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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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丈夫是鬼，眼睛瞎了。
便是在梦醒时分，我家时常会进来些妖魔鬼怪。
我常在深夜惊醒，想知道枕边人是不是我的夫君，又想睡去，确实怎么也睡不着了。
通常是熬到了天亮。
有时候实在熬不住了，就假装梦吟一声“夫君”。若是是他，便会低沉着回我一声“娘子”，我便知道是他。这一晚就能睡个好觉了，甚至能伸手盖住夫君的眼，窝在他怀里。
若是没有回应，我便会害怕的发抖，假装梦中翻身似的侧到一边，头埋到被中，希望能隔绝一些可怕的视线。但我一直都知道，那鬼怪还在身后看我！火辣辣的目光直直烫在我的背后。
熬到天有些亮了，再喊一声“夫君”，就定能得到一声娘子的回应。
我便熬不住似的昏死睡去。
醒来后就在一个怀抱里。我回头看向这人的脸，挺瘦清秀文弱的书生，看上去就受富家小姐们欢迎的。可惜眼睛瞎了，窝进去的深黑眼眶里缀着白色的皮，这样可怕才娶了我。
“娘子。”夫君的一声叫唤令我回了神，问到如何。
“昨晚又没睡好觉吗？”他抱紧了我脸上浮现出担忧，又因为瞎，只能盯着我的头顶。
我心里一紧：“还好罢，做了个噩梦。”
夫君又显露出很伤心的样子。我心里哀叹一声又是这样，还是任劳任怨地安慰起他来。
我从正面环住了他的腰，抬头能见他黝黑的眼眶，即便看了几年了也依旧没有习惯。我感到害怕，每当这时候我才真真正正清楚我夫君是个鬼。
他正期待着我的安抚，许久未等到，小心翼翼的催促“娘子？”
我只好踮起脚尖，给他眉心一个吻，然后轻轻用温热的手心揉搓温暖着他冰冷的眼眶。
揉着揉着，我像是摸着一团死肉，打了个寒噤。夫君却喟叹一声。
看来可以了，我放下手来。
夫君果然说到：“日头不早了，我们早些起来吧。”
于是我们从柔软旖旎的床榻上起来，一起着装洗漱。
知道他出门说是给我买早点。每次他这样都是要吃过独食再给我带早餐的。幸好他每天给我带的早点都不一样，不然我可是要腻死了。
我坐在园子里的石凳上，等着夫君回来。没忍住，开始观察起我们的小院。像是许久没有打扫了，结了许多蜘蛛网，种的花花草草也都枯黄、断茎，在寒风中萧瑟摇晃。我们的园丁没有来打扫吗？
我抬头看了看天，今天天气似乎不怎么好，有些灰暗，阴沉沉。
“娘子！”我正想到这儿，夫君很快就回来了，手里端着一屉包子。
看来是别的人家送来的。
我和夫君在我们的小院子里解决了早饭，准确说是我一个人。夫君他不愿意吃，说是自己在外面吃过了。我也就相信他。
吃完了早饭，他就去书房办些事物，留我一人随便转转。他叮嘱我不要乱跑，最好回房睡觉。我答应了，才不听你的哩。
他去了书房，大约下午时才能回来。我无所事事在院子里好一会儿，决定去我们的大房子里转转。
说来愧疚，结婚几年，我还没有逛完我们的屋子。想是屋子太大了，他一个穷书生哪来的这么大的屋子。想是祖上传的。
“咚、咚——”脚步迈在木地板上发出的声音有点响。我放慢了脚步，来到了第一扇门。
这是我最喜欢的一间。
“叩叩叩叩。”我敲了四下门，听到里面的说书声停止了，就知道是可以了。往后稍稍走了一步，安静等着门被打开。
里面的寂静只停止了一会儿，很快就有急促轰鸣的脚步声传来。他们来了，我有些止不住的开心。
“砰！”艳红的门被撞开，从里面涌现出密密麻麻的孩子往我身上冲来。即便是我做好了准备，也被人群冲的有些痛。
一个孩子第一个钻进了我的怀里，双手环着我的腰，头埋在我胸口不肯出来。
我一只手撑在他肩膀上，我觉得可爱，另一只手正要抚摸他的头。
余光却瞥到其他围着的孩子在用手在底下使劲抓他。可怜的这孩子也不说话，只在我怀里一动不动。
我也不敢去摸他了，只是任由他抱着。不到几秒，我看着他被身后的孩子拽走，粗暴地提着后领子被拎着去到了看不见的地方，路上还被其他人的手指扣划着，素白的衣上被刮出了一道一道细密的血痕。他却怔愣着用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看着我，半点反抗也无。
我心头涌上一股怜惜，可怜劲儿的这孩子。我这么想没多久，围在身边的孩子们忽的散开了，在一旁排的整齐都又低着头死气沉沉的。
“夫人。”一边一直没有被我注意的奇怪男人说话了。
看来是这个人教训了我的孩子。这男人讨厌又奇怪，浑身包的严严实实就留一双眼睛窟窿在外面，和我丈夫一样，是个瞎的。
“嗯。孩子们今天乖嘛？”我又不得不回答他的话，心里有些烦闷，随便问他了一句。
这怪人长久的鞠了一个躬：“是的，夫人。”然后看了我一眼。
好吧，我知道，孩子们要回去了。我一指黑黢黢的门内。孩子们不舍地回头看我，一面往黑暗里走去，头上顶着的两个总角随着动作一致地一颠一颠。
我不知为何突然震耸了一下，又有些失落。往下一扇门走去。
我往前走，后面传来啪嗒一声关门声。
“哒、哒、哒——”身后已经没人了，我独自一人在空寂的走廊里行走。
我却感到身后阴恻恻的，似是有无数双复眼在盯着我看。
我想着是错觉，耳旁却传来一阵阵越来越紧密的窸窣声。
“叱、叱......”，脑门后传来像是某种粗糙的布料摩擦的声音。
我心头一紧，从鼻尖滚下一滴冷汗，我没有胆子回头看看是什么，只是脚下越来越快几乎要跑起来。
那声音越来越近，近乎就要贴在耳边。我腿脚发软，忽想到，这是某种昆虫振翅能发出来的声音。
顿时，我眼前一花，快要被自己的想法吓昏过去。若是一个虫，那要是有多大！怕是一口就能把我活吞了。
我绝望极了，呼吸也逐渐急促，跑了这么久真的快要跑不动了。
完了。我这么想着，就有一个冰冷尖锐的东西触碰了我的脖颈。我终于心如死灰，跌倒在地不再挣扎，准备迎接死亡。
哪料，面前不是死亡，而是一个冰冷的怀抱。
我慌忙睁眼，惊讶看到了夫君。
“娘子，怎的跑了这么远。”那夫君担忧地看着我，脸上浮现疑惑。
我猛的脱力，才感到里衣已经被汗水湿透了。
夫君听不到我的回答，又是问了我一遍。
我躺在夫君怀里很是躺了一会儿，才答到：“也没甚。只是走远了罢了。”我本想说实话，但看到夫君苍白无血色的唇，话头打了个转又回到了嘴里。
想着，这点事没用夫君操心了。
那厢夫君点点头，答道：“娘子没事便好。”扶着我往外走去。
我被夫君搀扶着，浑身有点难受，本想着快点回屋换件衣裳，可惜这走廊忒长估计还要好一会儿。
没有想到一会儿就到了，抬头看看天，已经是夕阳的殷红。
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吗？我狐疑地想着。
夫君似是猜到了我在想什么，转头用两个窟窿看着我：“娘子，你不知早点回来。我在书房处理公务，我看不见，还是下人告诉我很晚了，我这才寻你回来。”
顿了顿，又道：“幸亏我俩正午才醒吃了顿饭，这会儿才不饿。”
听了这番解释，我的疑云也被打散了，愧疚地回答：“是了夫君。这次我是不小心走远了，没叫你吃成饭是我的错，还劳你找我吃饭。”
这样说着，很快来到了院子里的石桌。
我扶着夫君小心翼翼地坐下。他很瘦，骨头硌得我慌的紧。
我也在另一边坐下。
桌上已经摆满了各式各样丰盛的菜，蔬菜却少有。
夫君默默看着我吃完饭，突然开口，声音晦涩不明问：“娘子，你今个儿去大院了。”
我正抹着嘴，心里咯噔一下。
“啊是，就......去看了一下。”
“是么。”夫君的表情冷淡下来。
又问我。
“可遇到了什么？”
这问题可不好答。我沉默了一会儿，刚要开口随便糊弄几句。
夫君却突然暴起，三两步上前来，用极大的力气抓住我的肩膀，大声地质问我。
“婊子！说啊，你今天去见了谁？”
我浑身颤抖，又要哭出来。
“夫，夫君......”小声带着哭腔地求饶。
这招现在却没用了。夫君使出了非人的力气将我的肩膀抓得生疼。头上脸上的青筋暴起，紫黑色的青筋在有着灰白色死肉的眼周格外的可怖。
他倏然用那张死人的脸逼近了我，愤怒地呼喊：“你这个婊子！肯定是去见奸夫了，还有你生的那群贱种！！”
我开始尖叫嚎哭拼命摇着头，叫他放开我。
怎么会这样？刚刚莫不是好好的，怎突然就发起脾气来了。
夫君确是变本加厉，大声地在我耳边质问和咒骂，骂我是个不守妇道的贱人。
怎的能这样骂我。
我的眼泪纵流了满面，眼睛也不受控制地闭上了，脑袋幅度轻微的摇晃着不愿承认眼前这个男人的话。
他愈加疯狂，几乎快要打我。
忽然那双桎梏我的手离开了我的身体，那肮脏的话语还是源源不断。
我睁开眼——
“啊！！！！！！”
我凄厉地尖叫，比之前遇到的一切还要感到恐怖。我眼前有三个一摸一样的夫君，他们正用六只空洞邪恶的眼眶看着我。
这是什么东西！这是什么东西！怎么会有三个一模一样的鬼！
我有点歇斯底里，朝着石桌下爬去。
我躲在石桌下，口中呜咽不停，一直看着那个打我的夫君被拖走。
他在消失的前一刻还在咒骂着我。
又有两个夫君出现了，他们推着一个木推车走到了我面前，车上还有个黑色的巨大的麻袋。
我在石桌细微的遮掩下探出头来看着，还不住瑟瑟发抖。
那俩人嗤笑一声，对我说道：“娘子这么快就不记得我们了？还是记得我的好，我们马上要被销毁了。”
我隐隐约约间察觉到了什么，无声又汹涌地流下泪来。呜呜地疯狂摇着头。
那黑色的麻袋在这时从里面被打开了从里面钻出来一个模糊不清的人影，极快地扑到我身上。
我正哭着，眼前一片朦胧看不清。一下子被扑倒在地，只感觉有一片黑影掠过，我就感到背部磕在僵硬的石壁上传来一阵阵的刺痛。
等我狠狠地眨了几下眼再看去时，眼前这诡异恶心的一幕差点让我当场疯掉。
只见一只巨大的绿色螳螂头被顶在我“夫君”的身体上。两根修长的触须从虫的外骨骼中伸出，随着它的逼近竟贴在我额头传来麻痒的触感。那双无机质的眼上，两个黑色小孔直直对着我。
这颗我“夫君”的头同螳螂的无二般变化，无非是巨大的。
绿色的头上绿色的属于虫子的两片啮齿正来回摩擦，从中吐露出了本是我无比熟悉的话语。
“娘子。”它亲昵的喊着，贴着我。
我是被一声惊醒，惊恐地冲它大叫：“你是个什么东西，你一定是抢夺了我夫君身体的鬼！滚开！”又抬手使劲儿推它，它纹丝不动。
我用厌恶害怕的眼神看着它，它似乎对我很不悦，竟能从那虫子的外骨骼上看出了恼怒。
“哒哒哒哒哒哒哒。”那怪物刚想对我做些什么，被一阵越来越响的脚步声打断了。
我绕过面前的这个东西，看到之前推推车的两个人还在那儿，有什么黑压压的一片正在他们身后移动过来。
一眨眼，我看清了。
是我之前敲第一扇门遇到的孩子们。
我忽然能推开那个怪物了，欣喜地忘记了现在的处境，想要到我的孩子身边。
我刚迈出步子，刚刚被推开的怪物从后面拦腰拖住了我，“真让我嫉妒啊，娘子。你看看清楚，这可是一群小怪物。”
我看到那群孩子已经在推车人身后站定，在一起欢笑打闹打闹。
多么可爱的一群孩子，他们还这么小，这么柔弱，正是需要父母保护的时候。
我心中涌现强烈的渴望。不管不顾地用力甩开那双拉着我的手，毅然奋力向前跑去。
我走了几步，发现孩子们正小心翼翼地看着我。
我愉悦不停，直到走到他们面前。
我脸上的笑容倏然僵住。而眼前可爱孩子的影像变的模糊，逐渐变成了密密麻麻的螳螂。
这哪是一群小孩子，分明是一群虫子！
我痛哭起来。
“娘子。”耳边传来这样熟悉的声音，我循声望去。
那怪物的头在我眼下幻化成了夫君，苍白的脸上透露出喜悦。
“别看他们了，看我。我可是他们其中最优秀的那一个呢。”
这一句话宛若晴天霹雳，吓得我呆坐在原地。片刻后开始尖叫，我发了疯一样挣扎。
夫君紧抱着我，将我拖到卧房把我压到床上。
我打它，骂它，企图脱离这里，最终还是抵不过大力被按在床上。
它愤愤地说：“你这个贱人，每晚和不同的男人上床，装什么纯呢？”
我绝望地盯着幽暗的房梁。
我知道。
——过几天，我又会生出小螳螂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