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蚌中美人》霍香

14、第十四章

　　月无涯轻咳一声，掩去眸中的慌乱，放下蒙住眇眇眼睛的手，轻声道：“天色已晚，你该歇息了。”

　　他是一副佯装无事发生的模样，可眇眇却不是好打发的。

　　眇眇转过头看了看空荡一片的湖面，颇有几分惋惜的瘪了瘪嘴，伸手拽住月无涯的衣袖，看起来还想“说”点什么，被月无涯眼尖的及时制止了。

　　“你若不听话，以后便不予你看了。”月无涯双手负于身后，语气淡漠，端得一副威严姿态。

　　眇眇抬起头认真看着他，似乎想要从他冷若冰霜的面庞上找出些破绽来，可月无涯只面无表情的看着远方。

　　良久，眇眇才从这无声的对峙中败下阵来。她拖着步子极不情愿的朝蜃楼走去，还一步三回头的看着湖面。

　　直到她的身影进入房间后，月无涯才不着痕迹的松了一口气，不受控制的看了看那云雾消散之处，那被神力掩盖的耳尖又泛出红润的色泽来。

　　月无涯尝够了突然倒下陷入沉睡的苦头，待眇眇一进入卧房后，便迅速来到了自己的房间。
　　躺在床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月无涯静静等待那古怪睡意的来临。

　　只是这一次，时间似乎太长了点。

　　夜已深沉，窗外虫鸣未歇，净澈月光从床尾洒到床头，月无涯还瞪着眼睛，格外清醒。

　　这又是什么状况？

　　月无涯猛地翻身坐起，难道是这幻境对他不起作用了？
　　摇摇头将这个不成熟的想法晃出脑外，月无涯身手利落的翻身下床，打开了眇眇的房门——

　　果然看见了床上那双炯炯有神、毫无睡意的大眼睛。

　　月无涯长叹一口气。

　　看到来人的眇眇眼睛一亮，动作极快的翻身坐起，还不等她彻底起身，月无涯冷冷的话语便砸了过来。

　　“我不会再给你看的，死心吧。”

　　一句话瞬间将眇眇的动作定在了原地，她缓缓抬起头，再度看了一眼冷酷无情的月无涯，心知无望后，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重重倒在了床上。
　　她四仰八叉躺在床上，一副心灰意冷的模样，倒是看得月无涯有些于心不忍。

　　月无涯坐在床沿上，看着眇眇犹自生着闷气的脸，软和了语气道：“你睡醒后便给你看。”

　　只是想看刚才那副景象是绝无可能了。

　　将后面一句话咽下，月无涯眼神温柔的看着眇眇。
　　得到这一句保证的眇眇瞬间又精神抖擞了起来，她坐了起来，墨色眼眸紧紧盯着月无涯，生怕他后悔一般。

　　“绝不骗你。”

　　月无涯嘴角扬起一丝淡淡的笑容，他沐浴在如水月光里，眼神温柔缱绻，如梦似幻。
　　眇眇情不自禁的靠他更近了些，嗅见一阵清幽的冷寒气息，似是月光照耀下的湖面升腾的寥寥雾气，轻柔氤氲，若即若离。

　　他为什么不让自己看呢？眇眇不禁想到，明明更恐怖、更血腥的画面她都已瞧过了，而那画面里，只有两个人而已——
　　两个像他们俩一样的男人和女人……

　　月无涯感到手背落下一点暖意，他眼睫颤了颤，清楚那是眇眇伸来的手掌。
　　应是无意碰到的，月无涯想着，手指抖了抖，却没有挪开。
　　直到那纤细的手掌完全覆上来，将他的手包裹在内，像云雾漫过来，将他笼罩，避无可避。

　　月无涯垂下眼睫，刚想去看那交叠的双手，却正好撞进眇眇的潋滟水眸中，墨色的眼瞳漾起波纹，在月光朦胧中荡起几分艳色。
　　他像是坠入了荡漾湖心的小船中，被这悠悠丽景迷了神智，怔愣在原处，无法思考。

　　接着一只细白的手掌抚上了他的侧脸，阳光般的暖意瞬间驱散了月光的寒凉。
　　月无涯眉头轻皱，伸手握住了眇眇的手腕，似是想要将她推开，却只是紧了紧，僵硬着任由她的动作。
　　他们的距离不知何时这样近了，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绵长湿濡的吐息，以及扑在脸上的微微战栗。

　　眇眇不知为何有些紧张，手心出了一层薄汗。
　　她眨了眨眼，再度看向月无涯的眼眸，那月光般清澈莹润的瞳仁此刻似是笼上了雾气般，透着暗沉的色泽，教人看不懂，也莫名有些心慌。
　　眇眇按在月无涯手背的手微微动了动，忽觉屈起的脚腕有些发酸，她原想动一动缓解一下，可身子却一时不稳，朝后倒去——

　　然后被月无涯有力的臂膀揽住了腰际。

　　他一手揽住眇眇的腰，一手攥着她抚在自己脸侧的手腕，脸上的神情仍然是淡然的，像是一切都是微不足道般。
　　可被他揽入怀中的眇眇，却听到了他胸口传来的如雷鸣般的心跳声。

　　这似乎鼓舞了眇眇，她在月无涯的胸膛昂起头来，执著的去寻他的眼睛。
　　可月无涯却不愿低头回应她的目光，他不知被什么情绪困扰着，身体微微僵硬，喉头滚动。
　　自眇眇的视角看去，只能看见他紧绷的下颌，和不安滚动的锋锐喉结。

　　那一刻，眇眇仿佛被蛊惑了一般，她微微抬起身子，吻上了那一处。

　　湿软的触感传来，月无涯的身子不受控制的一颤，震惊得瞪大了眼。

　　她，她怎能这样——

　　激扬的情绪瞬间裹挟了月无涯的大脑，他不由自主的低头朝怀中人看去，想要寻一个答案。
　　可就在那一瞬，眼前一暗，他的唇上落下同样温润的触感，含着若隐若现的花草香气——

　　酥麻感自唇瓣蔓延至四肢百骸，月无涯那一刻浑身都僵住了，可握在眇眇腰间的手掌却不自觉收紧了。
　　就像把人拦住，生怕她逃离一般。

　　眇眇浅尝辄止，她轻抬眼睫看向月无涯，浓密的睫毛似蝶翅般忽扇，眸中目光化作荡起涟漪的春水，闪着碎金般的光芒。

　　眇眇的手掌不知何时落在了月无涯胸口，被他的手心包裹住，听见了那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伸出手好奇戳了戳他的胸膛，眇眇再度朝月无涯看去的时候，反被他握住了白嫩的指尖。

　　“……胡闹。”

　　月无涯的声音轻而低沉，似在竭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般。
　　那终于看向眇眇的目光，恍若风平浪静的湖面，之下却暗流涌动。

　　眇眇怔怔的看着他，敏锐的嗅到些别样的危险味道，她伸手想抽回被握在月无涯掌心的手，却反倒被握得更紧了。
　　那条横亘在眇眇身后的手臂更是如坚铁般将她桎梏于怀中，此刻的眇眇如那困于牢笼中的鸟儿般无法挣脱，娇小的身子被完全笼于月无涯身躯投下的阴影中。

　　他们挨得这样近，像是要将彼此的身子陷进对方身体里一般，近得连呼吸都不由得放轻了，只因鼻尖萦绕的皆是对方的气息。

　　眇眇抿紧了唇，手足无措的动了动。

　　一股不知是害怕还是紧张的情绪包裹了她，月无涯现时身上的气息与往日里她逗弄他时不一样了，像是摇曳在月光下的精怪，危险又诱惑。
　　她既不自觉的想要远离，又不受控制朝他靠近。

　　看着眇眇的表情，月无涯心知自己应是吓到了她，他阖上眼待眼中异样的情绪尽数散尽，才缓缓松开了攥着眇眇的手。

　　“夜深了，好好歇息吧。”

　　月无涯的语气与平日无二致，只是带了些强加到冷漠。说完，迅速的站起身来便往外走，不再多看床上愣神的眇眇一眼。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后，眇眇才渐渐回过神来，躺倒在床上，将脑袋一并藏进了被子里。

　　一夜无梦。

　　待月无涯从沉睡中醒来时，面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竟然，对眇眇动情了！

　　先不论眇眇是如今将他困于此的罪魁祸首，但是她的身份便足以令以让月无涯忧心。
　　有路行云这个前车之鉴，月无涯深知一份寿命不对等的感情会带来多大的隐患。
　　他本下定决心此生都不沾惹情爱之事，可未曾想竟在这里栽了跟头！

　　月无涯这方愁云惨淡，可眇眇仍是照常的没心没肺，她一醒来便跑到月无涯的房间，缠着他陪她去荡秋千。
　　只因那日月无涯说过，她若想玩，需得有他相陪。

　　眇眇何曾是这般乖巧听话之人，只是月无涯手握记忆画面的投放大权，眇眇便不得不听从他的吩咐。
　　可现下落在月无涯眼里，却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看着眇眇投来的期冀眼神，月无涯强忍下心中的悸动转过头去，狠心道：“你一人去吧，我以后……不会陪你荡秋千了。”

　　观相处这些时日，尤其是昨日那……
　　月无涯断定眇眇对他定是用情至深，可他身为上神，比她年长许多，又怎可任由一段孽缘发生，徒增多少怨念。
　　不若从现在开始便与她拉开距离，也好断了这般念头。

　　月无涯心中如此纠结，可眇眇却一无所知。
　　得到答复后她短暂的困惑了一下，后摇了摇头，只当月无涯性情反复无常，但她一人照样玩得有滋有味，便爽快的蹦蹦跳跳的走了。

　　而只留月无涯一人站在原地，看着她远去的身影，揪紧了心。

　　如此这般定是伤了她的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