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蓄意逢临》八千光年后

44、第 44 章

　　具体要怎么出气或者要怎么面对闻人蓄，傅澈临到离开周承的住所时他都没想出个好办法。前者让周承自己看着办，后者又三令五申不准周承乱来，护犊子的模样周承深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忍住笑。
　　死鸭子嘴硬，明明心跳得傅澈临都想去医院检查一下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却非要说成是烦家里那个只会哭哭啼啼的豌豆公主。别人中秋人团圆，他自己灰溜溜逃到另一套公寓里猫着，说什么都不肯回家。

　　这段时间公司事情太多，加上莫名其妙被闻人蓄吸引了太多视线，等真的回到只有他一个人的公寓时竟然前所未有地觉得冷清。
　　明明即便有闻人蓄也做不了什么，但傅澈临就是觉得此刻很冷清，连沙发都觉得宽大了很多。

　　应该像在家里那样，沙发上散落着闻人蓄那条有绒毛的淡蓝色毯子。
　　茶几上也应该放着两个被闻人蓄的护工随手搁着的握力球才对。

　　傅澈临还蛮喜欢那条淡蓝色的绒毯的，摸起来手感特别好，软乎乎的，凑近了闻还有一股淡淡的香味。
　　和闻人蓄身上那股味道一模一样，泛着一点儿牛奶沐浴露的味道。
　　本来只是想普通的物件，却不知道为什么，某只缩在轮椅上的身影却在不经意间从傅澈临的脑海中钻了出来。

　　头发软软的，有一点点长的刘海扎在他眼皮上，惹得那双好看的眼睛时不时眨一下，然后水汪汪地微微仰着头让别人帮他拨一下刘海。
　　浑身都白，无论捏到哪儿都是一团棉花似的软肉。
　　……

　　联想记忆法从来没那么灵过。傅澈临竟然想到了那个意乱情迷的深夜，他俯身亲吻闻人蓄的时候，小瘫子竟然连脚心都是软的。
　　平时一动不动，没想到还挺怕痒，都还没怎么呢，就窸窸窣窣地抖了起来。眼睛却又大又亮，一边喊着轻点，一边又无比配合。

　　越想越不对劲，傅澈临猛地站了起来钻到了莲蓬头底下，冲了好久好久的凉水。

　　不行，不能再想了，再想可能真的就要去医院看看了。
　　也不一定是心内科，可能别的科室也要走一圈。

　　缺德如傅澈临，实在找不到要做点什么让自己分散注意力的时候，他熟练地打开了自己这么多年来一直用的那个视频网站，又轻车熟路地找到那个一直关注着的up主。
　　up主产量低，一年到头就那么几支视频。傅澈临修长的手指随意地点开一支视频，挨个将毛病挑了一遍。
　　除却那些老生常谈的毛病，傅澈临没事找事干地连调色都嫌弃了一遭。

　　终于聊天软件响了起来。
　　【Schweigen】：再在我视频底下放屁，我就拉黑你，滚蛋！

　　没指望这傻逼女人在线，傅澈临原本也只是想找点事情做。现在既有人自己送上门来，那傅澈临当然来者不拒，手指飞快地打字道：做得那么烂还不准人说？我不光要说，我还要投诉审核，问问他们是么让你的视频过//审//放到我首页的？
　　对面没回，傅澈临又叭叭了一长串无关痛痒的话，一直等不到这傻逼女人回消息，他没忍住发了一“生气了？”过去。

　　想想又觉得万一真的太过火，意思意思删了几条评论，又把截图也发到对话框里做出让步的姿对面还是没什么消息发过来。
　　傅澈临盯着手机失神，好一会反应过来对面估计已经下线了。
　　正打算管了聊天软件，又恢复到先前无事可做的状态时对面终于传来消息。
　　【Schweigen】：随便你删不删。
　　冷淡得不像一个人，傅澈临都以为是被盗号了。

　　傅澈临觉得不对劲。
　　【牛逼死我了】：？是本人？
　　【Schweigen】：……
　　还好，应该是本人的，只是这蔫了吧唧的样子傅澈临从来没见过。鬼使神差般，他问道：“怎么？失恋了？要死不活的。”

　　【Schweigen】：嗯，差不多吧。
　　傅澈临：“？？”
　　他盯着手机愣怔看了几秒，不自觉地骂了句脏话。转瞬想起来，这女人貌似前段时间的确提到过自己想和他那个啥也不是的老公增进感情。
　　傅澈临有点意外，小姑娘性格不错，竟然还能被甩。这男人脑子里装的什么？自己啥也不是还有本事给人家甩脸子呢？

　　相处太久，在不知不觉中傅澈临已经把这位素未谋面的网友当作自己人，说话的语气都带着点护犊子的意味。
　　【牛逼死我了】：我就告诉你好好读书，以后什么男人没有？妈的，看到了吧？非要嫁这种傻逼，还要被这种傻逼嫌弃。你要是有点骨气你就赶紧离婚，以后什么样的男人找不到？

　　Schweigen好久没说话，聊天软件的顶端倒一直显示输入中。
　　过了很久，只发了简单的一句“可我不想”过来。傅澈临看着这四个字，差点没把自己气死。
　　他重重地捶了下沙发，就差站起来围着客厅打一套军体拳。

　　【Schweigen】：我好不容易才到他身边的，什么结果我都承担得起。我还没那么快想放弃的，只是今天看他的样子有一点点失落而已。
　　傅澈临实在很难理解，在他看来面子比什么都大，至少没什么人值得他做到这个地步。都被拒绝了，还能死心不改不放弃，这得是多喜欢呢？

　　那闻人蓄的喜欢，也有那么多吗？
　　傅澈临不禁联想，万一自己真的拒绝了闻人蓄，那个可怜巴巴的小瘫子也会这么死性不改吗？

　　【牛逼死我了】：为什么？
　　【Schweigen】：什么为什么？

　　傅澈临盯着手机眉头隐约皱了起来，输入进去的文字打打又删删，怎么都觉得矫情。
　　【Schweigen】：你问我为什么那么喜欢他吗？
　　傅澈临笑了下，心里赞叹道不愧是相处了十来年的网友，这点默契果然还是有的。他点了下头，然后回了句嗯。

　　对面又没了消息。
　　傅澈临最烦就是这点，没什么文化的人就是这点不好，打字太慢。
　　傅澈临怀疑对面是不是只是用两个手指头在戳键盘，又或者像他爷爷那样，只会笨拙地用手写输入。

　　他等得有点心烦意乱，抽空点了根烟。又给助理发了条消息，让他处理事情的速度快一点。
　　紧跟着这条催命符后面是一笔爽快的转账，多少能让周承看在钱的面子上办事利索点。

　　一根烟抽完，手机提示音终于响了起来。
　　是长长长长的一大段消息，傅澈临还从来没见过对面这煞笔发那么长的一段话。

　　【Schweigen】：如果你愿意替我保守秘密的话，我就告诉你。
　　【Schweigen】：不过你也不知道我是谁，应该就不算秘密。说与不说，我就不太在乎了。

　　……
　　手机里那段长得需要滑动的消息傅澈临看了好久才看完。
　　等他看完的时候，脑门上不知不觉沁出一层冷汗。他登时站了起来，连外套都没来得及披上摔门离开。

　　这段很长的消息连同以前的蛛丝马迹将傅澈临的记忆拉到很久很久以前，久到他甚至都不记得这件事情什么时候发生过。
　　他忽然想起来，貌似很多自己对这煞笔……不，这人的印象都是自己说的，人家只是没否认罢了。
　　对面这个人，不是女孩子，不是什么初中辍学的打工妹。

　　傅澈临庆幸自己有个习惯，就是不喜欢把换下来的手机随意地扔掉，所以从小到大手机都还放在主宅。
　　车子启动后，他开得飞快。这个点父母应该都还没回家，他只需要想办法把那几个手机开开，看一看以前的聊天记录，就能确定一件事。
　　确定他所想的，是不是就是真的。

　　节假日路上有点堵，傅澈临就算想飞起来，也只能败给长龙大队。
　　等待通行的间隙，傅澈临斜眼又看到了还没锁屏的手机。长长的那条消息还在首页，都不用看清字，他的心又跳了起来。
　　疯狂跳跃，每一次跳动，都能想到电脑面前静静坐着的那个人。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对从前的闻人蓄没有任何印象，傅澈临却能咋脑海里勾勒出一个小小的轮廓。
　　像生根发芽一样，每一个镜头闪过，就像一次浇水施肥。然后那个小小的轮廓慢慢长大，变成了傅澈临最熟悉的模样。

　　前面还有长长的一条队伍，傅澈临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又拿起了手机，慢慢拨动看着那条长长的消息。

　　【Schweigen】：我其实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可能你都没有见过像我这样的人。该怎么说呢，不是长得不好看，也不是身患重病，是先天的缺陷。这份缺陷让我和别人格格不入，很长一段时间里，甚至不仅仅是格格不入，而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与世隔绝。

　　很小的时候，因为我的身体情况，认识我的人都觉得我应该不太聪明，所以也没对我有多大期待。
　　要是我的名字被别人提到，无非也就是说我身体有多糟糕，再不会说别的了。总之，我很难被别人看到。
　　我没有过玩具，没有过零食，没有过游戏，你所能想象到的一个孩子该有的，我都没有。而我拥有的你们这辈子应该都不会接触得到，所以不说也罢。

　　可我又不傻，别的小孩该有的那些情绪和贪念，我怎么会没有呢？
　　我甚至更多，比所有人都多。
　　所以我比任何人都要渴望被看到，一眼也好。

　　那会我和他都还蛮小，左右不过十来岁。他是爷爷朋友的孙子，以前不知道来没来过，应该没有。
　　那天他带了一个新款的游戏机，就和我几个堂哥堂弟坐在我窗前的石阶上打游戏。
　　外面太吵，我一点都睡不着，护工也允许我起来坐一会。我就静静坐在窗子后面看他们打游戏。

　　他们玩得太投入了，都没发现我。我以为和以前一样，不会有人想起我看到我，等大人叫他们了，他们就会拍拍屁股离开，而我又要躺到床上去，盯着天花板慢慢睡过去。
　　没想到他竟然会看到我，还朝我招了招手。看他的样子，应该是想叫我出去一起玩的。
　　可他不知道，他招呼的那个人，连动动手指都困难，哪能出去和别的小孩一样去看看他的新款游戏机有多厉害。

　　你不知道，当我被困在一个小房间，视线只有窗子外那几个台阶时，我突然被看到的那一瞬间我有多激动。
　　我知道他只是无意间回头发现竟然还有一个小孩子没有出去欣赏他新买的游戏机，所以对我招了招手。就这么简单，一点没有别的情绪。
　　可是这一眼对我来说太重要了。就是在他招招手的那个下午才让我又想起来我也是活生生的人，我还在这个世界上呼吸着，我和别人一样，也是能被别人看到的。

　　他向我投来的那一眼改变了我太多。包括后面剪视频，某种意义上就是因为那天下午给我的那一眼。
　　每次我很沮丧、开始怨恨这具身体的时候，我都会想到那一眼。我就会想到我孤寂昏暗的人生里，也有人看到了在角落被这个世界遗忘很久的我。

　　你问我为什么喜欢他。
　　原因太多了。
　　我喜欢他不耐烦却默默地迁就我，我喜欢他口是心非地对我好。
　　我喜欢他护着我，喜欢他递到我嘴边的那撮糖。
　　喜欢他看到我的那一眼。

　　你不要觉得也就一眼而已，兴许他都忘了，我没必要记挂那么多年。
　　可我这样的人，这一生能被看到多少次呢？

作者有话说

　　掉马，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