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郎君躲猫猫》泠莫亦

100、弑神

　　魔界的无妄沙海是不会下雨的，这是秋云儿在决定作出牺牲时流下的那滴泪。

　　凤凰泪，乃是天下至纯之物，可净化世间一切污秽。

　　景玉当即恢复理智，变回人形。

　　那滴泪恰好停留在景玉的眼睫上，留恋着不舍离开，看上去就像是他哭了一样。

　　景玉有些茫然失措地眨了眨眼，凤凰泪滑落下来，融入他左眼之中。

　　到头来，自己什么都做不到，就只会拖后腿，连累旁人。

　　因为凤凰泪的净化作用，景玉咳了数声，咳出些黑色的细小碎片来，化作轻烟消散。

　　这些是残留在他体内的傀石，现在才算是彻底清除干净了。

　　“云儿姐姐——”景玉很快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哭喊着朝塔下跑去。

　　凤砚深未能来得及完全展开屏障，在这场爆炸中遭受重创，肋骨断了数根，咳出几口血后，对妖兽发出最后一道命令。

　　那妖兽的骸骨被火焰炙烤着，全是烧焦的痕迹，几乎没有一处是完好的。

　　它发出绝望的怒吼，带着凤砚深从黑水池的另一端腾空而起，越过余舒苗等人，直奔向远方。

　　“他要去仙魔战场！”令狐离奋起直追，一边向余舒苗喊道。

　　早就分不清东南西北的余舒苗顾不上其他人，只命归一剑灵去帮忙，自己当即跟着令狐离去追赶凤砚深。

　　“他去仙魔战场做什么？”余舒苗赶上了令狐离，迎着风问他，“难道是要把那些早已变成白骨的上古妖兽全都唤醒？”

　　仙魔战场除了那些被黄沙掩埋的妖兽骸骨外，还有万年前死在争斗中的仙魔两族。

　　凤砚深是想让那些徘徊于冥界的魂灵再度回到世间，还是就像沉在黑水池中的那只巨大妖兽那样，由他来赋予新的意识？

　　余舒苗知道那些仙骨魔髓中仍残留着极其强大的灵力，若是再度被唤醒，恐怕是要重现万年前仙魔大战的惨况了。

　　“放心，他不会得逞的。”令狐离抓住了她的手，轻柔地捏了捏。

　　只需一个动作，余舒苗心中的焦急不安瞬间就被抹平。

　　“为什么？”她在令狐离身边跑着，甚至还有闲心继续问下去。

　　令狐离只是笑了笑，白色长发被风拂过，披散在身后。

　　红色月华落在银白的发丝上，泛出妖异的光泽，让余舒苗又是一阵心动。

　　他怎么什么都不做就可以这么诱人？

　　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走吧。”魔界的红月让令狐离没发现她的脸也变红了，只握着她的手短促地说道。

　　余舒苗想说现在她也能用术法赶路，但令狐离就像往常那样直接搂住她的腰，带着她一起往前，便没再提醒他了。

　　他们两人很快就见到了在前方乘着妖兽的凤砚深，就这样跟着一直往无妄沙海的深处去。

　　不知道追了多久，没出太多力的余舒苗终于感觉到不对劲。

　　“凤砚深不会和我一样分不清方向吧？”余舒苗嘀咕起来，“仙魔战场离镇煞塔有这么远吗？”

　　她始终记不住路，但来的时候留意过从仙魔战场到镇煞塔需要多久。

　　以他们现在这个速度来看，应该早就到了才是，可这一路上什么骸骨都没见到。

　　月华寂静，赤金沙砾向四周漫无边际地流淌。

　　无妄沙海中那一座座新月形的沙丘，在没有其他参照物的情况下，看上去一模一样。

　　魔界也没有能用以辨别方位的星辰。

　　“不会是迷路了吧？”余舒苗不免担忧地问道。

　　话音未落，跑在前方的妖兽发出一声悲鸣，似乎是再也无法支撑下去，轰然倒塌。

　　巨大的骸骨失去了维系着它们的力量，凌乱地散落一地。

　　凤砚深在骸骨堆中站稳了脚，看起来有些出乎意料的狼狈。

　　“没能让它和它的同类葬在一处，可惜了。”令狐离停在妖兽骸骨前，带着挑衅语气对凤砚深说道。

　　这让余舒苗不由得朝他多看了几眼。

　　妖化后的令狐离似乎就是会比平时更强势些，以往他是绝对不会用这种口吻对别人说话的。

　　凤砚深对他的话不置可否，从妖兽散落的骸骨中提取出一缕残存的灵气，吸收入自己体内。

　　妖兽骸骨的灵力带着狂暴的气息，席卷过凤砚深的四肢百骸，让他露出颇为受用的表情。

　　他是用这种方式恢复并提升自身能力的。

　　秋云儿燃尽灵力，却没能将他置于死地。

　　“你用了什么方法？”凤砚深终于对令狐离产生了好奇，“能将仙魔战场整个藏起。”

　　“不是说，雕虫小技是困不住你的吗？”令狐离挑眉笑道。

　　余舒苗闻言，忽有所感，抬头朝他比着嘴型道：“狐火幻境？”

　　令狐离回以赞许的目光。

　　原来在凤砚深现身之时，令狐离所施展的狐火术就将他拉入了幻境中，甚至还让白宸用浑天锁将幻境给封锁了。

　　这样一来，他们便不必担心仙魔两界在此时介入，搅乱战局，也不用担心从坍塌的镇煞塔逃逸出来的邪灵，会在他们专心对付凤砚深时逃逸至凡界。

　　而且，除非是精神层面受到重创或是抹杀，他们不会真正死亡。

　　也就是说，只要能伤到凤砚深的魂魄神识，就还有赢的希望。

　　余舒苗眼睛一亮，见令狐离那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很自觉地往边上退开几步，想留给他充足的发挥余地。

　　“别急，需要你帮个忙。”令狐离叫住她。

　　构筑幻境需要持续耗费大量的法力与精神力控制，所以他没办法仅凭一人之力对付凤砚深。

　　凤砚深听不见他们之前说了什么，但此时已全然恢复过来，没打算再问个究竟，直接凝聚全身法力，准备全力诛杀令狐离。

　　令狐离叫住余舒苗后却没和她说什么，仅是摆出一个术法的起势手印。

　　余舒苗朝他的手看去一眼，立马就意识到他要做什么了，紧跟着念咒施展术法。

　　两人合力，重现了那朵晶莹剔透的狐火净莲。

　　而这亦是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创造出来的术法。

　　此番令狐离改变了对火焰的操控方式，是以这朵狐火净莲美丽纯净的外表下，蕴藏着极其恐怖的不安定的力量。

　　凤砚深此时率先出手，一个硕大的光球高悬在他头顶。

　　光球是由雷霆与烈火构成的，发出刺耳的声响，在半空中以某种诡异的弧度飞向令狐离。

　　伴随着光球的，是曾经身为神的凤砚深所拥有的威压。

　　光球袭来的速度缓慢，但气势强大，无法阻挡。

　　令狐离对余舒苗轻轻颔首，从她手中接过狐火净莲，然后深吸一口气，运转法力抛掷出去，展开反击。

　　狐火净莲飞至空中，迎上那团光球，展开的花瓣切入光球之中。

　　尽管有遇到阻力，它也依旧迟缓地旋转着，欲将光球切作两半。

　　两道术法在互相较劲对抗时，凤砚深的后招紧跟而至。

　　他用术法包裹自己全身，腾空而起，化作金色雷霆，在爆裂的轰鸣声中直朝令狐离攻去。

　　令狐离的反应迅速，舍弃了那团被用来当诱饵的光球，手掌翻动，那朵狐火净莲加快了旋转速度，疾飞向凤砚深。

　　两者相撞后，余舒苗听见了“嗤”的一声，就像是烛火燃尽时发出的轻响。

　　眼前闪过一道炫目的蓝光，天地万物仿佛在此刻静止了一瞬。

　　她看见狐火净莲将凤砚深整个包裹吞噬进去，收缩起重重花瓣。

　　凤砚深身周以法力化出的雷霆电光被消除，冰蓝的烈焰灼烧着他的脸庞。

　　可他的面容依旧不起任何波澜。

　　他早就舍弃了一切情感，不会觉得恐惧。

　　余舒苗似乎瞥见了他嘴角勾起的一抹若有似乎的轻笑。

　　下一个瞬间，那水火相融的狐火净莲轰然爆裂。

　　魔界没有太阳，但狐火净莲爆发时的光亮耀眼夺目，竟是硬生生地制造出了一个太阳，将血月的妖异红光全给掩了下去。

　　无妄沙海被映得亮如白昼。

　　狐火净莲在爆炸时迸发出无穷的力量，比秋云儿燃尽凤凰灵力所带来的破坏性更强，在这个瞬间更是突破了仙魔的境界。

　　红蓝交织的闪电如瀑布倒挂天穹，绽放出一场盛大烟火。

　　精纯的法力形成能量风暴，在这片天地间肆虐，致使空间崩裂，有地底岩浆从崩裂的宽阔地缝中涌出，将无妄沙海化作一片焦土。

　　冲击波层层扩散开去，沙海中被压出个方圆数丈的深坑。

　　余舒苗就站在深坑的边缘处，眼前有片白晃晃的东西在晃动着。

　　是令狐离的狐尾。

　　令狐离挡在她身前，衣袍猎猎作响，展臂撑开一片防护屏障，护她周全。

　　余舒苗在这场术法的激烈爆炸中，甚至没被风吹动一根发丝。

　　令狐离仰头望向被火光映得通红的苍穹，双眸阴沉下来，变得更为深邃漆黑。

　　凤砚深在冰蓝火焰的中央显出身形，织金锦袍残破不堪，被灼烧得体无完肤。

　　但他却在烈火中放声笑着，背后忽地亮起光芒。

　　火红烈焰的双翼展开，占据一方天空。

　　是凤凰的翅膀。

　　凤凰真火将云层点燃，烧透夜空。

　　“不错，竟能将我逼出真身。但仅止于此了，你是永远都杀不死我的。”凤砚深的黑发亦被染成火红色，凭虚浮在空中，傲然睥睨着令狐离，以他那独有的嘶哑嗓音说道，“行了，把乾坤鼎交给我吧。”

　　余舒苗的心往下沉去。

　　凤凰涅槃，浴火重生。

　　这是凤砚深自诞生于世间之日起，就加诸他身上的灵魂烙印，或者说，是让他永生永世轮回不息的诅咒。

　　若要打败凤砚深，就只剩下用乾坤鼎彻底将他炼化这一个办法了。

　　但这个办法，且不说白宸的心还在凤砚深手里……

　　余舒苗望向令狐离的背影，不露痕迹地轻叹一声。

　　归一剑灵和令狐离都瞒着她，可她早就猜到了，要用乾坤鼎弑神，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余舒苗往前迈出一步，与令狐离并肩而立，还没来得及开口。

　　“闭眼。”令狐离伸手遮住了她的眼睛。

　　“不要，狐狸！”余舒苗像是猜到了他的意图，急急地叫出声来，随后一切感官被他封闭，失去意识。