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阑珊灯火》荣寒

6、蓝鸟（3）

　　“铃————”
　　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觉得放学铃声如此刺耳，阮宁持笔的手顿了一下，一颗心狂跳不止。
　　同学们的动作只有在这时才会迅速而整齐——积极地把书本塞到背包里，只有阮宁慢慢腾腾的不肯动。放学了……这意味着他要去面对很可怕很恐怖很狰狞很凶恶很强大……的妖怪了……
　　“想什么呢？”洛溪戳破他脑袋上浮现出的想象图，把书包斜挎在肩膀，将椅子往里一推边走边说：“快点，我在校门口等你。”
　　阮宁低低应了一声，埋头收拾东西。
　　四周的同学陆续出了教室，走廊里乱哄哄的，是一条涌动的人潮。
　　薛佳走过来一拍阮宁的肩膀
　　“好了么？”
　　阮宁仰起脸歉意的望着他
　　“对不起薛佳，我今天有事，你自己回去吧。”
　　他的话让薛佳深感意外的挠挠脸，满面狐疑的问：“你有什么事？”
　　“我要去姨妈家取点东西。”阮宁诚恳的回答，同时把书包链拉好。
　　“哦这样啊，那我先走了，拜拜。”
　　薛佳刚一转身，阮宁就长松了一口气，这是他第一次说谎，心中又内疚又紧张。欺骗朋友固然是不好的行为，但阮宁实无他法，这样做总好过说出比谎话还要虚假的事实。

　　从教室到校门口的路程较平时显得格外的短暂，阮宁站在书写着“以德育人”四个光鲜红艳大字的巨石旁，这块巨石是最近布设的，好死不死摆在了靠近且正对校门的位置，突兀的有些不明所以，仿佛一进来就能和它撞个满怀儿。
　　阮宁向外张望了一会儿，并未见到洛溪的身影，犹犹豫豫朝校门走去，一辆黑色奔驰悄无声息开到他身边，下意识转头去看，后车窗落了下来，洛溪的脸立即映入他的眼帘。
　　“上车”洛溪平静的命令
　　阮宁条件反射的点了点头，绕到车子的另一侧，怯懦的坐进去。
　　虽然在学校也和洛溪坐得这么近，但此刻空间要狭小的多，阮宁觉得全身都不自在，身下的真皮座椅比针板还教人难受，他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对方会厌恶自己的气息。
　　洛溪一路上都没有说话，静寂的空气犹如巨石压胸，阮宁把脸转向窗外，以此逃避这种无言的尴尬。

　　车子缓缓开进玉湖小区，花红柳绿的簇拥下，同一色系的居民楼整齐划一的林立。阮宁把心提了起来，一瞬间有些走神。司机在一栋普普通通的楼前停车后，洛溪率先下来，扶着车门半弯腰看向里面呆楞的阮宁。
　　“到了，别发傻了。”
　　阮宁怔怔的回过神来，不情不愿下了车，刚想开口，声音尚未穿过喉咙，他与洛溪之间的车顶，突然承受了一记重击。随着“嘭！”的一声凹了下去。因为太快太猛，阮宁受了惊吓，瞠目结舌的看着从天而降毁坏私车的罪魁祸首。
　　白袍少年大概是觉得自己的坠落姿势完美极了，站在车顶上保持着金鸡独立久久不肯落脚，笑得一脸灿若桃花。阮宁觉得这张脸非常熟悉，从惊吓到思索然后终于顿悟，这个人，就是下午在球场向洛溪挑衅的人嘛！
　　他现在的样子更古怪，穿着一身法师样的白袍，长袍拖曳，真担心他一走路就会踩到衣角绊倒。
　　司机因为一直坐在车里，既受到了声音的冲击也受到了身体上的震撼。他推门下车，站在洛溪身边警戒的低声道：“少爷……”
　　洛溪不以为然的一摆手，抬眼问：“你来做什么？”
　　浅方仄这才纵身跃下车，车身一晃，他由俯视变成了仰视，看着洛溪一字一句的回答：“我来除妖”
　　洛溪低低哼出一声，不管对方的来历，直接否决道：“ 别插手，这是他的事。”
　　阮宁惶恐的向后一退
　　浅方仄竖起食指在洛溪面前晃晃 “no no no，除妖是阴阳师的工作，我们浅方家可是正宗的阴阳师世家，所以你们闲杂人等退下。”
　　洛溪不再理他，扭头走向阮宁拉住他的手往楼内走，浅方仄便欲跟上，司机一个箭步窜到他面前，拦住去路。
　　“别想坏我家少爷的事。”

　　洛溪牵着阮宁的手，走在前面，阮宁一步一步跟随，就像被一股霸道强势的力量引领，丝毫退缩不得，阮宁只能深埋着头，台阶逐个掠过眼眸，仿佛一个旋转的迷宫，如果没有前方的牵引，就会瞬间瘫软倒下。
　　正当阮宁思绪涣散无法集中时，握紧他的手松开了，刹那间，身体里的温热也似被尽数抽走，空荡荡的躯壳微微一颤。
　　“接下来就要看你的了”
　　话音刚落，洛溪一脚踹开面前的房门，门板被掀飞两米开外，砸翻了一只落地台灯。客厅右向的房间隐隐传出难闻的腐坏气味，阮宁下意识的去攥洛溪的衬衫，洛溪却闪到一边冷眼旁观。这时，从房间内走出一个男人，他以一种很不友善的目光望着踢门而入的陌生来者，向上推了推镜框。
　　“你们是谁？”
　　“谷老师病得这么厉害啊，连自己的学生都不记得了。”浅方仄一脚踏进来，手肘拄着空空如也的门框向前探着脖子，笑嘻嘻的露出一对小虎牙。
　　“放学不乖乖回家，你们一定也不是好学生吧。”谷老师目露凶光，他的身体有一种奇怪的不协调感，面容乌青，透过方正的镜框可以看到眼睛下方黑晕的眼圈。平日里笑容可掬友善近人的谷老师完完全全的不见了，阮宁动也不动的站在那里，有些难过，他不知道该怎么做。
　　浅方仄冲到阮宁面前，轻声说了一句“别怕” ，然后把脸转过来哼笑一声：“妖怪，别再演戏了，就让本大爷把你收了吧。”
　　他伸出两指，全身被白色的光芒包拢，意念变成了力量，熟练的以白光划出一颗五芒星，双手合十呐呐念道：“东海之神，名为……”
　　洛溪不疾不徐的走过来，一拳揍向了浅方仄的面门，突如其来的猛烈一击让浅方仄结结实实仰面躺了下去。不一会儿他捂着鼻子坐起身，鼻血顺着指缝流淌而下。
　　“你做什么！我在除妖耶，你别捣乱！”
　　“想除妖回你的爪哇国，我说过，这是他的事，你不要插手。”
　　浅方仄站起来，下半张脸已经血淋淋的惨不忍睹，他跃跃欲试的望向洛溪 “看来，除妖之前我要先打败你。”
　　洛溪不理会他，推了阮宁一把。
　　“快动手，这只是个低等妖怪，根本不堪一击。”
　　很明显，后面的妖怪被两样东西刺激到了——浅方仄的血和洛溪的话。
　　阮宁求助的看着洛溪，由于惊恐和紧张使得一双瞳眸雾气弥漫，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写满了“我不会我不会我真不会……”的可怜哀诉。洛溪直接拎起他的后衣领往前一提，让他和妖怪近距离面对面。
　　他吞咽了一下，因为洛溪还揪着他的后衣领没有松手，洛溪又太高，所以此时他是一种轻微离地的状态，只勉强用脚尖支撑。他跑不了退不掉，心彻底凉成一片寒冰。
　　“救救我，我还不想死。”他哭着说
　　谷老师发出一声悚人的尖叫，扑了过来，阮宁绝望的闭上了眼，浅方仄刚要用符，只见洛溪平平常常的一抬手，谷老师的身体顿住不动，静寂了一秒钟后，蓝色的光芒慢慢的从谷老师的四肢躯干中抽离而出，向上汇聚渐渐形成了一只鸟的形态。
　　蓝色的羽翼流动着迷离的光彩，看起来有些像孔雀，可是它的头却骇人的很，喙很长，里面有着整排的锋利的牙齿，维持着妖态不足三秒钟，它就轰然破碎，化成光的粉末在半空中倾洒殆尽。
　　像是看了一场小型的烟火
　　阮宁余惊未散，全身都已吓得疲软无力，恰逢这时洛溪丢垃圾般甩手一放，他整个人就在没有支撑的情况下瘫坐在地。
　　恍惚的回头，他从洛溪眉头紧蹙的脸上读出了“失望”二字。

　　洛溪是真的失望，他没想到眼前的阮宁不仅仅是失去了全部的记忆，还干干净净的忘记了自我，在这么一个脆弱低等的妖怪面前束手无策。失望之余，便是痛心疾首的愤然。
　　他阴沉的转过身不声不响的向门外走去，阮宁见状，感到不安的爬起来，踉踉跄跄追上去，刚拉住洛溪一条胳膊，洛溪便冷冷的道：“走开”
　　当下松了手，颓然的站在了原处，看着对方的身影在楼梯的拐角隐匿无踪。

作者有话说

　　猫大人第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