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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第52章 限期 ...

  •   “士展为何如此笃定?”陈桓语调镇静,但看向秦泱的眼神中隐隐有光。
      秦泱知他所想,缓缓道来:“守卫所佩为环首长刀,若这便是杀害顾平的凶器,刀刃当穿身而过。然而甫一进入石室时,我等所见顾平的尸首面朝下,呈趴伏装,背后未见血迹,想是伤口并未深及后背。”
      “不尽然。”侯茂摇头否决,“假使这用刀之人气力不足,便有可能刺不透。”
      “那刀呢?刀去了何处?”秦泱问。
      侯茂不解其意,陈桓却倏然间明白过来:“刀被凶手带走了,或者说,凶手必须要把刀带走。”
      秦泱点头:“城中兵械皆归于武库总辖,依调令方可领用,归还时还要清查,故而若是守卫杀人,必不会留下佩刀。反之,若是旁人窃刀,又何必多此一举将凶器带走?在这大理寺的监牢之中,他又能把刀藏于何处?难道还要物归原主吗?”
      因此并非是有人窃刀行凶,而近日狱中的守卫又都出自大司马府,常年用刀身强体健,绝不可能“气力不足”。
      “还有第二点反常之处。”见陈桓侯茂一时间都没有异议,秦泱继续道,“那间石室太过整洁了,除却顾平身下的血迹再无脏污,两张案几也没有丝毫歪斜。”
      “所以顾平死前几乎没有挣扎,凶手与他相熟,且一刀毙命。”陈桓迅速接话。
      他所言不错,但秦泱又补充了一句:“此外,凶手杀人后将刀拔出带走,伤口理应有大量鲜血喷出。”
      如此,凶手身上、距离顾平较近的小案几上,都该留下不少血迹。
      “这是怎样做到的?”陈桓皱眉,“便是凶手能迅速清理身上的血渍、丢弃血衣,石室内又怎么会没有血液喷溅的痕迹?”
      秦泱轻轻摇头:“这一点我亦毫无头绪。且方才子绪你提到,凶手极可能与顾平相熟,但这顾正钧似乎是个孤介之人。驿馆中的大多士人我都认得,对他却几乎毫无印象,也不知旁人是否与他有往来。此外据西曹掾所言,顾平家中亲眷也俱已亡故多年。那么第三点反常之处就来了,顾平当真在章邑城中无亲无故离群索居,又如何能招来杀身之祸?”
      舍外正有夜风过庭,风声萧瑟,落叶飞卷,门窗吱呀。陈桓在思忖片刻后眸光一闪,似乎想到了什么,但正欲开口时,又止住了话头。
      倒是沉默许久的侯茂冷不丁道:“顾平这样的人,很适合潜入敌方,做奸细。”
      他说这话时看了秦泱一眼——倘若顾平真是陈雍要抓的奸细,他这一死,很多事便死无对证。而最希望他死无对证的,正是安插这枚奸细的人。
      侯茂这一眼,看的是秦泱背后的周室。
      “不错。”秦泱大方承认,“果真如此的话,凶手与顾平该是一路人。”
      替周室辩白只会显得更可疑,不若照实推测。只是即便如此,依旧不能消除侯茂的猜忌。
      陈桓见状居中调和道:“此事尚且疑窦重重,今夜所言也只能是猜测,不可妄下断论。大理寺监牢已经被封锁,不论官民均不得随意进出,凶手必然也还在其中。”
      “封锁到何时?一日不能查明顾平之死,便封锁一日;一年不能查明,难道要封锁一年吗?”秦泱尽量用平静的语调回应陈桓,他知道比起周室,陈雍更加等不起。
      周室欲一并查明顾平之死和陈雍遇刺之事,以自证清白;即便不能,也要尽早救出无辜被捕的百姓来获得人望。而陈雍已经身负非议,他需要及时获得一个合适的真相,来挽回自己的声名。
      周室是为了有所得,而陈雍是为了无所失。
      “若三日之内不能查明真相,我去向父亲请罪。”陈桓正色。
      “那便在三日内将此事查明。”秦泱抬眼,没有看向陈桓,而是同侯茂对视,“泱誓不辱皇命,也必将对大司马有所交代。”
      侯茂的目光冷硬依旧,但秦泱说罢便不再纠结于此,转而给了陈桓一个坚定温和的眼神:“请公子信我。”

      三日之期紧迫,陈桓与秦泱即刻商定了次日的安排,而后方才带着侯茂离开。
      回到大司马府中,已经过了丑时,但侯茂还要去见自家主公。
      府上这几日戒备愈发森严,陈雍的书室外,戎装兵士在廊下站成一列。侯茂照常在门外请仆从通报,然后卸剑下履再进门。
      书室内没留多少灯火,只案几边连枝树形铜灯亮着,灯台中的油已经快要燃尽了,灯芯也已经烧的很短,时不时爆出一两朵灯花。灯影闪烁摇晃,落在陈雍正在翻阅的一卷《春秋》上。
      侯茂在陈雍的案几前行礼,未及起身便关切道:“主公的伤……如何了?”
      “不碍事。”陈雍放下竹简,抬手示意侯茂起身,“你与子绪如此晚归,可有所获?”
      “有。”侯茂不假思索。他把今夜之事如实相告,尤其细说了秦泱提出的三个反常之处,末了感叹一声,“秦郎官当真聪明。”
      陈雍静静听罢,略略点头,而后还补充道:“也当真狡猾。那三日之期,是子绪所定?”
      侯茂答:“是。”
      陈雍哼了一声:“如此,若三日查不到真凶,首要担责的便是子绪,且大理寺那边,我们还不得不放人。”
      侯茂不明就里,只大抵听明白了一点,自己似乎是眼睁睁地看着大公子落入了秦士展的某种圈套。
      “是臣失察!”他懊悔谢罪,又跪了下去。
      “起来。”陈雍走下坐席,到侯茂身侧拍了拍他的肩膀,“他狡诈得很!你便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又能说什么?”
      “臣嘴笨。”侯茂身材高大,站起来之后比陈雍高了有一个头,但耷拉着脑袋的样子看上去颇为温驯,像是收敛了爪牙的猛兽。
      “不要紧,少说多听便是。”陈雍摆手,“你这段时日跟着子绪吧,好叫我安心。”
      侯茂领命,又问:“那主公身边可还有护卫左右之人?”
      “人不缺,不及你骁勇罢了。”陈雍语气缓和,脸上甚至有一丝笑意。他走回案几后坐下,继续叮嘱,“你在子绪身边好生护卫便是,此外记着,秦士展他是陛下的黄门侍郎,不论如何都要以礼相待。”
      “臣明白。”侯茂抱拳,又行了一礼便退下了。
      天还依旧黑着,但已经隐隐能听到晨鸟的鸣叫。陈雍带着方才未曾读完的《春秋》上了榻,他倚靠着凭几展开竹简,细看许久方才合上,然后吹灭铜灯和衣而卧。卷起的竹简被他抓着,放在胸口。
      “尊王攘夷。”陈雍对着黑暗自语,“尊王,方可攘夷。”

      曙日垂光,天色渐明。
      陈桓在榻上翻了个身,他睡得并不比陈雍早多少,只是脑子里的那根弦紧绷着,才让他从睡梦中及时抽离。他还没睁眼,但手已经行动起来,摸索到枕边,抓住了昨日睡前放在此处的简牍——那是审讯顾平的记录。
      他脸埋在被褥里,默数到三,然后睁开了眼,手肘支在床榻上抬起身子,展开手中的文书,又粗略看了一遍。
      发觉自己依旧没有头绪后,陈桓拉开榻边的帷帐,坐起来开始穿衣。
      今早他要去顾平被捕前所宿的驿馆。
      仆从已将车马备好,用朝食前陈休也起了身,陈桓看见他还有几分惊讶,父亲这两日把讲学停了问安免了,子宁大可以多睡一会。
      “兄长晨安!”陈休精神奕奕地从门外跨进来,由于走得太快还险些把自己绊倒。
      陈桓很少见到三弟有这样活泼的神色,自己的表情也不由得柔和下来,他笑着叫子宁慢些,然后叫侍者添上一副碗筷。
      子宁在他身边坐下,并不急着用饭,而是讲起自己昨日读的诗文。
      “肖肖马鸣,悠悠旆旌。徒御不警,大庖不盈。”
      这样的田猎盛景子宁应该未曾见过,生来便带着的目疾让他无缘骑射,只能借由诗文所述以遐想。
      陈桓物伤其类地想起自己困于皋都的那些年,也是这样向往着纵马逐鹰却不可得;且他尚有逃出生天的一日,而子宁的目疾是伴随终身的。感同身受之下,承诺脱口而出:“再过段时日,带你出去骑马。”
      兄弟二人用完朝食,陈桓正欲出门,侍从来报,说子津公子到访。
      陈桓对来访的人和这人来访的时辰都颇感困惑,但还未及向侍从进一步问明,子津叫的一声“大哥”便明快得从院中传了进来。
      他这两个弟弟,不知为何,今日似乎都心情甚好。
      进门后子津便自然而然地见礼落座,冲着前来收拾案几的家仆笑了笑,又冲着子宁笑了笑,最后目光定在了陈桓身上。
      “听闻父亲将一桩要案交予大哥,我想和大哥一同查案。”
      他是从哪里听说的?陈桓估摸着,子津不过是个半大孩子,什么政务军务都没有碰过,带上他,比起帮忙,更有可能添乱。
      不过他也没有即刻拒绝,而是先问道:“你要来查案,父亲知道吗?”
      “嗯……阿娘知道,她让我多向大哥请教。”子津的回答透着点儿小聪明,但其中回避问题的意图过于明显。
      又不是父亲叫他来的,陈桓想,那就回绝了吧。
      但他的“不”字刚刚出口,“行”字还在酝酿,子宁就拉住了他的袖口:“大哥,我也想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第52章 限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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