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契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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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刚巧从府外回来的萧择益也听到了王清君这句石破天惊的话，脚步顿在房门口。
乐绥却不知为何突然朝门口看来，两人的眼神即刻交织在一起。
萧择益率先反应了过来，大踏步走进屋内，同时招呼王清君：“详细讲讲。”
王清君口齿伶俐：“长孙殿下离开西京之后不久我等便将王爷王妃护送上了归宁山，节度使早先同殿下商量过的在殿下师门旁侧搭建那个小院儿刚好建成，虽然不及殿下从小住的屋子顺心，但位置到底更靠前山来往方便，这次王爷王妃便先住了进去。”
乐绥眼神清澈而殷切地看着她，等着她的后话，萧择益随手拿过鹤祐递过来的热帕子擦手，也凝神听着。
“约半月前王妃就一直觉得胃口不好，留守归宁山的人只以为是换季的缘故，直到太史令听说此事亲自来给王妃诊治，这才发现王妃竟已有了一月有余的身孕，实在恭喜长孙殿下了。”王清君笑着看乐绥，笑容真挚而温柔。
萧择益放下手中擦手的热帕子，先观察了乐绥的神情，而后也笑了起来：“这实在是件好事。”
乐绥显然也这么觉得，他先自个儿兀自乐了一会，半晌张口却问：“圣人知道了吗？”
“梁王妃与圣人并不算亲近......”王清君被他问得一愣，有些纳闷他怎么突然想到圣人身上，但还是回道，“圣人应当还并不知晓。”
乐绥听到皇帝不知道莫名地轻轻松了口气，萧择益若有所思地看他一眼，正要叫王清君两人先出去自己细问，王清君却踌躇了一会儿，难掩情绪地看了两人一眼：“其实......京中还有另一个消息一并传过来。”
乐绥还沉浸在方才的消息中没有反应过来，闻言面上带笑地抬头看她，萧择益却从她的神情中觉察出了什么，慢慢走到乐绥身后握住他的肩膀，就听到王清君清楚明白的一句话：“吴王在藿沧与诸万一战中治下的副将田文嘉被人告到了大理寺，说他谎报军情、滥杀良民、以民充匪、冒领军功。”
“什么？！”萧择益瞬间怒不可遏。
乐绥也惊地直接站起身来。
王清君看了两人一眼，沉沉点头：“事情是藿沧军中一个老兵捅出来的，听说他和田文嘉枉杀的那批良民是亲邻故旧，诸万之战后当地说是遭到诸万的劫掠死了很多人，这在和北边的战争中并不少见，他本也没有起疑心，但是藿沧军中折馘以计功，偏偏里面有一只耳朵长得奇特，这人一眼就认出来了。”
折馘并以数计功是军中常用的法子，没想到竟然是因为这个捅出的滔天大祸，萧择益蹙眉：“此事有多大的定数？河西后来驰援藿沧时，我并未发现战俘战功有什么异常。”
“听说是刚开战时候的事，”王清君解释道，“后来藿沧遇险他们也就没心思搞这个了，至于定数......听闻这个告状之人一开始也不敢相信，故而查了很长时间，这才迟迟没有揭发，如今既然告到了大理寺想来也是有什么确凿的证据了吧。”
萧择益问：“圣人怎么说？”
“圣人点了刑部尚书郑恒大人主查此事，大理寺卿潘尚平、少卿陈逊，兵部尚书朱辰均参与会审，吴王殿下已经自觉上折子称病不再出门了，”王清君顿了顿还是说，“但是如今京中还没有人能压制吴王殿下，故而他虽然困居王府，外面的案子查的仍然不顺利。”
后面这半句话说得饶有深意，在场众人心中都是一震，鹤祐喃喃：“契机......契机来了。”
不仅是鹤祐骤然反应了过来，萧择益也立刻明白乐绥终究是要回京城去了，凉州的短短十数日就像他们二人共谋的一场幻梦，梦醒了终究要各归其位，而前路仍旧迷雾丛生。
萧择益看向乐绥，他此次回京，萧择益不仅是担心他已经暴露的身份，更是忧虑他触旧景而生哀情，邵远问的死就像乐绥心中一个无法愈合的伤疤，永远汩汩淌血，不仅是乐绥痛楚，萧择益同样感同身受。
在场四人各有心思，一时间屋子里陷入了令人憋闷的沉默，王清君打量了一番乐绥和萧择益的神情，轻轻拽了拽鹤祐的袖子将他拽了出去，给屋内两人留足了空间。
等乐绥反应过来此处只剩下自己和萧择益时已经过去了将近一炷香的时间，他眨眨眼：“他们人呢？我晃了个神儿就不见了。”
萧择益则看着他笑：“谁啊？清君和鹤祐吗？哦，我昨晚看太晚了让他们先歇息去了。”
乐绥知道他是在促狭自己发呆的时间太长，却饶有兴致地陪他演戏，架势摆的足足的：“哦，是吗？那赶紧给他们叫起来，我收拾收拾准备迎接圣旨了。”
萧择益见他还有心情玩笑心也放下了一半：“藿沧军中这件事我亦是闻所未闻，便是往上数三朝也少见军中出这种乱子，无怪乎长孙殿下想得如此入神。”
乐绥反应了一会他的意思，却转而摇摇脑袋：“啊......”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抱歉，实则我还没来得及想吴王叔的事。”
萧择益一怔：“还在想梁王妃的身孕？她在归宁山有太史令照拂，山下也有人看顾，向来不会有事的，你莫要忧心了。”
乐绥抬头看向他，眼睛里出乎意料地并没有担忧的情绪，反而还亮晶晶的：“不是，我只是觉得，原来上天还不曾驱赶我入全然的困境。”
萧择益不明白他这话从何而起。
乐绥抿唇笑起来：“曾经我很讨厌自己的眼睛，很厌倦西京，我惧它如猛虎，而它于我如牢笼，我原以为此次回京不过也就这样了，可是母妃她......”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神情突兀地转喜为惧，既惊且忧地抬头紧紧盯着萧择益：“从前我年纪小，每次母妃的孩子掉了我都只能事后才知道，但我想这次会不一样，对吗？”
萧择益听出他话外之意，慢慢蹙起眉头却没有细问，只是轻轻抱住乐绥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抚他：“对，这次你一定会有一个弟妹的，我向你保证。”
到了第三日，果然有皇帝的旨意快马急递到虹梁，说乐绥缠绵病榻已经半月，如今仍然不见好转，帝闻之忧心非常，着令他立刻启程回京，太医署和尚药局的人都做了万全的准备，叫他到圣人的眼皮底下治病去，
如此一来，乐绥就成了被圣旨专门传召回去的天子侄孙，这与他完成皇差自行回京是完完全全的两回事。
在吴王手下捅出了这么大的篓子之后，皇帝千里急令他立即回京，明面上虽说是忧心他的身体着宫中给他问诊，实际上就是在敲打吴王崔瑭与满朝文武。然而须知虹梁有两位宗亲，吴王犯错后皇帝却选择了召回崔昭，其背后的含义不可不令人深思。
乐绥在靖河河堤上演的那一场大戏，可不仅仅是打算保住自己在虹梁一案中的所有功劳。此次回京，所有人都知道他不再是简单地是离开时那个受皇帝宠幸的普通宗亲，而是真正作为储位的有力竞争者、一个皇帝牵制吴王的重要棋子而出现的。
甚至在皇帝的心里，梁王公子昭离储位的距离比她向来信任的侄孙、瑞王世子俞伯韶更近。
这一点所有人都看的明白清楚，因此第二天乐绥离开虹梁的时候，除了声称“实在走脱不开”的俞伯韶，虹梁所有的官员尽数到齐，众人送的别礼加上萧择益给他带的东西足足拉了两辆马车。
乐绥早就料到今日的盛况，因而并不算诧异，然而当他看到萧择益送他的那架马车时他仍旧是吃了一惊，不仅仅是因为这马车与萧择益自己的车架一般无二地以玄铁为骨，更是因为那马车前中间的头马分明是萧择益送他的那匹踏雪青。
乐绥看着踏雪青，迟疑道：“这......”
“这马车送给你，他会带你先去京城。”萧择益朝他温柔地笑了笑，却只字不提马的事，“冬天快来了，河西需要备战，我回河西处理好过冬的准备事宜，安排好操练之后就会来京城看你。”
乐绥周遭围着的虹梁众官，明白萧择益的意思顺水推舟不再提踏雪青，只是叫他不必麻烦：“奔波什么，呆不了两日又要离开。”
萧择益却摇头：“你此次回去不同以往，若是你孤身在京，纵然有清君在你身边，我也总是不放心，到底是要看你安稳了才敢回来。”
乐绥张了张口，终究是不忍心再推拒他的心意，故而只是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他。
萧择益也笑着长久地注视乐绥，久到觉得眼眶蓦然有些发热，这才像放开一只初初踏入丛林的幼狮一般松开他握着乐绥双肩的手：“去吧。”
——第二卷·完——
作者有话说
第63章 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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