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我大魔教睚眦必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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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鸣玄宗长老级以下的弟子下山需领师长令，只有一人除外，便是韩霖。犹如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默契，虽未挑明，但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他会成为凤鸣玄宗的下一代掌门。
韩霖拜在郭桀门下的时候才七岁。那年母亲病逝，他从父亲醉醺醺的拳头下跑出来，在凤鸣山下跪了三天三夜。
第四日，郭桀自外回山，正巧看到了跪在山门口的小韩霖。那么小的孩子，手臂上青青紫紫，皮包着骨头，暗黄的脸蛋瘦得脱了形，上面有一双想要变强的眼睛。于是那一日，凤鸣玄宗掌门大弟子求师父让自己收了生平第一个徒弟。
韩霖听话，舍得用功也有悟性，功夫很快在同辈中一骑绝尘。他一直以为自己能成为凤鸣玄宗乃至整个武林同辈中武功造诣最高的那个，直到他遇见了许言。
他这才知道，努力原来永远敌不过天赋。
十六岁那年，师父举荐他去参加群英会。惊才绝艳的少年一战成名，摘下群英后生榜榜首桂冠。师父继任掌门，他成了掌门大弟子。师父将他介绍给各派掌门主事，教他处理各类门中事宜。及冠那日，师父说对他说，有一天，凤鸣玄宗的重担会落在他身上。
可即便如此，不知为何，韩霖还是觉得师父是偏爱师弟的，那个从未下过山，从不允许在人前崭露头角，像是被师父藏在了凤鸣山上一样的小师弟。
但韩霖并不在意，他像师父一样喜欢这个骨子里透着不驯的师弟，喜欢他的执着，喜欢他的恣意，喜欢他无论喜恶都能那般光明正大，还有那些明知是骗人却还是会让人会心一笑的小把戏。
他觉得师弟有些像曾经被誉为武学奇才的小师叔。他们都是那般专注而桀骜，只是师弟比师叔多了人间的烟火气。那是纯粹质朴，干干净净的烟火气。
江湖险恶，人心更恶，师弟就像他的锚，累了回头看一眼，便能找到自己的出处。
若有可能，他希望师弟能在凤鸣山上练一辈子的剑。
可惜，他下山了。
曾在鬼蜮的迷雾中照亮他心神的星陨了，陨在他手里，堕成了他心底的魔。
所幸，连月来情势横生变故，让他连被心魔缠身的时间都没有。
从常厉身死到魔头被擒再到皇帝扩编白虎军，一切发生得太快。韩霖快马加鞭赶往东境，一呆就是两个月。一朝天子一朝臣，东境“易主”，曾经的盟友都闭门不见，韩霖此去有负师命，本应再多待些时日寻求办法，可他却不得不回。因为——十一月三十快到了。
十一月三十，母亲生辰。自从拜入凤鸣玄宗，韩霖就再未见过父亲。他也不在乎那个人醉死在哪条沟里。可每到这一日，不论他身处何处都必然会来母亲坟前上香，十几年来，风雨无阻。只是他不曾料到，今年坟前除了他竟还有他人造访。
香已燃尽，韩霖静默良久，待他起身，身后已然多了几个人。
本应一命呜呼的魔头对他灿然微笑：“韩公子，近来可还安好？”
韩霖瞳孔骤缩，顿然警戒，一时间竟失了从容之态：“你……没死？”
他目光游移在上官黎，楚旭和冷雨潇三人之间，心中飞快地揣测着不速之客的来意。
上官黎懒得回应，不慌不忙偏头问冷雨潇：“听说你那三招只能打赢半个他？”
“不止半个。”冷雨潇回道，“应该能有四分之三个。”
上官黎“哦”了一声，然后笑盈盈看向一旁的人，“子晴，她说四分之三。”
韩霖似乎从冷雨潇的神情里看出些端倪，可容不得他细想上官黎就已经出手。
韩霖侧身避过飞掠而来的人和极具压迫的掌风，曲起前臂架住对方手腕，另一只手握拳就要砸向对方胸口。
然而肩头一股剧痛让那拳头堪堪停在半路。韩霖回头一看，发现楚旭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后。对方的手抓在他左肩上，不费吹灰之力已将他肩骨捏碎了，甚至未留一丝商量的余地。
“师叔！你这是……”韩霖痛苦地喊出声，整只左手疼得止不住地抖动。
上官黎和楚旭皆点到即止，伤了韩霖左臂便退开几丈。上官黎对冷雨潇道：“四分之三，这回可以了。”语气懒散而挑衅，与某人越来越像。
先不说自己，要胜韩霖对于楚旭而言轻而易举。但许少戚的仇，只能冷雨潇来报，要不然她这辈子也未必能跨过那道坎。
平心而论，有楚旭将近两个月的特训，就算不废韩霖一臂，上官黎认为冷雨潇未必就不能赢。但楚旭要去博那五五开是因为他们对郭桀束手无策，冷雨潇与韩霖这一战又何须冒险？
师父罩徒弟，天经地义。
冷雨潇应声而上。韩霖提气拔剑，不见退缩反倒气势更勇。同辈之中，除了师弟许言，还未有人能入得了他的眼。不过是没了一只手，有何不能战的？
但韩霖不得不承认，冷雨潇出乎了他的意料。对方招式快如闪电，第一招尤其诡谲，剑朝胸口而来，临到身前冷雨潇却身子一矮来了一记扫腿。韩霖应接不暇，只能飞身而起。谁知冷雨潇的剑竟主动离了手，剑被真气裹在中央如陀螺一般旋转着扶摇直上，像是要搅碎腾空之人。
韩霖翻身倒踢在剑柄上，不经意间看见剑身上闪过微弱的一丝银光。脱离了主人手的长剑并未被踢飞，反而剑尖转了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朝倒立悬空的韩霖颈间刺来。剑锋逼近，韩霖才发现剑上竟缠有细如发丝的银线。银线控制长剑就如同提线控制木偶，而这些银线的另一端就连在冷雨潇五指上的银戒上。
韩霖不愧是长居后生榜首之人，他当机立断，强行扭身着地，同时横劈一剑，将那些银线尽数斩断。
随着银丝断裂，剑也就脱离了冷雨潇的控制，铿的一声砸在地上。韩霖一掌将冷雨潇震退，除了颈上被剑身周围的银线割出的一道血痕，其他未有丝毫损伤。
三招已过，冷雨潇一改先前激进，并未即刻发起另一轮攻击，而在站定后留在原处观察韩霖动向。
经过刚才交手，韩霖心里已经有了底。他深知对方功夫远在自己之下，虽利用剑上的机关打了个出其不意，但也不过如此而已。
他扫了一眼脚边的剑，看向已然黔驴技穷的冷雨潇，“冷姑娘莫非是想徒手对我的凤鸣剑法吗？”
“谁说要徒手。”一旁上官黎轻笑一声，破晓从手中扔了出去。
冷雨潇接剑，默然与韩霖对视片刻，再次提剑刺去。
韩霖一个斜挑便轻易化解了冷雨潇的进攻。他抓住对方手臂，转头便对上了冷雨潇凄怆狠厉的目光。许是被那目光中的什么触动了，韩霖并未使出狠招，而是好言劝道：“冷姑娘，我不想伤你，停手吧。”
冷雨潇充耳不闻，抽身掠开稍作调整又攻了上去。韩霖挡下几招，见对方攻势招招冲着自己性命而来，便也不再留手。他深吸一口气，真气涌动，手中长剑向前一送。
剑尖相抵，一股巨大的力量通过剑身传来，冷雨潇觉得整个手臂都好像要被震断了，顿时松了手。韩霖的剑却丝毫未有偏离，刺破虚空笔直而来，要不是上官黎将冷雨潇往后拉了一把，后者的手筋大概要被对方挑断了。
上官黎：“韩公子好狠啊，这是要让我徒弟再不能执剑不成？”
韩霖冷哼一声：“我还在想阁下要看戏到何时。”
以生死为筹码的过招最忌多言，韩霖不再同他废话，一跃而起，一招凤鸣剑法中的清风化雨，剑影一分为四，直指上官黎二人而来。
然而就在此时，韩霖忽然觉得体内真气一滞，随即胸口如被针锥一般。剑招戛然而止，他整个人落到地上，噗地喷出一口污血。
韩霖终于反应过来，怨愤的目光扫过眼前众人，最后落在冷雨潇身上，“以多欺少，已然胜之不武，竟还在银丝上下毒，何等卑鄙！”
上官黎像是听了个笑话，“有意思，既然能以多欺少，凭什么要同你讲公平？”
银丝出自肃庭之手，毒是上官黎调制的，这就是他给徒弟的“三招以后”。
“至于毒……”上官黎故意微做停顿，继而挑眉反问，“你对待你的好师弟，就不卑鄙了吗？”
此言一出，韩霖顿时脸色煞白。
心魔从地底伸出了一只手，白骨森森，掐住了他的咽喉。
他瞳孔里的惊恐和愧疚落在冷雨潇眼里，就什么都无需证实了。
冷雨潇双目通红，目光像是渗出了血，“所以，真的是你……”因为愤怒，她全身都在颤抖，“真的是你……真的是你……”喃喃重复数遍，她忽然笑了，苦涩又嘲讽，“阿六他，是那样敬重你……”
一直冷眼旁观的楚旭走至韩霖身边，冷声问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韩霖抬头，看向那高高在上的冷漠存在，在苦痛中努力抓住最后一丝信仰。他缓慢而有力地回答：“我同师叔不一样，一切都是为了凤鸣玄宗。”
楚旭声音平静，少有地不带讽刺，仿佛在这最后时刻是真心替秦晏在训斥师侄：“凤鸣剑法在于清正二字。目清，神清，心清。行正，人正，心正。手中一剑，无愧天地，不忘本心。你，不配。”
十几年筑起的信仰，顷刻崩塌。
上官黎捡起冷雨潇的剑，递到她手上，安慰似的轻轻一笑：“去吧，我九天教，睚眦必报。”
冷雨潇接过剑，脑海里现出一张脸。那张脸上一双明眸带着微笑，含情脉脉。
问世间情为何物，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褪去了稚嫩的少女再也拾不回青葱懵懂的美好。她手执名为问情的长剑，一步一步走向那个剥夺她美好的凶手。仿佛还有一人，与她同握这剑，向他曾敬爱之人，要一份公道。
“你是他师兄，我留你全尸。”少女轻声道。
长剑穿胸而过，血一滴一滴，沿着剑刃滴落在地，渗入地底，祭奠枉死的亡魂。
翌日清晨，凤鸣山脚下，夜里莫名睡去的守门弟子一觉醒来被眼前的景象吓得一屁股坐回地上。
山门前不知何时多了根一丈来高的木柱，柱上悬着一具尸身。死者胸口被人刺穿，面带血渍，双目圆瞪，灰青的面容让人险些认不出他是谁——
凤鸣玄宗掌门大弟子韩霖死了，悬尸于师门之前。
“大……大师兄……”守门弟子浑身颤抖，但比起悬在空中的尸体，更让他害怕的却是站在尸体下的人。
身材挺拔的银衣男子风流倜傥，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他长眸一弯，无端叫人肝胆生寒，像极了早在几个月前就应该在西境被烧成灰烬的魔头。
从地府爬回人间的恶鬼缓缓开口——
“在下上官黎，来跟贵掌门讨债了！”
作者有话说
第119章 我大魔教睚眦必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