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镇邪（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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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昭从未知道雨可以下得这么大，这么急。像是龙王发了怒，要将整个世界颠覆。
眼睛根本睁不开，赵昭全身湿透。躲掉魔头的攻击耗尽了他最后的力量，他因为冷颤抖成筛子，可还是榨出心间、筋骨间的力气，捏了个寻踪诀。
玫红色的线在透明的雨帘里鲜艳得发紫，赵昭一个趔趄，向线的那头奔去。他完全看不清前路，却丝毫不敢停下脚步。他只知道继续向前跑，他怕他晚了一步，事情就无法挽回！
天臻拉住他，似乎在耳边说什么，赵昭却嘶吼道：“你去救桐华！”
至于他，他要去找雨妖！
赵昭就这样浑浑噩噩跑了段距离，摔了就爬起来，不知道呛了多少口他嫌脏的水。积水涨得很快，几分钟就到了大腿，赵昭迈动脚步都很艰难，时不时撞到木头，时不时被仓皇的人抓住脚踝。
他虽然还在竭力地向前走，可不得不承认个事实，他赶不上了。
他、赶、不、上、了！！！！！
青年喉头冒出一声破损的呜咽，泪从两眼滑过脸颊，他却仍然不敢放弃。他精疲力竭地前进着，被一个浪头摔在地上。
赵昭的脸躺在地上，咽着心间的苦水。
他什么也改变不了！什么也做不到！就连一个浪，都可以将他轻易打败！
他撑起身体，要往前跑，刚才已经耽误一点时间，他要更快！一只手臂掳住他的腰，带他跳到了浮木上。
那人凑着他耳朵道：“桐华我已经安顿好了，现在我带着你一起过去。”
赵昭抱住天臻的脖子，下一刻一个斗笠被戴到他头上。他能看清周围了。
他看着天臻借着藤蔓，带着他快速地在屋檐间穿梭着。他崩溃的情绪逐渐冷却了，像是个得到糖的孩子，他觉得他被从绝望的边缘拉了回来，他觉得此刻，天臻就是超人。
雷声轰轰，黑云被惨白的闪电劈成两半。巨大的雨势冲毁堤坝，惹得河水倒灌，洪水像巨兽般席卷而来，所经之处哀鸿遍野。
赵昭看见洪水淹没了只有一层的屋子，看见有人苦苦扒伏在木板上，被一个浪花打下，不见了身影，还看见几个人颓然地坐在瓦檐上，在他们周围，已经没有更高的建筑可以攀附……
紫线伸进一栋三层酒楼，酒楼的最顶层破了个大窟窿，天臻抱着赵昭跳进去。
窟窿旁，几个大汉畏缩成一团，他们看着白衫男子，涕泗横流。
“你们讨厌我，为什么不来杀我，为什么要对她动手！”
“你们不都是人吗！怎么能忍心对同类下手！”
两人闯进去，正看见雨妖眼神通红地掐着一个人的脖子，而那人面色发紫，眼看就要没命。
赵昭想叫喝止，却发现他还不知道雨妖叫什么。
他只得道：“雨妖，停下——”
看着正道义士的两人，雨妖的手颓然落下。那人砸到地上，被他的伙伴避之不及。
雨妖看着青年，潸然泪下，像是向家长寻求公平的小孩：“他们……把她杀了，他们把她淹死了，我找不到她了……”
屋外浪潮滔天，黑云层层堆积，肆虐的洪灾离覆灭这个州只差一步。
赵昭抖着唇：“我明白……”
他持着的玉色小剑朝着雨妖，流泪道：“你快把雨停下来，我可以……（不杀你）”
雨妖只是含着泪，缓缓摇头。
一道闪电贯穿天际，照亮深幽的江河，也照亮楼内的景物。赵昭看着他的脸庞被点亮，又迅速灰灭下去。
雨妖张开手望着天：“愚昧的世人，我要让他们……”
跟随着召唤迅速堆积的黑云，将月亮最后一点挣扎的光辉掩掉。深渊般的黑夜里，雨势更加凶猛，几乎要将屋顶打穿。黑黝黝的洪水卷起万丈高浪，像是魁伟的巨人，要将所有踩在脚下。
赵昭嘶声力竭地吼道：“你赶紧停下！！！！只要你立刻停下，将功补过，一切还能挽回！”
“除了这些坏人，还有那个生病的孩子，吴姑娘的家乡，还有你一直不想淹的朔州！！！”
雨妖吼道：“我不在乎！！！！”
他盈着水光的眸看着赵昭，流下两行泪。
他抽噎着，伏地而哭，几乎要化作一滩水。
外面的雨仍旧磅礴，洪水卷起不少人。
赵昭拿着剑，浑身颤抖。
怎么可能不在乎。
他们都知道他说的是假话。
连路过祝由术，都要一字不差念的妖，怎么可能不在乎。
空中突然浮现出数根邪恶的黑气，像蚯蚓般要钻入雨妖体内。
雨妖：“你杀了我吧。我不想变成她讨厌的样子。
“我不做恶妖！”
他浑身在不断往外流水，坐着的地面蔓延了一池。
赵昭还记得他因为打湿屋子局促的模样。他闭上眼，一柄剑捅入雨妖腹中，一切静止了。
雨妖的身体逐渐分解，先是两边，最后是中间。他化作微末而繁多的光点消失，只留下一滴金黄的血滴。那些喧嚣的雨声、掀起的浪涛、积蓄的乌云都没有了，只有一场小小的淅淅沥沥的雨突兀地下了起来。
小剑哐当砸在地上，赵昭双膝跪地，手撑着地面，眼泪不断从睁着的眼眶里掉出。
我……无能的我……
错过的我……
他全身都在发烫，整个人都像要烧起来。
我其实是把你当朋友的啊……
眼泪还在凶猛地落，赵昭的情绪却冷却了。他昂起头，褐色的眼珠望着天臻。
“没有通过系统，是吗？”
那只拾起血滴的手一顿，低声道：“是。”
赵昭泪水狼狈地冲刷着面颊。
他保住了雨妖最后的纯洁。
黑云散去，露出明亮的曦日。踏过一地残垣，清冷的雨滴落在肩头，似乎在挽回最后一点关注。
情绪似乎和雨妖的时间一起冻结在那里，只留下空白的内心，青年侧脸的轮廓被描上一条白光。他低头伸出手，掌心接住一滴无根之水。他慢慢握紧，似乎这样就能让这滴雨永留心田。
赵昭：“我们去找魔王。”
前面的人停住脚步，轻轻应道：“好。”
朔州的魔头只是魔王的喽啰，并没有留下恶魔之血。倘若有恶魔之血，赵昭就算付出再大的代价，也会试着封印雨妖，让他用这种方式暂时留存，可是……没有。
一切结束的太快了，赵昭反复在想如果他捅得不那么快，事情会不会有所转机。可事实不会有所改变，他惧怕去想，因为想到了也改变不了，那一丝可能却会成为他终身的梦魇。
他将所有情绪封闭起来，他要求天臻教他剑术，天臻应了好。
朔州自从魔头消失后，空气一清，难得出了几日太阳。
荷叶在金灿灿的日光下，留下灰色的影子，凉风一吹，温柔地在池水上摇动着。不知哪来的蝉子热闹地鸣叫，昭示春意的盎然。
桐华站在屋顶，吹响竹箫。箫声沉郁，曲调悠扬婉转，如泣如诉。
黑衣剑客倚着门，红衣青年凝视着远方。待一曲吹完，他们各背上各的包袱，走出了屋子。
路过一棵梨花树，红衣青年静静凝视了会儿，留恋走过。
在他身后，那被吹落的梨花很像一场洁白的雨，默默述说着告别。
离开朔州后，三人决定先得到恶妖之血，再去讨伐魔王。至于恶妖之血如何得到，暂时没有头绪，于是三人暂定朝东南方向走走，碰碰运气。
越往南走，地势越高。当走在被雨水冲刷得只剩黄土的山脚上时，三人看到一户人家。
女子看到他们很兴奋，见他们诧异，反问道：“看见活人难道不应该高兴吗？”
男子则说：“我们在这里居住蛮久了，只遇见兄弟几个。这是天赐的缘分啊！不如兄弟们留下来吃碗饭，歇息片刻再走吧。”
顺着邀请，三人不动声色走进屋内。看着他们乖乖坐着，女人道：“我去山上采些菌子，不久就回来。你好好招待客人！”
女人提着篮子匆匆往山上走去，男人冲他们笑了笑，给他们一人倒一杯水后，没多说什么，搬着小板凳坐在家门口，如此一看，倒像是位不善交际的好丈夫。
赵昭捏着清邪诀朝男人打去，男人露出凄惨的死状。他头身分家，脖子似乎被利齿咬断，脑袋上的肉东少一块，西少一块，裸露出头盖骨。他的身躯血迹斑驳，是不完整的骷髅架子，有部分骨头被暴力扯落，零乱地躺在地上，表面布着凶厉的咬痕。
男鬼看起来浑浑噩噩，浑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他们看过来，还露出笑容。
桐华悄声道：“如果我猜的没错，这是伥鬼。”
为虎作伥，赵昭马上反应过来。
桐华继续道：“伥鬼没有自我意识，失去命令后就会这样呆头呆脑，那女鬼应该是去找山上的虎妖了，不知道它们这样坑害了多少人……”
天臻：“既然如此，那我们主动上山吧。”
他们缺了恶妖之血，对虎妖正求之不得。
赵昭也是同样的想法，轻轻松松控制住男鬼后，三人站在山脚往山上走去，却遇到赶来的一男一女。
李修楠两指夹着符咒，身后跟着手臂缠着彩绫的岑凌玲，讶异地挑了挑眉。
“真是不巧，我们也是为虎妖而来。”
天臻红眸冷冷地扫他们一眼：“各凭本事。”
两队对峙片刻，李修楠退让一步：“行，那就各凭本事吧。”
两队分开前进，李修楠往西，赵昭往东。而显然赵昭这边的运气不错，他们走了会儿，便撞上下山的虎妖。
虎妖体型庞硕，棕黄的皮毛上绘着黑色的横杠，随着矫健的步伐缓缓移动。它黄色的虎瞳露出凶光，头上的“王”一皱，凶猛地向他们扑来。
滚烫的桃木剑捅进张开的虎掌中，立即冒出一股白雾。虎妖吃痛，怒啸一声，粗长的尾巴向天臻甩来。一旦被尾巴打中，就是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谁也不知道天臻是怎么做的，他身影一闪，便出现在另一头。虎妖的尾巴来回扫动，可却连连失利。它暴躁起来，头上的王越发明显，口中吐出一股黑火，黑火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天臻：“别被火沾到！”
赵昭没有天臻那么快的速度，山坡上也没有其他建筑能让他登上，索性三步并作两步，一蹬地面，凌空而起。他重重摔到虎妖背上，在翻滚间紧紧揪住它的毛，勉强固定住身体。
虎妖暴怒，它自诩是山中霸王，怎么甘心给人当坐骑。它毛发一抖，想要将赵昭摔下。赵昭毫不留情，一手抓着虎毛，一手在虎妖背上画出紫蓝图案。
无数字符显现，又被直接打入虎妖体内。虎妖发出凄厉的吼叫，身上陡然冒出黑色的火焰，腐蚀掉赵昭的一层皮。
赵昭被迫松手，坠落在地上，流出的血星星点点落了一片草地。
他用血画出金色的图案，打在虎妖身上，虎妖身形顿时缩小三分之一，同时额头的王字被红圈圈起。
那是它的命门！
“天哥，动手！”
天臻借虎妖疼的趴在地上的姿势，脚步踩着它的鼻头，轻盈跃起，桃木剑借着重力，狠狠扎进皮肉里。
虎妖痛苦哀嚎，在草地上剧烈翻滚着，却挣不脱那贯没剑身的桃木剑。渐渐地，它的气息越来越微弱，然后死了。
另一边，李修楠二人姗姗来迟，看着虎妖已经死了，而天臻三人消耗没有多大，他不得不放弃抢夺的打算。
李修楠神情不甘：
“走吧。晚来一步，只能拱手让人了。”
岑凌玲最后看了赵昭一眼，跟着他下山了。
那边，见两人走后，赵昭才放下警戒，凑过去看天臻拿着的恶妖之血。
虎妖吃了那么多上山、下山的人，实力并不输于朔州的魔头，可它毕竟是头猛兽，不懂如何运用计策，才被打败地如此轻易。
他们捡了个大漏。
赵昭感受了下，这金黄血滴里容纳的力量，起码是恶鬼之血的两倍。
他将恶鬼之血拿出来，那透明的血滴出现在手心，恶妖之血像受到什么吸引般，微微振动。
两滴血从手心升到半空，互相旋转，越转越快，恶妖之血里的精纯力量呈线状灌入恶鬼之血里，使恶鬼之血的空壳子盈上金色液体。当两枚血滴的金色液体差不多时，旋转停止了，血滴掉回手心。
赵昭攥住血滴：“天哥，它们蕴含的力量相同，我们各自保留一颗，必要时刻可以吸收。”
天臻嗯了声，收好恶妖之血。
他看着赵昭的伤口：“我们先下山休整一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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