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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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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压压的海水卷噬着惨淡月牙遗落下的零星银斑,吞咽着咕噜着,像颤抖的果冻。双目紧闭的男子僵直地钻进波涛里,留下一个不易察觉的漩涡,转眼便被浪头盖过。
看不见月亮的人,同样渴望登上光明的顶端。把持着黑暗阵地的最后的信徒,也开始疯狂搜寻去往阳光世界的通行证。在月光无法触及的地方,杀戮的蔓藤快速伸展,用力探出,狠狠收回,消化掉猎物最后的汁肉,魔王就化身为阳光天使,优雅漫步在云端。
男子百无聊赖地用鞋底擦抹地上的血迹,摸透了调查局对牺牲的“慷慨”,毁尸灭迹的工作就越做越敷衍,一根头发、一滴血、指膜、衣物纤维、随便哪一样都能令真凶无以遁形,但DNA的精确度究竟让世界更人性,还是更冷酷?杀戮以外,那些无法重现的爱恨纠葛,又用什么来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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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下意识摸摸自己光溜溜的脑袋,因为受到月神的垂青,获赠一抹油亮作见证。那些雪片般飘落的紫罗兰色断发,曾引来女人的赞赏女人的惋惜女人差一点的哭泣,仿佛在剪刀下陨身的是她们自己的秀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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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艇越来越近,海豚般踏浪而来。探照灯在他的头顶、下巴以及手中展示的打火机上来回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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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远镜移开,马达声响起。男子不动声色地抽一抽嘴角,拎起脚边的皮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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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艇在原地颤抖着,烈马般蓄势待发,却徒然间调转了方向,拖着白花花的泡沫瞬时远去……
男子的枪立刻指向身后。身后是凌乱的灌木。
“我来送行!”略高一些的男子沿着码头的边沿走过来,笑吟吟开口,拎高左手的纸袋,“我嗑了一夜!”
男子的眼光落到他的左手上……
加隆仍记得米罗标志性的卷发,乱到极处时那致人死命的性感。还有那深藏不露的阴冷,在破碎酒瓶的锋利边缘抵住高大男人的动脉时,加隆开始接受撒加的信仰——相同发色的人是他们唯一的同类,值得他们交付自己的同类,用急速的堕落,换取急速的快感。和世上所有活着的人一同活着,和同类相伴着死去。
米罗仍记得捏在他左肩肩窝上的坚硬手指和贴在他右手手背上的温暖掌心,男子握着他的手饮尽他的酒,然后将手滑进他的手和酒杯中间,将他的手指攥进手心。
“你是一只豹子,却装成猫的样子!”
那时,还没有撒加,也没有阿布罗狄。
“我记得我说过,嗑瓜子的乐趣在于嗑,加隆!就像你的哥哥,他的乐趣在于先把光亮的尾巴放在你手上,让你误以为那是给你的,等到你准备握住它时,他就明目张胆地将它抽走。”
“我和他不一样!米罗”加隆抖开纸袋,倾斜了一些角度,细小的“种子”流出来,溅上他的鞋面。“我对你,都在明处!”
枪口没有丝毫的动摇,它的主人绝对冷酷也绝对坚韧。加隆也没有注意到枪响,但身体已被疼痛贯穿。
他听到米罗喊他的名字,然后是另一声枪响。身体上的疼痛还是刚才的疼痛。人摔在地上,怎么会发出这样大的声响?
灌木被两个人的体重压出一片空隙,枪从一人手里跌落,缓缓吐着青烟,那只手却仍被另一只手握着,仿佛还能听到骨节“咯咯”作响。
“你恨的究竟是你得不到他,还是加隆得到了他?又或者是加隆得到了你得不到的?”
枪是阿布罗狄握着的,枪响了两声,扣动扳机的却不都是他。
抱着他的人,开了第二枪。抱住他的瞬间,扳着他的手扣动扳机。
撒加提到米罗时,喜欢说,那时,你还没有出现。
那时,没有阿布罗狄,所以没有人安抚他的多疑,舒解他的憎恨。
那时,撒加以为自己爱上了永远坐在吧台靠边位置的少年,他以为,打火机的一簇桔黄色的火焰,便能吸引少年飘忽不定的眼光,他以为,少年捧住他的手点着了烟,便意味着接受他的邀请,沦陷在他自以为傲的恬淡微笑里。
他不知道少年正在等他的弟弟,他的弟弟早他几天做出了更直接更真诚的表白。
少年夺过他的打火机,打着了火,用手掐灭!再打着火,递到撒加面前,那一点令人晕眩的火光,笼着少年的笑,仿佛诱引船只迷失方向的女妖的歌声,一刹那的失神,已足以令火焰在手上燎过,引来一阵钻心的痛楚。
“你出现之前,他非死不可的理由是我不知道什么是输,在那之后,我不想再输。你出现之后,他非死不可的理由是我不希望成为第二个朱里安·索罗,我不希望加隆毁在他手上,有一天为了他丢掉性命,或者为了他用枪顶住我的头,这就是我的道理,或许我根本就不必讲什么道理!”
身下的枝杈在怒火的侵袭下又折断了两根,阿布罗狄翻出撒加的怀抱,将带着余温的凶器揣进怀中,他命运注定要和米罗联系在一起,如同撒加那个说得通又说不通的“必杀”理由。他也永远不可能是清白的,就像留在枪上的指纹,有撒加的,就有他的!撒加跟着他坐起身,突然扣住他的脖颈吻起来,唇舌纠缠间,撒加拽出阿布罗狄怀里的枪,狠狠顶住他的太阳穴。“这不是你的死法!阿布罗狄!”枪管磕在阿布罗狄额角,敲得他一阵晕眩,但下一刻,撒加的手已温柔地抚上他的嘴角,他的声音仍然是阴酷的,和乌云在海水中投下的浑浊影子一样,充斥着类似恐惧的暗示,“如果有一天你非死不可,我一定会亲自动手!但绝不是这样的死法!”
阿布罗狄笑起来,仿佛听到最动听的许诺,“微笑着行凶,残忍地说爱,这个答案,真让我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