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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上下课铃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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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并肩走在一中的柏油路上,路边高大的樟树遮挡了大部分太阳,初春的阳光透过枝叶投射点点光斑。
许净慈逆着光去看沈弈的侧颜,他的眉眼像隐秘在清晨薄雾中的江南山水,连睫毛都透出清冷来,但沈弈在她心里却一直是个温暖的形象。
“你今天不上班吗?”
今天是周三呢。
“轮休。你下午没课吗?”
“三四节的课老师有事取消了。”
“哦,平时课多吗?”
“还好。你呢?医生平时上班会很忙吗?”
“刚开始不习惯,适应医院的节奏之后好一些了。”
两人边走边说,见到眼前的图书馆的时候,许净慈忍不住感慨,“这是我认识的一中图书馆吗?”
虽然门锁着,但还是可以透过大扇的落地玻璃窗看到里面的样子,胡桃木色的宽楼梯中留出过道,两侧摆放了休息的沙发垫,仿佛特意设置的沙龙角落。前台干净整洁,书架上摆放的书籍也是焕然一新。
但在许净慈的印象中,原来的图书馆只有两层层,第一层还是空荡荡的,二层摆放的书大部分都是上个世纪的旧书,一翻开还能扬起一层细微的灰尘。厕所更是常年没水,导致图书馆内总是弥漫着难以言说的味道。
沈弈双手插兜,“以前我们有阅读课的时候,大家还不愿意去呢。”
许净慈深有体会,“我们也是,宁愿留在教室写练习册。”
熏得人怪恶心的。
“听说前年校庆有校友捐了二十万用来建设新图书馆了。”
许净慈惊讶,“诶?哪个校友这么厉害?”
沈弈笑了笑,“我爸。”
许净慈眨眨眼,突然想起来,在邱水与她的对话中,经常提到姑姑,但却很少提到姑父。
从邱水的叙述频率来看,这个姑父好像不是很好接近的样子。
但是直接问沈弈他的家庭情况好像也不太好,许净慈只好保持缄默,换了个话题。
图书馆旁边的斜坡上有几个穿着校服的学生拿着竹叶做的大扫把和蓝色垃圾桶走过,许净慈转向沈弈,“你们以前要不要轮值打扫学校卫生?”
每到高二春季学期的时候,每个班要轮流负责打扫学校卫生三天,不用上课。班级里划分小组,每个小组负责不同的区域,算是一中的传统。
沈弈对此也不陌生,“有,我们组那时候负责主干道和明德楼。”
许净慈眼睛一亮,像是找到了共同话题一样,“我们组也是,扫完了我们就溜回教学楼用投影仪看电影。”
沈弈似乎也找到了共鸣,“我们那时候还没办法看电影,就跑到操场去打球或者在教室下跳棋。”
许净慈笑得比春光还灿烂,一颗心扑腾不停,这是她第一次这样自然的跟沈弈交谈,真快乐啊。
沿着图书馆旁边的斜坡往上走,是存放校史资料的小红楼。斜坡旁边是高三教学楼,楼下种着她不认识的花草,空气中隐约能闻见馨香。
有些班在朗读英语课文,有些班没有老师在上自习,有些学生沉浸在书中,只留下一个皱眉的侧写,有些学生趁台上的老师不注意,偷偷传递不该出现的课外书。
许净慈突然问沈弈,“你上学的时候会偷看课外书吗?”
沈弈点点头,“大课间的时候,偶尔会拿出来看。”
“真的?”她本来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沈弈也会干这样的事,“看什么呀?”
“一些科幻小说之类的。”
许净慈惊喜道,“你还会看这些啊?”
她以为沈弈应该是从早到晚认真学习的好榜样,除了教科书和辅导资料,抽屉里干净得跟真空包装一样。
原来他也跟自己身边的普通同学一样,不是那么不可接近的。
沈弈反问,“你不看吗?邱水天天带小说去学校。”
许净慈大方承认,“看,我也跟着邱水一起看。”
沈弈突然开始自爆,“有时候还会装病,翘掉大课间。”
许净慈笑了两声,“为什么啊?”
“我觉得课间操怪傻的。”
许净慈跟着笑起来。
“怎么个傻法啊?不都是做‘扬帆起航’吗?”
沈弈不应,加大了步伐,走在许净慈前面。
许净慈跟在他身后追问,“你们那时候的课间操叫什么啊?”
她想看看到底能有多傻。
小红楼前面立着学校列举出来的优秀校友,沈弈站定了,望着牌子上的某个姓名不动。
许净慈也跟着驻足观看,指着牌子上的还很青涩的少年,“是你诶。”
校优秀毕业生,曾代表一中拿下省级青少年钢琴比赛一等奖。
这就是学校给他高中三年时间的备注和总结。
但他已经不再弹钢琴。
沈弈没什么反应,许净慈偷偷去看他的脸色,但他面不改色,好像不是在看自己的名字。
的确不是。
沈弈几眼扫过父亲的资料,“走吧。”
许净慈落在后面,一边警惕前面的沈弈一边偷偷摸摸拿出手机,对着牌子上的沈弈“咔嚓”一声。
拍完以后她小人得志般收好手机,抬头就看到沈弈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许净慈慌了谎,但立即决定假装没有发现沈弈的目光,将手机背在身后。
好在下课铃声响起,她小步跑上去,故意岔开话题,“下课铃声好像换了欸。”
沈弈没再问照片的事,侧耳听了听,跟报菜名似的,“《记忆》,理查德克莱德曼的。”
好熟的名字……
许净慈歪头想了想,“我们那时候好像用的是理查德克莱德曼的《星空》。”
“我们那时候用的是他的《爱的纪念》。”
许净慈补充,伸出一根手指兴奋地指了指,“秋季学期的时候还会改成《秋日私语》。”
沈弈点点头,也跟着从裤兜里伸出手指了指,“对。”
说完以后许净慈突然意识到,“理查德克莱德曼大半辈子最精华的曲子,好像都被一中拿来当上下课铃声了。”
“还有莫扎特的《土耳其进行曲》也是,这还是钢琴八级的曲子。”
折磨了不少人呢。
“咦?那你也考过吗?”
“没有,我直接考的十级。”
许净慈:……
是凡尔赛吧,是吧是吧?
教学楼里沸反盈天,脚步声带着千军万马的气势而来,先是几个跑得快的学生路过他们身边,然后是成批的人。
许净慈先是疑惑,而后秒懂。
吃饭了。
一中是军事化管理,所有学生都要住校。下课到晚自习之间只有一个小时,这一个小时要完成洗澡洗头洗衣服吃饭,分秒必争。
教学楼里的同学像突破了结界,获得了窥伺已久的时机,下课铃一响,战争的号角声吹响,无数只饕餮倾巢而出,如一只只离弦的箭飞奔向目的地。
看着成批的学生奔向自己许净慈有些不知所措,想避一避但却无路可走。
这时沈弈突然伸手将许净慈往自己身边带了带。
沈弈双手插兜,微微侧头,初春下午的阳光从两栋教学楼之间的空隙中照射在他身上,侧影柔软宁静。
这是她喜欢了七年的人啊。
川流不息的同学,乌泱泱的人群,一去不复返的青春,许净慈此刻就像身在时光洪流中,身侧是滔滔不绝冲刷岸沿的洪水,但她多年不变。
而人潮散去后,终于只剩下她和沈弈。
*
1715。
何子萱一打开宿舍门就被一个人影一把抱住,吓了一跳,反应过来是谁后才放下戒备。
“净慈,你吓死我了。”
许净慈抱着何子萱傻笑,“嘿嘿……”
何子萱先是皱眉,后又觉得有些好笑似的,“你怎么这么开心,发生什么好事了?”
许净慈松开她,扬起巴掌脸,脸上写满了高兴,“我今天回高中看我班主任了。”
“就这?”何子萱一脸嫌弃,“高兴成这样?”
许净慈轻轻点了点头,“嗯。”
她高兴得快要飞起来了。
何子萱一把推开她,“让开,挡着我上课了。”
许净慈回到自己的书桌前,拉开抽屉,拿出镜子和笔记本,感冒药安安静静地躺在最下面,她伸出手将药盒翻了个面。
一天两次,每次三粒。
药早就吃完了,病也早就好了,但是因为这上面的几个字,她一直舍不得丢。
许净慈当宝贝一样摸了摸,又小心翼翼放好,堆上杂七杂八的东西,合上抽屉。
她打开手机里的写字软件,又开始描摹“沈弈”两个字。
要快点写到九十分以上。
然后就去跟他表白。
晚上十一点。
张珂背着书包回到宿舍的时候,王思琪和何子萱正围在许净慈身后指指点点。
她放下书包走过去,也加入讨论,“这是在干嘛?”
何子萱将薯片递向张珂,小声道,“净慈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回来就开始笑,笑了好久了,笑得怪吓人的。”
王思琪深有体会地点点头,“从我回来到你回来,一直没停过。”
张珂丈二摸不着头脑,“她在干嘛?”
“在写作业。”
张珂更奇怪了,“写作业为什么要笑?”
王思琪和何子萱齐齐摇头,表示自己也很疑惑。
三人聚在一起研究了半天也没研究出来,散了。
当事人许净慈一边戴着耳机循环播放《词不达意》,一边快乐地写作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