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4、弟弟 ...
-
“啊?B露?”男子怔了一下,表情带着一丝转瞬即逝的仓惶,但很快又被他眼下波涛汹涌的情绪压住了。
他低头看了一眼,泡在红汤里谢忱的衣服,嬉皮笑脸道:“对不起啊兄弟,要不我赔你件衣服?不过我现在有急事……”
谢忱一看他要跑,谢忱眼疾手快地拉住他向内翻折的衣领,顺便帮他把褶皱抚平:“别跑啊!衣服都乱了。”
“……谢谢啊。”
那人尴尬地转身,讪笑着说:“那个,你能先放过我不,我这里有急事,您是哪个病房的,我保证一会儿给您把新衣服送过去。”
谢忱瞟了他一眼:“用不着,衣服没关系,关键是——”
他弯腰从取货口把B露拿出来:“这个。”
“啊?”
“你用你的名额,帮我买一罐○乐。”谢忱掂量着手里的B露,冷不丁把蓝色矿泉水瓶扔给他。
“那好,我现在……”
“合着闹着一出,是想插队啊?”一个浑厚粗重的声音响起,接着是此起彼伏的应和声。
谢忱蹙眉,有些不悦地看了一眼蹲在地上收拾方便面油汤的小子,弯腰用手拍拍他的后背:“走了,排队去。”
倒霉的小子应声抬起头,把脏兮兮的纸巾向垃圾桶一投:“来了!”
谢忱跟着那个倒霉小子一直走到队伍最末端。
刚刚气血上头,又忙活了半天,直到现在安定下来谢忱才感到身上热汤那种湿黏冰冷油腻的触感依旧清晰明显地贴在他的皮肤上。
他又瞅了一眼眼巴巴瞧着他被浓汤弄脏的那一大块污啧的小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那么温和一些:“你叫什么名……!”
“砰!”
可谓福不双至祸不单行,谢忱又被一个不长眼的东西撞了个满怀。
谢忱被撞得站立不稳,扶着墙壁勉强站直了。而转头看那个撞他的人,却一屁股跌在地上一时站不起来。
怎么还讹人呢?
谢忱心里犯着嘀咕,脸上的表情依旧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那个自己摔倒的小子也没往别处想,努力了几番站起来,一起身便对上了谢忱带着几丝审视的目光。
他莫名觉得这个人有几分熟悉。
“赵……印之?”
从苍白凌乱的记忆深处掘出一个有些陌生的名字着实让谢忱犹豫了许久。
不过好在这名字是正确的开锁密码。
“对……你是……”赵印之有些紧张地搔了搔头,面前这个人他是见过的,或许还说上过几句话,但具体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一概不知,他早就在这循规蹈矩的生活里服从了习惯。
“我叫谢忱。”
“哦!对!谢忱!是前几天那个新来的吧?”名字一说出,赵印之便立即联想到隔壁那个和他很是熟识的孟知钟,那天就是他带自己去等待谢忱的。
被别人提醒才想起名字,赵印之也不觉得尴尬,一边拉起被自己撞的有些踉跄的人,一边自顾自地跟他说话:“九哥,你不是说要去电脑房占位子吗?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被叫做“九哥”的人神色不大自然,僵硬地转过身子看向谢忱:“那个……”
“没事,去吧!”
谢忱面色阴沉地按着九哥的肩膀用力摇晃了几下:“不打紧,九哥。”
九哥确实有些迟钝,讪笑着连连推拉着赵印之要走,也不见谢忱的面容已从阴转晴。
“对了赵印之,你们是哪个病房的来着?”
“304304,就在你们旁边,有时间过去做做啊!”赵印之被九哥推推搡搡得摸不着头脑,但依旧坚持着礼貌跟谢忱告别才被他拖走。
直到二人的身影消失在电脑室的门关上的那一刹那,谢忱才烦躁地把手里的B露狠狠扔进垃圾桶,拂袖而去。
B露在空荡荡的垃圾桶里畅通无阻地落下去,只留下一道沉闷的声响。
谢忱没有回到302,而是转悠着下楼,带着他那件已经和油污混为一体的病号服。
或许是自己这身脏兮兮像极了从垃圾堆里走出来的装束太过招摇,走过他身边的几个护士停留在他身上的视线都多了一些。
包括那个被他喝令着去找侯护士的那位。
谢忱斜睨了她一眼,略带愧疚地冲小护士笑了一笑。
这实习生非但没领情,还一脸惊慌失措地快步离开了,矮跟鞋都被她踩的歪歪扭扭。
“……”
谢忱自然知道那使矮跟鞋受伤的罪魁祸首是谁,不过他也不大在意这些有的没的,包括是否有必要和这里的护士处理好关系。
这些都是他所不必想的。
谢忱轻车熟路地走到102门前,抬手礼貌地正要敲门,就险些被从门缝里飘出昏昏沉沉不知所谓的郑灸撞个正着。
“啊……你这!衣服怎么回事!”
先前还神志不清,浑浑噩噩的郑灸看到谢忱身上一大片明亮的红色,困意被浇醒了大半。
“没事没事,”谢忱显然不想跟他谈衣服的事:“就是,您看,我是新来这里的,不太清楚这里的规章制度,就是冒昧一下……我的疾病治疗方案,什么时候能提上日程?”
说罢,谢忱拿着那双微微泛点鄙夷但又确确实实是恳切的目光望着眉心猛跳的郑灸。
“啊……这个……”
郑灸按了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
“李兆权医生这次去出差的地点,正好有与你有关的病症单,这次去采访地,也不仅仅是为了宣传我所的,所以谢忱同志啊,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谢忱挑了挑眉,刚要说什么,门就被毫不客气的推开了。
这门外的怕也不是什么懂得礼节之人。
郑灸蹙眉,快步走到门前。谢忱不动声色地微微倾身,使右眼刚好可以窥见门外人的身影。
来者带着一副金框眼镜,周整的领口贴合在白衬衫上,平整的袖口挽至胳肘前约三分之二处,一脸肃静平和的表情。
若是寻常见,单凭这双戴着度数的眼镜和胸口前口袋里几张折叠的a4纸,谢忱都会赞叹这怕是一位对病人尽心尽职、呕心沥血的好医生;可惜这位医生他有幸见过一面。
是那位挂了名却迟迟在王齐朴素的庆祝宴上没能出现的好医生——吴言医生。
谢忱只见过他一面,是在郑灸的锁屏壁纸上。
更具体说一点,他是在郑灸锁屏上全家福唯一一个身穿红装还面无表情的人。
家庭纠纷和职位纠纷,都被这两位碰上了。谢忱感叹这世态炎凉,连兄弟都要因为职务单方面的反目成仇,更别提毫无血缘关系了。
而门外,这两位兄弟的对话更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不是要梳理病人名单吗?怎么?是哪个病人的没准备不会读了?哥教你念……”
郑灸不在乎吴言铁青的脸色,依旧吊儿郎当地斜靠在门框上,没副正经模样。
“别自称不属于自己的名号。”
顿了须臾,吴言冷道。他似乎根本没有在意郑灸的嘴唇里发出的字音究竟是什么,只是执拗地专注一个字眼,死死咬住不放。
“那恕我不奉陪了,本医生也有要忙的事,就不打扰您了。”
郑灸此话说的极为礼貌但又带着明显的疏离感,与不久前围绕在吴言身边的那人是与自己性格截然相反的同胞兄弟。
“郑医生说话也要着些分寸,最近医闹事故严重,别什么事都掺上一脚。”
二人的对话似乎不属于一个维度,但言辞间却又针尖对着麦芒,谁也不肯后退一分。
就这样僵持了几刻钟,郑灸先松口了:“吴医生心情不好找我开涮能理解,不过您也是医生,病人的健康状况才是第一位吧?”
说罢他冲窝在转椅上的谢忱努努嘴。
“也是,那就不打扰医生您了。”吴言沉吟片刻,就着郑灸的话顺势下了台阶。
门被关上了。
“真抱歉真抱歉,晾了你好些时候。”
郑灸连忙走向谢忱。
“没事,就是李兆权医生的这次出差大约多久回来,我想确定一下时间。毕竟疾病……我还是不想耽搁。”谢忱摆摆手道。
“大约6至10天时间就能返回,还是之前的话,稍安勿躁,进了我们医院,就能给您最好的治疗方式。”
郑灸笑着打马虎眼,愣是一点关于谢忱的病情都不肯说。
在郑灸这里得不到什么有用的答案,谢忱忖度了一阵,还是准备打招呼离开。
“诶等一下,”正等谢忱要按下门把手时,郑灸又叫住了他:“……你这身衣服,还是换一件好。”
“不用不用,”谢忱笑笑:“我……”
“你自己不换,我给你找一件总行了吧?”
郑灸是看出来了,这小子根本不是不想换,而是因为这件洒满油汤的衣服怕是他在这里唯一的一件衣服了,而再三的推拒,也仅是因此。
“啊?”谢忱怔了一下,随即有些惊慌地摇头:“不用!”
“医生照顾病人是本分,不照顾病人的那还叫医生吗?”郑灸气血上涌,硬是一脚把谢忱踹进自己的休息室。
进了独立成间的休息室,郑灸就拉开衣柜的门,满满当当的衬衫和领带纠在一处,褶皱犹如百岁老人的脸。
谢忱就在那里面目狰狞地看着郑灸把成箱的领带掏出又放回,成堆带着污啧的衬衫拽出又塞进。
就在谢忱拍着郑灸的肩膀纠结着该如何开口制止他,郑灸先一步找到了他的目标。
“我就说在这儿呢!”
郑灸擦了把额边的汗,兴奋道。
“看看合不合适。”
谢忱望了一眼郑灸手里淡绿色的衬衫,是极老的款式,但风韵中仍透着一丝前主人的稳重冷峻的气息,一看便不是郑灸本人的。
即使这样,谢忱也能看出这定是一件价格不菲的衣物,至于究竟有多不菲,看那连拆都没拆的吊牌就可得知。
谢忱双手握着病号服下摆,微微昂头伸着手臂把已经散发出一种臭味的衣服脱下系在腰间,直到把带了些褶皱的浅绿色衬衫穿好,才把病号服从腰间抒开搭在挽着袖口、露出一截的手臂上。
“还挺合身。”
沉默了片刻,郑灸才憋出这么一句话。
没等谢忱开口,郑灸又自顾自地说起来:
“这件衣服是我弟给我送的生日礼物,只是不太合身,所以一直放着。”
“您和弟弟的关系想必是很好了,这样一件不合身的衣服还留了这么久。”谢忱顿了顿,恭维着开口。
“那是之前的事了,现在啊,长时间不见面都生疏了。”郑灸似是没想到他会这样说,脸色微变,但也保持着绝对的礼貌。
“那这样,郑医生我先走了,真心谢谢您。”谢忱把病号服叠了几叠,缓缓开口。
“好,好,衣服质量记得为我测评一下啊!”郑灸摆摆手,替谢忱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