒店休息。钟蓉说有事，今天才赶来。在婚宴上，替新娘挡的酒几乎都灌到她肚子里去了。我疑心，怕她和林日南之间，发生了什么。但若不肯说，也由她了，谁教情之一字最恼人。
　　扭了条热巾让她敷脸，自己准备梳洗，被她叫住，
　　“为涵。”
　　“嗯？”
　　“我很后悔和日南在一起，如果他选择的是你，该多好。”没有示威，真切的是叹息。
　　“吵架了？”我面对她坐着。
　　她摇头，拉下毛巾，认真的说：“文通病了，确诊是鼻咽癌。”
　　我下意识一呆，“严重吗？”
　　“是初期，只要接受治疗，治好的机会很大。”
　　“那你就不用担心了。”
　　“我想回去照顾他，毕竟多少与我有关。”
　　“怎么说？”
　　“他平常抽烟就抽得凶，饮食不定。我们分开后更加厉害，还常喝酒喝到烂醉。医生说这些都是病发的诱因。”
　　“那纯粹是个人行为。道义上，你没有必要这样做。”
　　“可是我心里不舒坦。”
　　“林日南知道吗？”
　　“消息还是他告诉我的，文通的主治医生是日南的师兄。”林日南的量度也大，应是对自己有信心。但他不了解钟蓉。
　　“你要照顾范文通，林日南没有意见？”
　　“还没有跟他说。我不能拖着他，我想分手。”她很难过，可话语的坚定不容置疑。
　　“你到底爱谁？”
　　“日南。”没有迟疑。
　　“为了以前的男人，而放弃自己的爱，不是很傻吗？人家也不见得要领你的情。”
　　“我只是做应该做的事，至少我的心会好过点。”爱情是自私的。有时候的故作大方，只会扼杀了爱情。其实，也许有更好的解决方法，但她选择了最难的一种。我怕待范文通病好了，钟蓉两手皆空。
　　“钟蓉，你会后悔的。”
　　“不会的。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不会后悔。”刹那间，我羡慕着钟蓉的勇气，那是我所缺乏的一样东西。

　　回到本城，仍有去“蒹葭”，依旧互通留言。没有颜初的踪迹，如水过无痕，又或是心虚，不再提我无端的失约。他未曾刁难，大概是忘了。丁袂拿了颜初要转交的书给我，顿觉心中有愧。
　　“怎么不见方小姐来？”连带那画都消失，换了幅风景油画挂在相同的位置。
　　“她回法国了。”丁袂觉得甚是惋惜，“她当初就是为了去法国深造，才同我哥分手的。回来是因为画展，画展一完，她就走了。”
　　“‘无题’也是她拿走的？”
　　“我哥还她的。”原来如此。正式割断过去吗？不知名的欢喜，在我心里乱窜。
　　“她还爱你哥的吧？”
　　“怎么可能？他们现在是好朋友，不谈感情事了。”
　　不对。方伊人对那画的深情，不是一句好朋友就能解释的。“昨日种种昨日死”她很清楚与颜初是不可能的了，偏偏又斩不断情丝，所以才装作若无其事的维持着两人的关系。那男人是否能看穿呢？感情迟钝症的患者，真正是不分男女的，像我，像颜初，皆是愚钝智障儿。

　　林日南主动联络我，我知道是为了钟蓉。
　　“她要分手，原因是不想拖累我。多可笑，她却宁愿被另一个男人拖累着。”他无奈的向我倾诉。
　　我无言以对。他选择了这个女人，便要承受爱这女人的所带来的喜或悲，与人无由。
　　“我会等她的。”这句话很诱人，可惜对象不是我。也许早两三个月听到这话，我会感动得掉泪，不过已经与我无关。但看着老同学这般痛苦，多少有点不忍。
　　“等多久？范文通的病，不是一时三刻就能好的。”
　　“不知道，或者一年、两年，或者到我不能再等的时候。”
　　“那，祝你早日等到。”
　　“谢谢。”
　　他停了停，突发感慨，“为涵，怎么我爱上的不是你呢？”
　　“幸好你爱的不是我。”
　　“为什么？”
　　“你会比现在更惨烈。”我开他玩笑，心里真正释怀了。
　　他也笑，说道：“其实，我曾喜欢你的，只是你一直不知。”
　　“别开玩笑了。”
　　“我说真的。” 他正色面对我，然后唏嘘的说：“不过你好骄傲，我几次的示好都被损，之后就不敢再造次了。”
　　我怔忪半晌，没想到会挖出自己的陈年旧事。我骄傲吗？那是我的保护色罢了。少不更事，原来就是这样互相错过的。
　　“都过去了。”
　　“再见到你，你像变了许多。如果没遇见钟蓉，我们可能会一起吧？”钟蓉也说过这般的话，真教人无力。
　　“不会的。”
　　他有点错愕。我微笑着，
　　“因为没有如果。”
　　他明了的点头，低头喝着咖啡。
　　咖啡馆里播放着我们以前曾经熟悉的旋律。在明亮的午后，婉转缠绵的歌声，让人暂时沉溺往事，就此缅怀着一去不返的青春年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